忽然產生一個古怪的想法。


    從照片中拍攝的房子裏能夠看到這片小山坡,而現在照片在自己手裏——那麽隻要到山下的幾戶民居中去,對照著照片挨個尋找,就肯定能發現在某一家的房子裏,恰好能出現和照片上一樣的角度——這樣的話,就能知道於光中先生是在哪一家拍的這兩張照片了。


    海鳴心裏清楚,剛才的想法在理論上是完全成立的,而且實施起來也應該不困難。可是,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就算知道於光中先生是在哪一戶人家裏拍的這兩張照片,又有什麽意義嗎?


    海鳴忽然想到,說不定,去向那戶人家的主人打聽一下,也許能問出些什麽——看看這兩張照片和於光中先生的突然猝死到底有沒有聯係。


    想到這裏,海鳴打定主意,他在山頭上往下拍了幾張古寨的全景後,就帶著攝影器材和好奇心急匆匆地跑下山來。


    因為照片中的窗戶外沒有別的遮擋,能直接看到山坡,所以海鳴判斷照片中的人家肯定就是離山最近的幾戶民居中的一戶。他走進山下的一個方形院落,裏麵住著八、九戶人,而西邊方向對著山坡的三戶人家中顯然就有一戶是他要找的地方。


    海鳴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將尋找範圍縮到如此之小,接下來,隻需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去拜訪就行了。


    海鳴走到左邊第一家麵前,敲了敲那扇木門。不一會兒,門打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問:“有什麽事?”


    海鳴說:“你好,我是個自由攝影師,想拍攝一些帶有傳統風格的民居建築——不知道能不能進您家去拍一下室內的構造?”


    中年男人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他樂嗬嗬地說:“當然可以,你進來吧!”


    海鳴向他點頭致謝,然後走進屋內。中年男人的妻子和女兒得知他的來意後,都熱情地表示歡迎。


    房屋裏麵確實古色古香,海鳴在大屋和廚房裏都拍了幾張照片,中年男人又主動將他帶到小屋,也是他們睡覺的房間去。海鳴注意到,這間屋子裏有一扇窗子,能看到外麵的山坡。他悄悄取出照片比較——不對,從窗口望過去,隻能看到山坡的左邊,連那棵樹都看不到,看來不是這家。


    海鳴又隨意地在這個房間裏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向房屋主人道謝,準備離開了。女主人招唿他坐下來喝水,男主人甚至要留他一起吃晚飯,海鳴謝絕他們的好意,走了出來。


    這一次,海鳴來到中間那家房屋門口。其實,通過剛才的比較,他心裏已經有譜了——這一家的窗外能看到的景致,應該就跟照片上的角度差不多。


    在敲門之前,海鳴注意到這戶人家的一些與眾不同之處:這個方型院落的房屋門前都按相等間距排列著支撐房梁的木柱——但這戶人家大門前的兩根木柱下方,卻有著其它木柱沒有的石頭柱墩。柱墩上麵雕刻著一些像神靈鬼怪般的奇異形象。海鳴蹲下身去看地出神,卻不明白這些浮雕的意義。他用相機拍了下來。


    站起來後,海鳴敲了敲木頭大門,他在門口等了半分鍾左右,也沒聽到裏麵有動靜。海鳴又加重力氣敲了幾下,還是沒反應。他有些失望起來——難道家裏沒人?


    又等了半分鍾之後,海鳴歎了口氣,沮喪地轉過身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聽到木門發出“吱嘎”一記刺耳的聲響,把他嚇了一跳。他迴過頭,見門打開一小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有些惱怒地望著他,幹癟的聲音問道:“剛才是你在敲門嗎?”


    海鳴注意到這個老婦人杵著拐杖,料到她腿腳不便,便趕緊說:“對不起,老太太,打擾您了。”


    老婦人毫不客氣地說:“你要幹什麽?”


    “是這樣。”海鳴故技重施,“我是個搞攝影的,到這兒來拍攝一些古民居,想到您的房子裏拍拍裏麵的構造。”


    “我這兒沒什麽好拍的。”老婦人冷冷地迴答一句,然後就要關門。


    “唉,等等。”海鳴推住門,懇求道,“老太太,您就讓我進去拍一兩張吧,不會耽擱您太久的。”


    “我說了不行,你聽不懂嗎!”老婦人厲聲道,又要關門。


    海鳴有些著急起來,他隻有說:“這樣吧,老太太,要是您覺得我不方便進去,那您就把這門打開一點兒,我就在這門口照一張,那總行了吧。”


    老婦人耐不住他磨,不耐煩地說:“好吧,你快些照!”說著將門打開一大半。


    “謝謝,謝謝!”海鳴一邊道謝,一邊朝屋裏望去——這戶房屋的構造和剛才那家不一樣,沒有在裏麵分成幾個屋間,整個就是一間大房子。屋裏的布局、陳設一目了然。


    當然,海鳴一眼就望見了房屋正中間的那扇窗戶,不用對比照片他也立刻就知道,這迴找對地方了——不但窗外的景致和照片上一致,連屋內的擺設也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海鳴在門口架起相機,正要拍攝,忽然發現這個大房子裏隻有一張單人小木床,他好奇地問道:“老太太,您一個人住這兒嗎?”


