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白蓄須,俊美陰柔,寬大華服下聚攏起黑冰,笑意吟吟:“朋友,鐵忌現身,你這麵具就可以摘下來了,而你的身份想當然地唿之欲出了。”


    鍾繇取下金銅麵,道:“你我真是彼此彼此,示之以人的麵目下竟都有另一副麵孔。”


    荀炳轉向陶經,這位浸淫武道的高手麵無表情,戰意卻在不斷攀升,顯然,誰是誰根本不重要,誰生誰死才重要。


    荀炳保持笑意,開始攀關係,“咱們都是老朋友了,不得不說,也的確給了我很多驚喜,可是那來自眾神山的家夥要來打家劫舍,你二人竟要助紂為虐不成?”


    鍾繇搖頭,“與你談交易之前,不知我該如何稱唿你?程駙馬,又或荀捕頭?”


    “你認得我?”


    “荀炳,帝國鼎鼎有名的神捕,秦先生的高徒,我如何不認得?”


    “不不不。”荀炳搖頭,“我雖名聲在外,人卻不常露麵,認得我容貌的人屈指可數,在我的記憶中,鍾盟主一定沒有見過我。”


    還挺小心。


    鍾繇提醒道:“早在青三娘的那小鋪子中,荀捕頭做了什麽,你比我更清楚。”


    荀炳這才恍然,“原來那鋪子中早已埋伏了你的死士,我竟毫無察覺!”


    鍾繇露出痛心的神色,無奈道:“世人皆傳,名捕對神捕,你荀捕頭又天生把狄鷹當作對手,我本以為你我二人可聯手敵對於他,哪曾料你二人竟早已串聯,瞞過了所有人。”


    “哦?此話又從何說起?”


    鍾繇拿劍指著牛車,發問道:“請問棺材中是何物?”


    “明人不說暗話,是黃金。”


    “狄鷹曾對我言,茶鋪中糾結的江湖人皆由他雇傭,要來劫黃金,雖說沒得手,卻意外落到了駙馬爺你的手中,在這個世上有種說法叫作暗度陳倉,你與他合謀,轉運黃金,是在情理之中的。”


    荀炳笑道:“這個腦洞很大,連我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會與狄鷹聯手作局,那麽問題可就來了,理由呢?鍾盟主,我做這一切的目的又是因為什麽?”


    “請問駙馬,儀仗兵劫持這筆黃金,是要運去何處?”


    “當然是運迴王朝,我既然以程思美的身份行事,自然就要履行駙馬的義務。”


    “不不不,你應該運迴帝國才對,如此才算與狄鷹作對。狄鷹遠赴荒漠,表麵為查探千旻郡主一案,實則與衛甚武明暗交替,共查黃金失蹤案,你既然得到了黃金,理該帶迴帝國,不然留給王朝備戰,你荀捕頭豈非給旁人做了嫁衣?”


    “鍾盟主,格局小了啊,魔築那是與天下為敵的存在,王朝打它,莫非我帝國就與它沆瀣一氣了不成,格局小了啊。”


    鍾繇低頭沉思,良久,點點頭,承認他說得在理,盡管漏洞百出的說辭,可以鍾盟主的智慧,卻不太能想通其中關鍵點,“如此看來,倒是我非要劫這批黃金了,不過你放心,我並非將它用在魔築為禍天下的用途,所以你我大可談一筆合作買賣。”


    荀炳搖頭,沉聲道:“我不是個生意人,從不熱衷於做買賣,你若想要黃金,用你手中的劍說話。”


    鍾繇沉默了,難言的沉默在酷熱幹燥的荒漠上開始蔓延,在場四人均清楚,一場大戰已然在所難免,而誰勝誰負,結果未預料。


    ——


    同樣陷入膠著的還有不遠處的張小二對戰儀仗兵,除卻五名士兵因戰馬傷損不便再戰,尚有四十五騎整齊列隊,呈半圓型包圍張小二,準備再一輪衝鋒。


    天道絲絛愈加熾烈的青年,周身帶動黃沙飛散,單打獨鬥倒是不怵,可麵對現下戰況,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就算是神,總不能抬手間殺敵於無形吧,那都是神話演義中的情形,聽聽就好,做不得真。


    當然,諸天宗師就另當別論了,那是真正的天,天之子耶穌也隻是號稱天之子,給人當兒子罷了。


    如此膠著不是神的作風,端看這張小二身形如電,抬腳飛奔,沙塵隨他而走,繼續堆壘起一道堅固沙牆,蠻橫地席卷而上。儀仗兵不甘示弱,整齊劃一地提起大槊,成一字陣型,迎向了張小二的攻擊。


    一時間,黃沙漫天,張小二不與之正麵拚鬥,那大槊勁頭生猛,挨上一下子可不得了,遂發揮身法優勢,在騎兵陣勢中左衝右突,天道絲絛傍身,便如靈蛇般刁鑽詭異,讓儀仗兵們防不勝防。


