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白話語頓了一下道:“比之師尊當年有所不及, 但也是極厲害的人物。”


    “倒是難得見你這般誇人,可見那人真的不錯。”沈醇笑道,“既為友人, 日後?往來蹇宸峰,也讓為師看看。”


    鍾離白手指微攏, 覺得不能讓那人上?蹇宸峰上?來, 他?若真向師尊致歉說他?鶴發雞皮之事,隻怕會被賜一道劍意。


    “有何為難?”沈醇問?道。


    “他?性格不喜拘束,常常語出驚人,若是惹惱了師尊就不好了。”鍾離白說道。


    沈醇看著立在不遠處的青年,朝他?招了招手:“阿白過來。”


    鍾離白又走近了些。


    “這裏。”沈醇伸出了手道。


    鍾離白看著那伸出的手心神微緊,手指輕輕蜷縮, 屏住唿吸放了上?去, 被拉到近處幾乎伏在師尊膝頭時?, 心裏亂成了一團:“師尊?”


    “阿白說說,他?如?何語出驚人?”沈醇低頭看著麵頰微紅的青年笑道。


    鍾離白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心髒砰砰亂跳, 那話自然不能照實說,可要欺騙師尊……


    他?的目光微側,卻被扶了麵頰正了迴去,對上?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阿白,撒謊不是好孩子。”


    【宿主,您不考慮身份暴露以後?的事麽??】521問?道。


    好話賴話都讓宿主說了, 白白知道了可不止生氣那麽?簡單。


    沈醇笑道:【他?若不拜師, 我?也不必這麽?麻煩。】


    521:【……】


    宿主秘技,甩鍋。


    鍾離白喉結輕輕吞咽道:“他?並?無侮辱師尊之意,隻是說凡人之中到達師尊年齡的, 已是……到了暮年。”


    這話比沈醇自己說的委婉了不知道多少倍。


    沈醇看著小徒弟拚命維護的模樣道:“原來如?此,這種話阿白不是也說過,為何覺得為師會被惹惱?”


    鍾離白愣在了當場,一時?不知從何處說起:“這……”


    沈醇掐著他?的臉頰笑道:“莫非是覺得為師喜怒無常,沒有容人之量?”


    鍾離白神情?微急:“怎會?師尊大度,是他?冒犯在先,阿白並?無詆毀師尊之意,隻是他?也是無意,故而……”


    青年焦急的想著措辭,臉頰微紅的模樣有一種未曾展露給外人的柔軟。


    沈醇失笑,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道:“為師與你玩笑的,阿白不必著急。”


    鍾離白停住話頭對上?他?的視線,心中滾燙,一種又羞又惱又喜悅的情?緒蔓延,讓他?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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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


    明明已經在身邊了,明明能夠日日仰慕言談,為何仍覺不足?


    人人皆可仰望,師尊所看的卻隻有他?,千萬人中他?已是眾人羨慕的那一個,可好像哪裏還是不夠。


    是因為實力不夠無法比肩?若有一日比肩了,他?能消掉這樣的不足麽??


    “是。”鍾離白輕輕啟唇。


    “能看到你平安歸來,為師心中甚是喜悅。”沈醇將他?拉了起來。


    鍾離白站在他?的麵前,手被放開時?輕輕背到了身後?:“多謝師尊掛懷,讓師尊擔心,是弟子的不是。”


    “秘境之中還有何遇?”沈醇換了個話題問?道。


    “秘境之中遇到了魔修,幸虧沈兄相助,脫離了危險。”鍾離白思忖道,“還找到了秘境的核心,乃是宗門曾經所繪圖上?的地宮,中間有一物,名為山海圖。”


    “山海圖?”沈醇看向了他?。


    “師尊也知此物?”鍾離白說道。


    “山海圖乃太古記載之神器,有開天辟地之能,因是太古怪談記錄,許多人隻以為是傳說罷了。”沈醇說道,“若是此物,小圓融秘境崩塌便不足為奇了,可有拿到?”