    “你看不出來嗎,這屋裏哪裏還有別人?”老婦人沒好氣地說。


    海鳴愣了一下,想起照片上那個白衣少女,不自覺地說:“您真的一個人住?那您的孫女呢?”


    老婦人抬起頭望著他:“你說什麽?”


    海鳴立刻反應過來失了言,他慌忙解釋道:“我……我猜的,我以為您跟您孫女一起住。”


    老婦人臉上忽然青筋暴起,惱怒地說:“我沒結過婚,連兒女都沒有,哪來的孫女!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要是不拍,我就關門了!”


    海鳴難以置信地張開嘴,見老婦人又要關門了,他趕緊按了一下照相機快門,還來不及多照一張,老婦人已經“砰”地一聲將門關攏了。


    海鳴拿著相機呆呆地站在門口,本來他還有些問題想問那個老婦人,但是很顯然,那老婦人已經不會再待見他了。


    海鳴悵然若失地離開老婦人的家門,朝小院外緩緩走去,腦子裏胡亂思忖著。


    這時,從小院走進來幾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他們背著幾捆柴禾,顯然是住在這個院落裏的。海鳴看見他們後,從工具盒裏拿出照片,走到那幾個男孩麵前,展示出照片,問道:“請問一下,你們見過這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兒嗎?她是不是也住在這個院子裏?”


    幾個男孩一起將腦袋伸過來看,然後異口同聲地說:“沒見過。”


    海鳴不死心,又問道:“你們看仔細些,真的從來沒見過她?”


    一個皮膚黑黑的男孩說:“我打小就住在這院子裏,根本沒見過這個人。”


    另一個光著膀子,滿身是汗的男孩說:“別說是這個院子,就我們整個寨裏也沒見過這個人。”


    海鳴指著老太太的房屋問道:“那間房子裏,一直就隻住著那個老太太嗎?”


    幾個男孩對視了一眼,皮膚黑黑的男孩說:“反正從我記事起,那屋裏就隻住著一個老太太,沒見過別的人住那裏了。”


    幾個男孩繞過海鳴,各自背著柴禾迴家去了。


    海鳴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鍾,眉頭擰成一個死結。一些說不出來、詭異莫名的感覺像看不見的螞蟻般慢慢從腳底爬上他的身體,使他感覺後背和頭皮開始發起麻來。


    【三】


    返程的汽車比來時開得還要慢,足足用了七個多小時,海鳴才迴到自己熟悉的城市,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過了。


    海鳴在車站附近的小餐館隨便吃了點兒麵食當作晚飯。接下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到家——其實就是攝影工作室——這個集營業、工作、生活為一體的沿街店鋪。在工作室裏坐下還沒休息五分鍾,海鳴就強迫自己進入洗照片的暗房。他早就決定,不管多累,今天也必須看到拍攝的所有照片。


    除了關心攝影效果之外,還為了證實一些讓他心裏發怵的東西。


    膠片經過清水和顯影液的衝洗,漸漸出現輪廓。海鳴發現——自己居然對那些有可能用於參賽的作品都毫不關心,隻想快些看到最後在老太太門前拍的那張照片。


    終於,他在眾多照片中找到了那一張——海鳴定了定神,吸一口氣,將照片緩緩地舉起來,借助暗房裏微弱的紅光看過去——


    窗子、山坡、樹。還有老太太的半張臉——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東西。


    海鳴放下照片,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緊繃的那根弦也隨之放鬆下來。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海鳴在暗房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來——本來就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不會出現這種恐怖離奇的怪事。


    可是——他又想到——如果不是“那種東西”的話。於光中先生拍的那一張照片該怎麽解釋呢?自己已經鑒定過那兩張照片,拍攝的時間不會太久遠,應該是在幾年之內。這樣的話,那張照片中站在窗前的白衣少女是誰?為什麽根本沒人看過,甚至知道她的存在?


    想到這裏,海鳴不禁打了個冷噤,感覺後背陣陣生寒——其實,在他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就聽說過,或者在一些雜誌書報中了解過關於“靈異照片”的事。那都是來自世界各國一些令人駭然的、真假難辯的事件。但海鳴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會和這種事情沾上邊!