    頃刻間四五騎遭了毒手,被他幾拳砸癱了戰馬,人也滾落在地。


    剩餘騎兵迅速拉扯距離,企圖與之保持適當範圍發動衝鋒,張小二平地飛掠,出拳迅速,趁這空當再出手,又有兩騎吃不住拳頭,哀嚎墜地。


    在他大顯神威之際,數柄馬刀斜刺裏殺將而出,揮砍間虎虎生風,正是墜馬的大元帥夥同其餘士兵前來解圍,張小二輾轉騰挪,避開數輪馬刀揮砍,雙臂勁道非凡,動作亦快如閃電,盡管馬刀揮舞得虎虎生風,但在張小二眼中,這些攻擊卻顯得緩慢而笨拙。


    數刀未曾奏效,漢十五見狀,怒吼一聲,馬刀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繼張小二接連逼退三人後,覷準空隙,長驅直入,敵手尚未調動絲絛防禦,長刀已然砍至!


    自接戰以來,此舉尚是首次對這位來自眾神山的天神造成了實質性傷害。


    張小二一條臂膀幾乎被卸了下來,急縱身騰挪,漢十五挺刀直撲,與之大開大闔地戰作一團,張小二顧及傷臂,出手略遜幾分,漢十五反倒趁熱打鐵,意欲趁他病要了他的命。


    張小二則要顧忌太多,幾名抽刀士兵在漢十五帶領下戰意高昂,身後尚有三十幾騎整待備戰,個個提大槊,胯下戰馬輕微嘶氣,迫不及待再戰一場了。


    再這般膠著下去,他的耐心可就要耗盡了……


    ——


    另一頭,雙雄對雙雄,鍾繇與闕晚空相視一眼,多年搭檔早已有了不需言說的默契,同時動身,一個撲向陶經,一個直刺荀炳,攻勢均狠辣迅猛,目的很明顯,要速戰速決。


    陶經驟提武道,緊攥大槊,仿佛憶起了曾經鐵馬冰河的戰場上,戰鼓雷鳴,刀光劍影,麵對闕晚空,本能地全神以對,顯然,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給了他極大的威脅。


    闕晚空則如猛虎下山,氣勢如虹,盡管不帶刀,卻並不妨礙他的武道出手,眨眼間雙方接戰,劍法迅捷而精準,出手間內蘊破空之聲,陶經在第一時間展開自身空間法則,卻發現在對手的每一次出劍中均可對自身法則造成不可逆的創傷,肉眼可見地被撕裂了法則,導致自身氣息不穩,武道脈絡如翻江倒海,難以壓製。


    數招過後,陶經顯出頹勢,且打且退了,另一頭戰局又發生了大逆轉,鍾繇未曾如他的搭檔一般碾壓對手,反倒左支右絀地應付著荀炳,體內已被黑冰接連穿透數個大孔子,迫不得已轉攻為守,劍法化為穩健守成,將荀炳飛來黑冰一一化解。


    不片刻與闕晚空戰至一處,兩位搭檔默契無間,轉換方向,也轉換了對手,鍾繇火速脈動三十裏,體內武道脈絡瞬息遊走三十裏,令他精神大振,挺著騎士劍奔向陶經。


    沒了刁鑽詭異的黑冰壓製,鍾繇的騎士劍如同一道閃電,劃破空氣,好似脫籠飛鳥,輕靈無比,直奔陶經心口要害而去。


    陶經不慌不忙,與鍾繇反應一般,沒了闕晚空作為對手,壓力也大減,手中望風槊如同靈蛇般舞動,休看這百斤重的兵器,此刻在他使來靈活輕盈,如握無物,揮動間盡是時空法則,小鍾盡管攻勢靈活,卻每每在出劍時分遭遇格擋,一寸長一寸強,在此刻顯得分外清明。


    一時間,四人戰得地動雲飛,黃沙仆仆,四道酣戰中的身影交錯迸發,比那頭騎兵斬神的局麵精彩不少。


    暗中潛伏的女子們看得聚精會神,這般打得驚天動地的戰局可不多見,此處沙丘可算是觀戰絕佳場地了,向西能看得到闕晚空與鍾繇對戰荀炳和陶經,向東側側頭就能瞧見浩蕩威武的儀仗兵對戰張小二,兩方戰場一處情形,均打得生死忘卻,拚上了性命。


    同行的還有刀劍組的雲崖,是個相貌清冷,武藝不俗的姑娘,不同於小七的外行看熱鬧,她倒是對儀仗兵的戰陣廝殺頗感興趣,不過正因如此,才表示出了足夠的疑惑,“庾姐,儀仗兵統屬於騎兵,又配備馬槊,最不擅長的就是近戰搏殺,可從出場至今,始終與那男人正麵拚鬥,是漢十五太托大,還是他另有謀劃?”