    鍾離白低頭道:“弟子無能,未曾拿到,不過沈兄說此物隻是碎片之一,會以楚天穹為容器而合成,並?非認主,師尊若想要此物,弟子日後?定為師尊搶來。”


    “阿白竟有如?此誌氣?”沈醇笑道。


    鍾離白想到自己的修為,麵色微紅道:“弟子會專心修煉的。”


    神器若合成而無主,爭奪之人必定十分多,修真.界化神大能雖少,可整個盤算下來也有上?百之數,若無化神修為,連一爭之力都無。


    “我?於神器無意。”沈醇笑道,“你不必為此費心。”


    “師尊不想要神器?”鍾離白驚訝問?道。


    “神器雖好,卻也要符合自身性情?修為。”沈醇起身笑道,“我?之劍意為殺,山海圖真意為創,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若想要,為師日後?倒可為你爭搶一番。”


    “弟子也無意。”鍾離白看著他?道。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他?不能勞煩師尊為他?遭此罪。


    神器自是想要的,若得神器,或許他?便能與師尊站在同樣的位置看天下,或許也能離他?更近一些。


    沈醇深深看了他?一眼?,按上?了他?的肩膀道:“此物一出,修真.界將亂,凡事顧惜好自身。”


    “是。”鍾離白迴神,總覺得師尊的那一眼?好像察覺了什麽?。


    沈醇轉身離開,鍾離白想起一事,匆匆上?前道:“師尊,還有一事,明淮兄托我?向您帶話,要說徐州之事……”


    ……


    明淮立於蹇宸峰頂時?有些詫異於此處的風景盎然,劍修多苦練,並?非人人沉悶,隻是少會在意居住的環境如?何。


    而此處卻是林木環繞,花枝探頭,庭院微深,小徑接石桌的悠閑自在,一人舞劍,一人靜坐,花露輕灑,竟有人間仙境的感?覺。


    “這邊請。”臨青在前方帶路道。


    “多謝。”明淮跟上?,待到了近前才看清二人,舞劍之人是鍾離兄,衣擺緊束,劍如?遊龍,雖是極簡單的招式,卻極穩,劍出則定,無一絲偏移。


    靜坐之人不似那人提劍時?的大殺四方,讓天下之人皆震撼,而是輕撚玉杯,唇間含笑,頗有一種慵懶愜意之感?,說不盡的風流。


    “拜見前輩。”明淮上?前時?得其眼?神,恭敬行禮。


    “已經決定了?”沈醇看著麵前恭敬的青年道。


    十幾年,說是未變,其實已經變了,想要離開隻會比從前更難。


    明淮對上?那一眼?,隻覺心中沉重之意被他?盡觀眼?底。


    他?停留此處頗久,一拖再拖,若是再拖延下去,隻怕再也無法離開了。


    “是。”明淮說道,“還請前輩成全。”


    “隨我?來吧。”沈醇起身踏入殿宇,明淮跟隨其後?入內。


    殿宇封鎖,鍾離白停下動作看向了門口。


    “小公子不練了,可要用些什麽??”臨青轉身問?道。


    “不用了,我?休息一會兒。”鍾離白收起劍坐在了石桌旁,“你自去忙,不用管我?。”


    臨青行禮後?轉身離開。


    庭院之中隻剩一人,輕風拂過,吹得樹葉嘩啦作響,樹影微搖,反而顯得此處愈發的靜謐。


    師尊與他?年齡差了不過數十,可數十年歲,也足以認識許多他?未曾接觸到的人和事。


    這再正常不過,他?見師尊時?師尊已是化神修為,名聲遍布天下,自然是遊曆頗多,所交友人頗多,最親近之人便是安揚真人,常來常往已成習慣。


    可安揚真人來時?他?並?無任何芥蒂,雖是幼時?被他?捉弄過,但那位前輩也每每敗於師尊之手,可謂是揚眉吐氣。


    他?有許多師尊未知的秘密,師尊自也有許多他?未知的秘密,但如?此清晰的被排斥在外的經曆卻是第一次。


    作為弟子,對於師尊之事自不必事事過問?,此為弟子本?分。


    但他?心中到底在不足什麽?呢?


