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綠洲,在平和安逸中迎來了新一輪曙光,好似也煥發出了更加蓬勃的生機與活力。


    儀仗兵負責警戒,烏泱泱圍滿了綠洲,狄鷹與程思美則對桌而坐,大眼瞪小眼。


    程思美眼神玩味,微微笑道:“狄捕頭,身體不太好?臉色很差啊。”


    狄鷹略微舒一口氣,拍拍大腿,“可不是嘛,沒吃早飯誰都會臉色很差的,現在的很多少年人都不喜歡吃早飯,這是很不健康的生活習慣。”


    程思美摸摸肚子,“我也很餓,聽狄捕頭的忠告,必須要吃點東西。”


    狄鷹站起身,緩個懶腰,道:“有朋自遠方來,自當歡迎,奈何庾泗剛起床,準備早飯需要時間,勞駙馬爺稍候,再者,我也需要外出一趟,不久便迴,駙馬爺,怠慢之處需你海涵。”


    “好說好說。”駙馬爺目送他大踏步離去,笑意盈盈。


    狄鷹尋到自己的馬,唿嘯而出,遠離綠洲後,極目遠眺下,已能看見浩浩蕩蕩的馬匪隊伍了,安大當家與他們匯合,鍾繇與趙鷹左右護衛著,正向綠洲而來。


    狄鷹伏在馬背上,麵色蒼白,奄奄一息了。


    狄鷹撥轉馬頭,向遠方疾馳而去,身後揚起一片沙塵,很快消失不見。


    鍾繇與安崇森不約而同望來,卻隻見到沙塵彌漫,不見人影。


    一行隊伍很快抵達綠洲,不出意外地遭遇儀仗兵攔阻,安崇森扛著刀,笑道:“誰不知綠洲是狄鷹的綠洲,不知道是哪門子的道理,竟然叫客人把主人攔在了門外!”


    儀仗兵軍紀嚴明,才不管他冷言冷語,此刻,一道魁梧有力的身軀站了出來,左右打量一番,視線瞄上了馬背上半死不活的大光頭,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與駙馬程思美稟報,程思美愣了一愣,“撒泡尿的工夫,就快死了?”


    漢十五道:“千真萬確,氣息十分微弱,不像作偽。”


    程思美拍拍手,長身而起,胸中滋生了許多快意,大手一揮,“走,看看去!”


    一見之下,確實叫人有些發懵。


    清晨叉著腰來迎接他的狄鷹,意氣風發,雖瘦削不少,人瞧著倒挺拔不少,如今這位焉了吧唧,伏於馬背,隻剩一口氣可活了。


    狄鷹啊狄鷹,又來給我送驚喜了。


    程思美上前,抱住狄鷹,麵露擔憂,實則已然著手探查其體內情況,發現狄鷹充斥著澎湃的法道輝煌,不過紊亂異常,好像要炸開這道身軀。


    他又將視線投向其餘人,納悶道:“狄兄方才與我把臂言歡,神采奕奕,緣何變作了如今模樣?”


    通曉其中底細的當屬安崇森了,哈哈一笑,將狄鷹扶下馬背,鼻尖湊了湊,大搖其頭,“這小子酒量不好,才喝兩口就成了這副鳥樣,我扶他休息,你們且自便。”


    主角行將離去,此場鬧劇便散了,陶然與安崇森抱拳,相約著後會有期,跨上馬背離去,趙鷹帶著兄弟們也離開了,鍾繇是認得這位駙馬爺的,略微見禮後,進了自己的帳篷。


    獨留一臉懵的駙馬爺陷入沉思。


    ——


    風沙苦寒,隨著旭日東升,天地迴暖,有個少年郎取出鬥笠戴上,開始抱怨環境惡劣,生不如死了。


    白衣和尚不知幾時迴還,人小胳膊細的,也不敢再偷人家東西了,他早打探清楚了,那個姓霍的女人帶著她的女兒就躲在沙齒國,若偷盜東西再被那娘倆逮個現行,隻怕手腳不保。


    一想到美麗的女人說出那般惡狠狠的言語,就叫人牙根打顫。


    那小姑娘倒生的可愛伶俐,可以討來做媳婦,嘿嘿嘿!


    正意淫,肚皮打起鼓來,疼得他難受,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裝模作樣地嚎兩嗓子,發泄著不甘和鬱悶。


    他正鬧著,一陣輕緩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了不遠處。


    況慈從鬥笠下瞟出一隻眼睛來,見那馬匹健壯高大,一看就是草料喂得好,再看馬背,端坐著個同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襲深紅便裝,額間紮著玄色綁帶,麵色黑了些,大抵是被荒漠裏的日頭曬的。


    難得見到同齡人,況慈一骨碌爬起來,盯著少年仔仔細細看,那少年被他看得頗不自在,率先開口:“兄台,看你在地上打滾,莫非受傷了麽?”