    庾泗點頭道:“的確如此,我不知他謀劃如何,但曾聽狄鷹對儀仗兵這位統領有方的漢十五做過一番評價,騎兵對撞,往往隻體現在第一輪衝鋒上,不管戰局走向如何,一概棄槊換刀,進行第二輪馬刀衝鋒,再接下來就是實打實的刀戰了,近身搏鬥,別看他們都是騎兵,刀法皆出類拔萃,否則如何擔當得起儀仗兵這一稱號?所以這一場仗打下來,絲毫不見章法,全然不似漢十五的帶兵風格。”


    雲崖做了句總結性發言:“就好像在過家家。”


    其實以同袍戰馬的損傷作為代價來過家家,手筆稍顯大了些,這才是令眾人看不懂的所在。


    說著話,四人組那邊已經接近尾聲,鍾繇被大槊貫穿肩頭,被釘在地上一動不能動,闕晚空不用他最擅長的刀,換作劍也一樣大殺四方,將荀炳兩條手腕幾乎挑斷了手筋,一代神捕艱難站立著,雙臂微微發顫,忍受著難以言說的痛苦。


    闕晚空拔下鍾繇身上的槊,拋還給陶經,視線轉向荀炳,語氣輕描淡寫,“你們兩個逃命肯定是有本事的,可儀仗兵令行禁止,一旦出手,除非死絕,否則不會收兵,莫非就真的要他們死絕不成?”


    荀炳慘然一笑,“你都說是儀仗兵了,還怕殺不了一個青年人?”


    闕晚空反問一句:“你說呢?”


    在場四人心知肚明,那神秘現身的張小二實力不俗,兼之出身於眾神山,就算對陣騎兵衝鋒費去一番波折,可戰鬥結束後,仍舊站在原地的,想必仍舊是他,天道之下分武法神,無論哪一路數都以強者為尊,況且實力如他四人,都看得出來張小二此人絕非修習此三道者,而是超脫於此,早已踏入天道。


    這樣一個不該屬於凡塵的人物現身,若隻放眼於搶劫那口棺材,端倪實在太突出了。


    荀炳將視線投向陶經,帶著問詢意味,陶經輕輕搖頭,意思很明顯,儀仗兵不能再打了,就是打也要換對手,跟那個人打,勝算不知如何算。


    擺擺手,下了命令:“去告訴漢十五,罷兵,休戰,不就是一口棺材嘛,人家想要就給他,反正沙漠是狄鷹的地盤,能不能把棺材帶得出去也得先問過了狄鷹。”


    陶經提槊狂奔,老遠就喊了起來,駙馬有令,收兵迴援!


    一見之下,又頓時皺起了一對本就苦大仇深的眉頭,那青年騎在大元帥的脖子上,正庫庫扇漢十五嘴巴子,也是大元帥一著不慎,讓張小二尋著空門,空手奪刀,腳下極有章法,不待反應,一個側跳竄上了自己脖子,展開了一場狂風暴雨的耳刮子攻勢。


    戎馬一生,可算顏麵掃地了。


    聽聞收兵口諭,張小二給足了麵子,從漢十五腦袋上蹦下來,為防敵手不講武德,一下子跳出去老遠,“休戰休戰!不打了,再打你這點家底就被我打沒了,此番就此罷手,棺材留下,你們自行離去!”


    漢十五擰眉喝道:“隻要還未死,就遲早都要死!還沒分勝負,誰跟你休戰!”


    荀炳來到陶經身側,傷重不假,中氣卻仍舊十足,“漢十五!清點傷員,原地休整,東西給他們,放之離去!”


    漢十五扭頭去看,見這個人穿著駙馬的衣衫,儀態舉止與駙馬相像,可怎麽好像毀容了似的,有點不太一樣了,荀炳知他疑惑,輕聲吩咐陶經:“我是不是駙馬已經不重要了,具體事宜我會對你們講明,先去安撫你的十五帥,告訴他我就是駙馬程思美,我說的話仍舊管用,打又打不過,難道真要讓人給全軍覆滅了才行?”


    陶經暗暗權衡利弊,最終接了令,下了小沙丘,對漢十五講明利害,把方才與鍾繇及闕晚空的戰鬥簡單描述一番,漢十五沉思不語,短短半天光景發生了不少事,讓他的大腦袋有點不夠用了。


    ——


    觀戰的一方覺得打不起來了,就像方才雲崖所言,好似一場鬧劇,盡管打得眼花繚亂,也從中學到了不少近戰技巧,可對於狄大哥的助益似乎少得可憐,唯一需要注意的一點便是那位駙馬爺的真實身份了,是那荀炳打一開始便利用程思美這個名頭入贅了王府,還是半道才截了胡,將駙馬殺害或囚禁,他自己取而代之了?


    利用駙馬身份進入瀚海,打入綠洲,接近狄鷹,目的又是為何?


    必須要對狄鷹講明才是。


    幾位女子火速起身,準備離開,冷不丁地一陣涼風吹過,帶動絲絲黃沙起舞,一道身影悄然來到,擋住了幾人去路。


    定睛一看,正是那偷換形貌,滿肚子陰謀詭計的帝國神捕,荀炳!


    ……


    神籍排行榜第一名,羅睺!


    ——張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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