    大殿之中,明淮將一枚玉簡交到了沈醇手中:“此物乃是晚輩留音,神魂離體,身體自無氣息,未免他?人誤會,此物留於前輩自證,免得累及真人。”


    沈醇接過了玉簡,其中聲音傳出:“明淮乃自願神魂離體,特來尋求蹇宸真人相助,無念於人世,諸君莫掛。”


    留音自有神魂,不能作偽。


    他?倒是心細如?發,善為他?人考慮,大約也隻有如?此溫柔善解人意,才能讓楚天穹那樣疑心病重,心思敏.感?之人連上?紅線。


    “你有心。”沈醇將玉簡收了起來,將之前的玉佩取了出來,“你的世界與此世界時?間流速不同,此間十年,那邊才過了一年,你的親朋友人皆在身邊。”


    明淮驚訝看他?,麵露感?激之意:“多謝前輩提醒。”


    “但你也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身體機能有所退化。”沈醇捏著那枚玉佩道,“那個世界並?無靈氣,此方世界所學?,在你的世界都不能用,壽數不定,你確定要迴去麽??”


    “是。”明淮行禮道,“拜托前輩了。”


    “閉目凝神。”沈醇說道。


    明淮閉目,沈醇的手指直接點在了他?的眉心,神魂離開體內,他?手中玉佩隨之升起,殿內有如?星河降落,層層世界穿梭,無盡人影引得風雲轉換。


    整個天皛劍宗颶風陣陣,風沙走石,雷霆籠罩其上?,修真.界雲卷雲舒,似乎瞬息間已流淌了無數歲月,整個地麵都在地動山搖。


    “師尊!”鍾離白離開石凳落在了殿宇門前,可手觸碰到的卻是結界,“師尊!”


    “出什麽?事了?!”


    “天有異象,莫非有異寶降世?”


    “此為禍事吧。”


    神魂歸位,一瞬間颶風散,塵埃定,空中流雲緩緩流淌,全無之前天地俱變的異象,就好像一切都是一場夢。


    沈醇收迴手指的時?候,明淮的身體直接後?仰,被他?以力量托住懸浮於半空。


    世界的bug往往是穿過漏洞過來的,有的是有意,有的是無意,想要精準的送迴去,就得將世界撕出一點兒縫隙出來,然後?再合上?。


    神魂已無,屍體自然是掩埋於地下,塵歸塵,土歸土。


    然而力量輕輕帶動,沈醇的腳步停了下來,手指輕點對方額間,卻有一絲波紋隱隱浮現。


    【宿主,沒成功麽??】521問?道。


    【成功了。】沈醇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方玉石,以劍意削成棺後?將身體落了進去。


    隻是他?對此界還有留戀,留下了一絲命魂。


    雖有命魂,卻不算是活人,也不會影響那一方世界的生活,可以收入儲物戒中。


    【那您保留明淮的屍體不怕白白吃醋麽??】521問?道。


    【你不說他?怎麽?會知道我?保存了明淮的屍體?】沈醇反問?道。


    521:【……】


    婚後?的男人都這樣的麽??


    沈醇打開了殿門,對上?的卻是小徒弟焦急到心神欲裂的神情?。


    “師尊!”鍾離白看見他?時?手已扶了上?去,唿吸微促,卻在打量著他?渾身上?下,“您無事吧?”


    他?麵色慘白,唇上?更是失了血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沈醇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扣緊他?的腰身將人納入懷中道:“無事,讓你擔心了。”


    將人送迴去造成的異象有些大,本?不該為外界所察,卻讓他?的阿白擔心了。


    鍾離白下頜搭在他?的肩膀處,周身被溫暖的氣息包裹時?輕輕鬆了一口氣:“師尊無事就好。”


    “下次若遇到事情?莫要著急,不論遇到何種危險,為師都有辦法解決。”沈醇順著他?腦後?的頭發道。


    “是。”鍾離白扶住他?的背時?驀然迴神,才察覺自己處於何種狀態。


    心髒迴暖,其中一片滾燙之意,那扣在後?腦處和腰間的手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過。


    師尊的懷抱一如?往昔,卻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了,竟讓他?有些貪戀這樣的距離。


    唿吸微促,鍾離白輕輕掙動,卻被扣緊了腰身,頭埋在了寬厚的肩頭:“師尊……”


    “阿白乖,不怕。”沈醇自然察覺了懷中人遲疑未定的態度,仗著對方看不見,唇角笑意勾起,“師尊在這裏呢。”


    鍾離白手遲疑了幾下,還是抓緊了後?背處的衣服,像是順從自己的心般,其中彌漫著讓他?不知所措的喜悅:“師尊。”


    他?到底怎麽?了?


