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珠樺的眼簾裏恰巧瞥見院角梅樹,直言不如就叫梅院, 梅為君子之花, 風雅傲骨並存。她沒好意思告知薑媞自己壓根懶得細想,題名「梅院」隻不過順手一指隨手一說罷了。


    「梅院」兩字揮斥方遒、彎折錚錚, 陸容川仰望著牌匾,向前來迎她的珠樺客氣道:「姑娘喜梅?」


    「尚可。」珠樺草草敷衍,她側過半個身子, 邀請陸容川進屋,「太子殿下怎來了?」


    兩人的態度大相逕庭,位高的客客氣氣, 位卑的反而敷衍直接。珠樺與陸容川有兩個迴合的交情,經曆謀反後,堪稱「生死之交」,故而態度隨性,所幸陸容川不在意她的禮儀, 淡淡答道:「陛下不便出宮, 雍王抱病。救命之恩重於萬壑溪流, 孤特來道謝。」


    「這便叫做……『屈尊』?」成年人和九歲孩童身高差距過大,如今的並肩而行不比昔年那樣和諧順眼,珠樺轉頭時,瞧見的隻有陸容川烏黑的發頂。


    陸容川身為儲君,年紀雖小,卻對說話的藝術耳濡目染,養出了一套自己的話術——生平頭一次遇見無法接話的情況,竟拜珠樺所賜。她掂量著「屈尊」二字,既不能說是,又不能說不是,幹脆抿唇嗬嗬笑了兩聲。


    兩人在屋內坐定,珠樺拎起茶壺時忽想到壺中裝的是涼水,動作一滯:「水涼了,我給殿下燒壺熱水?」


    「不必了,剛剛寧平侯已邀孤品過茶。」陸容川減免了珠樺的忙碌,向屋外沉聲道,「進來。」


    數名宮人立刻魚貫而入,手中皆端著紫檀木托盤,盡盛金錢財帛與奇珍異寶,陸容川命人將托盤一一擺到珠樺眼前,淺施拱手禮:「這些都是陛下囑咐的謝禮,請姑娘務必收下。孤代陛下與雍王謝過姑娘了。」


    好傢夥,除了金元寶,珠樺一樣的名字都叫不上來。禮節既已擱到她眼前,她又想毫不客氣地收下,便不得不迴以一禮:「舉手之勞,殿下不必多謝,亦不必親自來……」她掀起眼皮,愉悅地問:「殿下怎會親自來呢?」


    「舉手之勞」四字發音稍重,以表她搭救敵人的憤懣,後半句話說得輕快,以表她對太子親臨府邸的好奇。截然不同的語氣先後出現,足以說明她待陸容川兄妹的不同態度。


    宮人們格外識得眼色,放下謝禮後便退出了梅院。


    陸容川見閑人遠去,開門見山道:「一為感激相救兄長的恩情,二……女兒節時孤見過姑娘,因彼時不便多言,唯有離去。此次兄長落水,陛下本欲派內官前來道謝,可孤記掛著匆匆一麵,故而親自前來。」


    話說完,她無意瞥見小桌上擺放的碗筷菜碟,嘴角為此僵硬:「……這個點兒才用飯嗎?」


    珠樺理不直氣卻壯:「非也,主要是吃完了懶得動,未將餐具歸還到廚房。」


    陸容川的眼稍也僵住,她的舌頭在口腔裏打結,繞來繞去也繞不出完整的話。她默默無言地捏緊拳頭,假笑道:「原來如此。」


    察言觀色的本領,珠樺已練到爐火純青,她輕而易舉地領會到了陸容川的拘謹,按理來說,太子與平民之間,該拘謹的本應是平民。然而如今偏偏置反過來,那麽這份約束謹慎,十有八九以陸容川的性格為本源。


    怎麽如願當上儲君後,曾經懷慶公主熱烈張揚的性子反倒壓抑住了?肩頭的責任太沉,壓得人喘不過氣嗎?珠樺捏捏大腿,心中不成滋味。


    興許為了防珠樺說出更滑稽的東西,陸容川連忙主動拋出話題:「孤主要想來確認,我們從前未曾見過,對罷?」


    未如陸容川所願,珠樺果然道出令人忍俊不禁的話:「我與殿下或許有前世的緣分罷。前世奈何橋頭、三生石畔,沒準兒我們一同排過隊。」


    憑陸容川的性格,她不大喜歡言語幽默的人。況且,關於女兒節的一麵之緣,她僅放了芝麻點兒大小在心上,否則早早的就該打探,不至於逢到今日的機會才來,遂緩緩迴答道:「聽姑娘的意思,從前應當未曾見過。孤的疑惑已解,可以走了。告辭。」


    「且慢!」珠樺差點兒就要一步跨過茶幾前去抓陸容川的衣擺,但她終究穩住了身形,倉促道,「我有不情之請,望殿下成全。」


    陸容川毫不猶豫地迴眸,深邃烏黑的眼攪起一陣細微的風:「請……講。」


    為何自己會聽見珠樺的聲音就不再動了?陸容川愈發茫然,她越看珠樺,就越覺此人麵善,無論她如何搜刮記憶深處,都尋不到蛛絲馬跡。


    珠樺捏捏自己的麵頰,若以直尺丈量,其厚度堪比京城城牆:「殿下在宮中文華殿由大儒教導,可缺伴讀嗎?」


    「不缺——」


    「我們府上兩位姑娘聰穎敏慧,殿下不妨考慮?」


    陸容川驟覺鞋底微滑,她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扭過半張臉,僅以餘光打量珠樺亮晶晶的眼,見對方再無動靜,她拂衣而去。


    *


    迴宮的路上,陸容川倚靠著軟墊,將過去慢慢抽絲剝繭,試圖尋找到一個名為「珠樺」的影子,直至幹清宮近在咫尺,她才抽出身來。


    皇帝陸靈伏案批閱奏摺,她聽見了殿中輕微的腳步聲,卻未抬頭,僅問了句外頭冷不冷。


    尚宮聞言,默默將碳籠裏的火燒得更旺些,又搬來椅子放在桌案旁,躬身退下。


    陸容川行過禮後便落坐,她望望瓷碟裏香甜幹癟的葡萄幹,手不經意間撫上自己的胃部,道:「母皇,臣見到了施救兄長的恩人。她姓珠,名珠樺,性情很是……有趣不羈。」<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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