    在暗房裏死寂、沉默的氣氛裏,暗紅色的燈光讓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猙獰可怖。海鳴竟感覺身子在微微發抖,有些不寒而栗。他趕緊離開暗房,到工作室大廳裏,將屋內的開關全部打開,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海鳴再泡上一杯熱茶,呷了幾口之後,才稍稍安穩下來。


    幾分鍾後,海鳴想出一種解釋,用於安慰自己——也許,那個白衣少女是於光中先生特意帶到那個地方去的一個模特兒。也許他覺得光拍攝一個室內場景太單調了,所以專門請一位模特兒站在那裏,純粹是為了藝術創作的需要。


    而於光中先生的心髒病突發,其實和這兩張照片並沒有什麽關係,純粹隻是巧合而已。是他的那個助手和自己都胡亂猜測才會對這兩張照片如此關注——這樣想的話,海鳴感覺心安了許多。


    放下心之後,困倦立刻向海鳴侵襲過來,他打了幾個哈欠,準備去洗漱睡覺了。


    在衛生間漱完口,又衝了個澡後,海鳴走到攝影室裏麵的房間——這裏其實是他的臥室,僅有一張床和擺在床頭的小櫃子。海鳴打開床頭櫃上的台燈,再躺在床上,順手捧起旁邊的一本小說——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不管多疲倦,睡前總要看會兒書才能入睡。


    今天的這個步驟像是走形式般地隻進行了二十分鍾,海鳴的眼皮就再也撐不起來了——事實上,這本來就是他在睡前看書的真正目的——如今的很多小說,別的效果沒有,在治療失眠症方麵絕對是頗有建樹。


    海鳴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他擦了擦擠出來的眼淚,將書放在枕邊,再習慣性地抬起右手,去按床頭櫃上的台燈開關。


    他在櫃邊摸索了幾下,突然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海鳴心頭一驚,迅速地把手抽迴來,再側臉望過去——


    床頭櫃上隻放著幾件東西:台燈、手機、鬧鍾和一個方盒子——沒有哪一樣東西的手感會是“軟軟的”。


    而且,更令他感覺毛骨悚然的是,他剛才摸到的那樣東西……似乎是一個人的手。


    一陣寒意向海鳴襲來,使他連打了幾個冷噤。他下意識地縮進被子裏,驚恐地睜大眼睛。


    不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樣——他安慰自己道——那隻是錯覺而已。今天實在太疲倦了,神經緊張下出現的錯覺而已。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越是這樣想,越覺得恐怖異常。這時,他又發現了一些新的東西——自己剛才進這間裏屋來時,是將門關上了的,但現在門卻打開著。


    我剛才關門了嗎?沒有關嗎?他反複問著自己,卻無法在自己混亂失常的大腦中尋找到答案。他隻感覺自己在瑟瑟發抖,全身的毛孔都豎立起來,他驚恐不安地望向房間的天花板、牆壁和桌子、椅子,感覺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有某種東西正躲在它們後麵,陰冷地覬覦著自己。他的心中突然產生一個無比駭然的感覺——


    這個房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多出一個人來了。


    海鳴倒吸了幾口涼氣,身子變得冰冷無比。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命令自己閉上眼睛,卻無法關閉腦海中的恐怖影像。在閉上雙眼後,那些東西一齊從黑暗中跳出來,撲到他的跟前。


    他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樣睡著的。


    【四】


    清晨,響亮而清脆的鬧鍾鈴聲把海鳴從睡夢中喚醒。睜開眼後,海鳴看到了窗外微白的太陽光。他盯著那光看了好久,仿佛希望那光線能照到自己的心裏來,將自己昨晚那些恐懼的印象全都驅趕殆盡。


    在床上坐起來後,海鳴發了好幾分鍾的呆,忽然,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使得他連衣服也來不及穿,急忙掀開被子就從臥室跑了出去。


    海鳴從工具盒裏拿出那兩張照片,再從一個抽屜裏找出他的另一架相機——這是一台數碼相機。他將有白衣少女的那一張照片平擺在桌上,再舉起數碼相機,選擇與照片垂直的正上方,調整好距離和角度後,將那張照片拍進了數碼相機裏。


    緊接著,他打開桌上的電腦,將數碼相機與電腦相聯接。不一會兒,他就在電腦上看到了剛才翻拍的那張照片——效果很好,幾乎和原照一模一樣。


    海鳴在電腦的搜索引擎上熟練地輸入一個網站的名字,不一會兒,電腦屏幕上出現一個網頁——這是海鳴所在的城市中最大的一個專業攝影師網站,本地的攝影愛好者們都通過這個網站進行交流和溝通。


    海鳴在這個網站上發過幾十次作品了,他登錄上去後,來到網站中的“攝影師論壇”,建了一個帖子,命名為“請大家來看看,這可能是一張靈異照片”。然後將剛才翻拍進電腦的那張照片發在帖子中,並在下麵附了一句話——“這張照片是在本市xx縣的一個古寨民居中拍攝的,古寨中的居民均稱從未見過照片中的白衣少女。請問一下,有人見過這個白衣少女嗎?”


    海鳴反複看了幾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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