    懷抱放開時?,鍾離白有一瞬間不敢看向對方的視線:“師尊,弟子逾矩了。”


    “阿白很?少像幼時?一樣依賴為師,為師心中也會有些許遺憾的。”沈醇拍了拍他?微紅的臉頰笑道,“既為弟子,何來逾矩?”


    他?的阿白生的俊俏的很?,像現在這樣退去冷意,一片柔軟的模樣當真可愛的很?,可礙於身份,還是不能太心急。


    “是。”鍾離白唇角微抿,“師尊。”


    師尊待他?還像幼時?,可他?還是幼時?麽??


    ……


    “鍾離師兄,你在想什麽??”甘寧的手在鍾離白的麵前晃了晃,直接探頭過去細看。


    鍾離白迴神,伸手按住了他?的額頭推開道:“幹什麽??”


    “你一直在走神。”甘寧順勢坐在了一旁道,“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沒什麽?。”鍾離白說道。


    “若有心事一定要及時?排解,否則形成心結,極可能產生心魔。”甘寧豎著手指說道,“這是我?師尊說的。”


    鍾離白看向了他?,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與乾日前輩是如?何相處的?”


    “如?何相處?”甘寧托著頰說道,“不怎麽?相處,嗯……我?師尊看見我?就吹胡子瞪眼?,每一次我?去了蹇宸峰,迴去他?就要鬧別扭,假裝看不見我?,或者?指桑罵槐的說我?不不好好待著,整天亂跑,其他?時?候會都不怎麽?管我?。”


    “隻有這樣?”鍾離白問?道。


    “嗯……”甘寧沉痛的點了一下頭,拉住了他?的手臂歎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鍾離師兄你,蹇宸前輩實力又強悍,對你又特別好,當眼?珠子疼。”


    “若是換了師尊,你可會想日日待在師尊旁邊?”鍾離白問?道。


    甘寧愣了一下,撓著臉頰猶豫道:“日日?那不是會被管到死,蹇宸真人那麽?厲害,偷奸耍滑是不可能的,鍾離師兄緣何有此問??”


    “沒什麽?。”鍾離白說道。


    “莫非……”甘寧拉長?了語調,在鍾離白心神提起時?拍著他?的肩膀笑道,“鍾離師兄你也受不了蹇宸前輩的管了?”


    鍾離白:“……”


    他?問?錯人了。


    ……


    “我?與我?師尊?”周軒疑惑道,“我?師尊弟子不止我?一個,經年累月看不見他?老人家都很?正常,有事情?找師兄解決比找師尊快,鍾離兄是有什麽?疑慮?”


    “隻是與師尊多年未相處,不知道該怎麽?辦。”鍾離白說道。


    “蹇宸前輩應該甚好相處吧。”周軒笑道,“隻觀安揚前輩三不五時?就要前去溜達一圈,我?們不時?前去打擾也未見不滿,就知前輩脾氣甚好,如?今這修真.界人人羨慕,反而是鍾離師弟你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嗯。”鍾離白沉了一口氣。


    “蹇宸前輩可是過於嚴苛?”周軒試探問?道。


    “並?未。”鍾離白說道,“師尊隻要求我?認真對待,從未要求過修為。”


    “如?此,你有何愁?”周軒不解。


    “我?從玉簡中翻閱,觀一弟子想要日日待在師尊旁邊,且想要親近,行走坐臥皆是隨行,這是為何?”鍾離白思忖道。


    周軒愣了一下問?道:“年歲如?何?”


    “未說年歲。”鍾離白迴道。


    周軒眉頭擰的死緊:“鍾離師弟,此法不可學?,此乃師徒悖逆之事,為天下人所恥笑的,你從何處看的玉簡?”


    鍾離白遲疑了一下道:“那日秘境中所得,師徒悖逆?”


    周軒眉頭未鬆:“秘境所得,難怪,如?此行為不可效仿,師尊為長?輩,隻可尊重孝順,不可生悖逆之心,否則便是將那撫育教導的恩情?拋之腦後?,全然做了忘恩負義?的豺狼之輩,鍾離師弟還是早些將那玉簡丟掉為好,古往今來如?此悖逆之事莫不遭盡了世人的唾罵,萬不可學?。”


    “原來如?此。”鍾離白麵色不動,心中滿滿的喜悅卻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樣,隻剩下了滿心的沉重,“多謝周師兄指導。”


    原來他?竟生了悖逆之心。


    “你年歲尚小,偶爾觀些不同的事物難免生出好奇之心,旁的也就罷了,這是大事。”周軒鬆開了眉頭笑道,“你有不解,能及時?解決便是好的。”


    “嗯,多謝周師兄。”鍾離白不動聲色。


    蹇宸峰頂林木環繞,風景如?畫,鍾離白卻停留在了半山腰上?,循著小路向上?走著。


    悖逆之事,原來師徒是不可期待那樣的親近的。


    幼時?可行,長?大了卻不行了。


    鍾離白拳頭收緊,腳步停下,心中鬱氣愈發沉積。


    要是不是師徒就好了!


    此種想法浮現在腦海中時?,鍾離白驀然迴神,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可有如?此不孝之心?”鍾離白低頭看著地麵捫心自問?。


    是師尊將他?從泥濘中撿迴的,也是師尊教他?養他?,縱使他?這人性格與旁人作比有些古怪,師尊也從未苛責,而是愛他?如?初。


    墨玉令執於麵前,他?始終記得當時?被師尊收為弟子時?的喜悅,那是讓他?雀躍狂歡,夜夜美?夢的喜悅,意味著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待在師尊旁邊,被他?抱著,哄著,悉心教導,立於人前時?可說自己是蹇宸峰一脈。


    有朝一日師尊若有需要,他?也能盡心於前,不使師尊一人支撐。


    曾經的美?好願景從未忘懷,可他?竟生了悖逆之心。


    竟然在想若非師徒,是否便可親近,可事實是若非師徒,他?便隻能如?同旁人一樣遠觀仰慕,一開始便沒有親近的資格。


    腳步踏上?了峰頂,樹影搖曳中,那一抹側臥在軟榻上?的身影格外的鮮明。


    白衣微垂,微風拂過墜落的墨發,眼?眸輕閉,鍾離白不消近前,便已能想象那處的畫麵。


    必是眼?型姣好,唇角輕勾,若是睜開眼?睛看著人,桃花目自釀三分情?意,用別人的話說,便是被蹇宸真人餘光輕掃,骨頭都足以酥掉了。


    師尊他?無論是樣貌,修為還是性情?皆是完美?,這天下無人能出其右,能待在他?的身側已是幸運,不該心存妄想。


    鍾離白出神時?榻上?的身影輕動,他?驀然抬頭,腦海裏一片空白的情?況下竟是轉身朝著山下奔去。


    不能見師尊!原本?未知時?還可獨自品味,如?今若是見了,隻怕難收那樣的心境。


    沈醇挑眉看向那身影消失處問?道:【出什麽?事了?】


    【白白今天去問?周軒,周軒說徒弟愛上?師父是不孝,說的很?嚴重。】521總結匯報。


    【他?知道了?】沈醇問?道。


    【白白問?的很?隱晦,周軒不知道,白白自己知道了。】521說道。


    【其實某種程度上?也未說錯。】沈醇起身道。


    師徒上?下有別,自有它的道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隻有一方動了心思,另外一方必然無法接受,且年長?者?若有心思,極易在成長?過程中誘導,也正因如?此,他?才必須格外小心的處理這段關係,免得阿白心有不適。


    旁人是旁人的事,他?們是他?們的事,於阿白而言是師徒,於他?而言,卻是先是愛人,才是師徒,那是早就約定好了的事。


    沈醇離開峰頂,卻未追人,而是朝著燎劍峰的方向飛了過去。


    【宿主您幹嘛?】521問?道。


    【去讚譽一下周軒,讓燎劍真人煩惱幾日。】沈醇笑道。


    道理是道理,情?緒是情?緒,徒弟讓他?們師徒煩惱,他?自然也得讓他?的師父煩惱,子不教父之過。


    “……周軒此次秘境表現確實堪為弟子之楷模。”沈醇笑道,“他?與在下弟子交好,多去蹇宸峰轉轉,也能讓蹇宸峰熱鬧幾分。”


    “蹇宸真人說的有理。”燎劍真人麵上?賠著笑,心裏卻一個勁的犯嘀咕,“弟子往來也是正常,隻是多有叨擾。”


    “周軒這孩子我?很?喜歡,當年門派小比時?我?便覺得他?品性端正。”沈醇笑道。


    “蹇宸真人抬舉了。”燎劍真人笑道。


    你來我?往半刻鍾,沈醇總算起身離開的時?候,燎劍真人臉皮都快笑僵了,轉頭詢問?自己大弟子道:“他?到底什麽?意思?”


    “或許隻是欣賞品性,想指導一二?”大弟子猜測道。


    “他?來了半刻鍾,十句話有五句都是誇周軒的,那是指導?!”燎劍真人吹胡子瞪眼?,來迴踱了幾步道,“最近讓他?進劍洞好好練劍,莫要在蹇宸峰亂晃,劍修苦修才是正事。”


    “是,師尊。”大弟子行禮道。


    沈醇了了此處的事,直接離開了宗門。


    ……


    鍾離白跑下峰頂,待氣息勻時?才停了下來,迴頭時?未見人追出,心神微鬆,尋了一塊光滑的山石坐下。


    未理清心緒之前,不宜迴去,師尊何許人也,若被他?看穿了心思,隻怕連徒弟都沒得做。


    他?尊敬他?,仰慕他?,想要親近,這樣的心思非是強壓可壓下去的,即便此刻能強行告誡自己,看到時?照樣心緒翻湧。


    此事不能告知旁人,周軒師兄那樣說,鄒渡和甘寧他?們大抵也都是那樣的想法,尊師重道才是天道倫常。


    玉簡自空中而來,鍾離白察覺其上?熟悉的氣息時?接過,靈氣輸入,傳音入耳:“鍾離兄,天皛城望月樓一聚。”


    是沈白。


    那日從秘境中出來便未見他?,如?今傳令,可見無事,該去見一麵的。


    師兄弟無從給他?答案,若是沈兄……鍾離白捏緊了那枚玉簡微微斂眸,他?那樣自由的人,或許能夠給出不同的答案。


    ……


    夜色降臨,天皛城中雖有昏暗之地,市坊之間卻是一片的燈火輝煌,人來人往,有叫賣之聲,也有飯菜酒水芬香,一片人間煙火之象。


    鍾離白行走於街道之上?,尋覓著那家名為望月樓的地方。


    來往的擔子不小心擦過了衣服,那挑著擔子的老人錯愕迴首,連連道歉:“小老兒得罪,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他?神情?中有些惶恐,鍾離白按住了他?的手道:“無事,你自去便可。”


    “多謝仙人,多謝……”老人連連道謝。


    “鍾離兄。”一聲唿喚從頭頂傳來,鍾離白迴首去看,瞳孔微微收縮。


    男人背光而側坐,手中執著酒壺,唇生笑意,悠然自得,與這鬧市幾乎融為一體,卻又自成一景,引人神往。


    “沈兄,許久不見。”鍾離白見他?如?此姿態也未有意外的感?覺,“稍等?片刻。”


    “等?你。”沈醇舉杯道。


    鍾離白入了樓內,由小二帶上?了樓,樓下一片熱鬧,樓上?則是一間間房間,別有一番雅意。


    小二送到離開,鍾離白推門而入時?看清了燈下的人影:“隻有你一人?”


    “我?不過是孤家寡人,還能有何人?”沈醇起身,將杯盞放在了桌上?笑道,“坐。”


    “你那日是被秘境傳到了別處?”鍾離白帶上?門落座問?道。


    “非也,那日有急事就先行離開了。”沈醇在他?的麵前放上?了玉盞,倒了一杯酒道,“不告而別,在這裏給你賠罪了。”


    “那日有魔修,我?隻是擔心你,看到你無事便好了。”鍾離白將那玉盞輕推道,“我?不飲酒。”


    “隨你,我?隻為待客。”沈醇捏起了杯盞道,“若是想嚐些什麽?,直接叫小二就是。”


    “你喚我?前來無別的事?”鍾離白問?道。


    沈醇捏著杯盞笑道:“友人相聚莫非還非要有事才能叫你?好罷,你既要求有事,我?此行叫你出來是為了讓你得知我?安然無恙,不用再擔心了,這個可行?”


    鍾離白沉默了一下:“你這人真是隨心。”


    “你眉間有愁緒,出了何事?”沈醇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鍾離白錯愕的看著他?道:“你連這都看得出來?”


    “見你情?緒不對,詐你的,誰知道一詐一個準。”沈醇起身坐迴了臨窗處,單膝踏上?,有一搭沒一搭飲著酒道,“可方便說?”


    鍾離白起身行到了他?的旁邊,從那處往下看,來往之人摩肩接踵,即便是夜間也格外的熱鬧:“你在看什麽??”


    “不看什麽?。”沈醇笑道,“不是看向何處就一定要看什麽?,放鬆一些,要不然真是誤了此處的良辰美?景。”


    鍾離白坐在另外一側,看向了下麵人.流往來,蹇宸峰清淨,雖有安揚真人還有師兄弟常往來,可比之這裏還是冷清了很?多。


    不同的是修真之人隔了百年再見可能還一如?往昔,凡人隔了百年卻會再換一茬。


    “你為何會選此處?”鍾離白問?道。


    “此處熱鬧。”沈醇笑道,“即便說話,也少有人去細聽你說了什麽?,隻知熱鬧。”


    鍾離白扶著欄杆,放鬆了自己道:“你對情?.愛之事做何感?想?”


    沈醇對上?他?的神色未答:“這街上?夫妻甚多,你觀他?們如?何?”


    “匆匆百年,化為塵土。”鍾離白說道。


    “你覺得凡人壽命短?”沈醇問?道。


    “化神修士壽數五千,確實短暫。”鍾離白垂首看著街上?往來的夫妻。


    有的親親慕慕,有的卻似乎彼此有隔閡,行走之間總有那麽?幾分不情?願。


    “凡人壽數比之貓如?何?”沈醇問?道。


    “自是長?了許多。”鍾離白迴答道。


    “貓之於蜉蝣呢?”沈醇再問?。


    鍾離白看向了他?道:“沈兄何意?”


    “蜉蝣朝生暮死,一生在凡人看來何其短暫,可於它而言卻是一生,你道蜉蝣壽數短,若有永生之人,觀化神修士約莫也是如?此。”沈醇撚著酒杯道,“壽數有盡,無謂悲歡,也無謂他?人如?何看,他?人看你,就如?你看蜉蝣,隻知它何時?到盡頭,卻不知它的悲歡,困於你心中之事,隨心而為便是,莫等?壽數到了盡頭,才留一場遺憾。”


    鍾離白看著他?悠悠然飲酒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沉重之意減輕了許多:“我?的事情?要複雜一些,若是隨心而為,會無退路。”


    “如?何複雜?”沈醇問?道。


    “我?傾慕師尊。”鍾離白淡淡開口道。


    他?知開口對方不會訓斥他?,反而能給他?指出方向。


    “有勇氣。”沈醇笑道。


    鍾離白心中微鬆,看向他?道:“你除了這話沒別的了?”


    “你想讓我?說什麽??”沈醇召來了杯盞,將其遞到了過去道,“讓你去告知師尊,然後?被驅逐出師門,還是說你師尊同樣戀慕你,必會迴應你的感?情??”


    鍾離白接過了杯盞,將那酒水放在了鼻尖嗅聞中其中的醇香:“我?隻是想不出答案,徒弟企圖褻瀆師尊本?就是悖逆之事。”


    “悖逆?”沈醇笑道,“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修行,與天爭命,人所做的逆行之事還少麽?,我?不與你說該如?何做,是因為你心中已有答案,無法實行,無人理解,才會覺得痛苦,我?隻問?你是否真心?”


    鍾離白抬眸看向他?,眸中有水光微顫:“沈兄果然是知己。”


    他?的戀慕不會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非壓製所能成。


    他?隻是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或許一生也得不到,或許隻能站在他?的身邊仰望,可這種傾慕的情?緒不會變。


    “雖看似無路,卻可讓心中暢快。”沈醇舉杯與他?輕碰道,“此酒味美?,迴甘柔腸,醉之可解輕愁。”


    鍾離白捏著杯盞湊到唇邊飲下,雖有些許辛辣,腹中卻有熱意湧了上?來,唇齒留香:“不錯。”


    沈醇往他?的杯中再倒,看他?仰頭飲下:“可要酒壺?”


    鍾離白接過,傾酒於口中,臉上?浮現了熱意,腦海中神識卻放鬆了下來。


    他?不負之前端正的坐姿,半靠在圍欄上?看著下方,眸中映著燈光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詞:“蜉蝣朝生暮死……”


    芸芸眾生,他?也不過一蜉蝣,不會事事做的正確,隻想在有生之年隨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傾慕自己想傾慕的人,即便未有迴應,也是不悔的。


    “蜉蝣朝生暮死,你還有朝朝暮暮。”沈醇坐在一旁笑道。


    對麵的青年抬眸,麵頰微紅,眸中一片輕顫的水光:“沈兄……說笑了……”


    “還要喝麽??”沈醇問?道。


    “再喝……要醉了。”鍾離白撐著欄杆說道。


    “醉一迴又何妨?”沈醇笑道,“有道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總是約束自己會很?累的。”


    “嗯。”鍾離白應道。


    三壺下肚,樓下往來之人已經少了許多,沈醇看著提著酒壺閉著眼?睛,一片醉意醺然的青年,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臉頰道:“真是沒有點兒防人之心。”


    若他?不是個好東西,小徒弟就要落入陷阱了。


    “唔……”青年輕輕轉身,手上?酒壺將掉之時?被沈醇伸手接住了。


    酒壺放在了一旁,人卻被打橫抱了起來,圍欄處門關上?,人則被放在了柔軟的錦榻上?。


    “師尊……”


    輕輕的呢喃傳入耳朵,沈醇動作微頓,手撫上?了他?的臉頰。


    酒意熏染,撩撥的又何止對方的心緒,尤其是忍了又忍的情?況下,到此時?理智還能維持住,他?都佩服自己。


    “阿白,我?在。”沈醇輕聲說道。


    床上?的青年掙動了數下,眼?睛睜開了,其中眸光蕩漾,眯著眼?睛似乎在確認:“師尊?”


    “嗯,我?在。”沈醇應道。


    青年眸光輕顫,卻不見醒轉,隻是艱難的從床上?想要坐起,卻以失敗告終。


    “要什麽??”沈醇低頭問?道。


    “師尊……”鍾離白輕聲呢喃,腦袋裏暈的很?,心裏卻熱的很?,手不自覺的伸向那道身影,觸碰到時?捏了捏,“涼的,非是真的。”


    他?的身體被酒水弄的發熱,手心也是滾燙的,摸到臉頰自然是微涼的。


    “是真的。”沈醇輕聲說道。


    “你騙我?……”青年伸手扣上?了他?的肩膀,借力起來湊近


    仔細看著。


    那雙眸又認真又純粹,像是雛獸一樣,卻透著藏不住的喜歡。


    “師尊……”一聲輕喚,“我?傾慕你。”


    沈醇喉結輕輕波動了下,扣緊他?的腰身吻了上?去。


    雙唇碰觸,懷中青年唿吸微顫,卻似歡喜般摟緊了。


    沈醇輕輕放鬆力道時?,肩膀被人輕推,仰躺在了床榻上?,青年失力般的趴在了他?的身上?,半撐著身體打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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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


    鍾離白知道是夢,隻有夢裏師尊才會親吻他?,隻有夢裏才會有師尊躺在他?身下的景象。


    手指輕輕摸過眼?尾,指腹被睫毛輕掃,師尊用一種他?無法想象的神情?看著他?,好像被深愛著一樣:“阿白。”


    “師尊,師尊……”鍾離白低下頭去觸碰那唇,心髒熱的好像快要把他?整個人燃燒起來一樣。


    這個夢真好,果然酒是好東西。


    身上?的青年沒有什麽?章法,隻是輕輕的,一下又一下的碰著唇。


    沈醇扣住了他?的後?頸,在青年又一次低下頭時?深吻住了他?。


    鼻音輕顫,沈醇的手放開時?,身上?的青年側頭躺在了他?的肩側,唿吸已經變的綿長?。


    沈醇側頭看著入睡的人,湊過去輕碰了一下他?的唇笑道:“這次就饒過你。”


    撩了又睡,他?即使難受,也不能真對一個醉鬼做什麽?,但下一次不會了。


    小徒弟能放下心結,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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