    況慈連忙擺手,叉腰挺胸道:“沒有的事!我輩中人行走江湖,受傷喊疼太跌份兒,我是閑得無聊,耍著玩兒呢,你又是誰,打哪兒來?”


    少年郎十分講究江湖規矩,抱拳道:“我叫康少雄,來自東武林,闖蕩江湖嘛,一直聽人說邊塞荒漠最能磨礪心性,所以必須要來走一遭。”


    況慈給他來了個大拇哥,讚賞道:“有眼光,別說你了,就是個嬌滴滴的大閨女來了此地,也必須磨礪得五大三粗,一拳錘死個人!哈哈哈,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李況慈,孤身闖蕩,你也是一個人嗎?”


    李況慈,一秀那和尚說過,知人知麵不知心,出門在外要長個心眼,不能告訴人家真名。


    康少雄臉色古怪,轉瞬平複心緒,笑道:“當然是一個人,正愁不知前路在何方,李兄台不如與我結伴同行?”


    況慈狂喜,麵色卻故意裝得老大難,唉聲歎氣的,摸摸人家的大馬,低頭道:“這這這,我早些年一個人行走江湖,老是被人騙,咱倆第一次見麵,我也不敢對你托付真心呐。”


    康少雄跳下馬,一把摟住他,親昵道:“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到底值不值當你信任,就給我些時間,我用一顆真心來證明!”


    “是我小人之心了。”況慈把眼眶擠得紅彤彤,一臉真摯道,“你帶沒帶吃的?”


    “必須的啊!來,進入西疆前,我特地在西涼采買了許多肉幹和大餅,快來!”


    於是兩人開心地分享起食物來,邊吃邊暢想著接下來的旅程,對未來的冒險充滿了期待。


    況慈建議好兄弟前往沙齒國,那裏或許有不一樣的奇妙經曆,康少雄當即拍板同意,待兩個人吃飽喝足,啟程!


    ——


    帳篷內,圓圓與樂樂細心照料狄鷹,安崇森坐在一旁,程思美則抄著手躲在帳篷外,偷瞄裏間情形。


    很快,漢十五趕來匯報情況,兩個人離遠些後,駙馬爺便得知了狄鷹昨夜一行變故。


    “嘖,荒城斬魔,狄捕頭手筆很大。此刻躺在裏頭的狄鷹必然是昨夜斬魔的那個,那麽話就說迴來了,早上迎接咱們的又是哪一個?”


    漢十五道:“按您吩咐,派了陶經沿路追蹤,還未傳迴信來。”


    “不急,慢慢找。”他瞥到不遠處有道視線投注而來,一扭頭,就見到鍾繇坐著板凳啃著蜜瓜,正看著這邊。


    程思美咧嘴笑起來,朝他抱拳,鍾繇舍了瓜,走近道:“見過駙馬爺。”


    駙馬爺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免禮,“鍾盟主,理應孤對你見禮,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鍾繇忽然覺得這位駙馬爺不太簡單。


    “江湖草莽,怎敢衝撞儀駕,倒不成想駙馬爺竟認得我?”


    程思美打哈哈道:“數月前,我一腔熱血,欲尋出殺害郡主之兇手,奈何資曆不足,中了歹人圈套,被下了大獄,此番再來,豈不敢做足功課?”


    鍾繇立即點頭表示讚同,駙馬爺打量他,不解道:“鍾盟主打理一座武林,理應事務繁忙才對,緣何有空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鍾繇道:“我與狄鷹舊識,前些時日荒漠又發生了一件大案子,是故狄鷹邀請我一同來幫忙,駙馬爺高坐廟堂,大概明白我所說的是哪一件案子。”


    若是程思美,一定不會知曉鍾繇所言的這件案子的,若是荀炳,知曉這件案子倒不顯得奇怪了。


    程思美點頭道:“不錯,離開王都前,滎陽王曾對我說起此事,一筆數額巨大的黃金在荒漠中離奇失蹤,久無下落,早聽聞平天府與大名府聯袂查案,沒想到竟然是狄大捕頭參與了此次調查。”


    此時,庾泗已簡單拾掇了幾個小菜,慢慢端上了桌,瞥一眼程思美,淡然道:“咱們此地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菜肴,等到晌午再為駙馬老爺好生準備,怠慢之處請包涵。”


    駙馬爺儀態萬千,微微一笑,算是承了這份心意,此間無事,鍾繇便告辭離去,先去看望幾眼狄鷹,見他狀態似有好轉,便迴了自己的小帳篷。


    期間,漢十五又來為駙馬爺稟報最新情報,程思美皺眉道:“來時的小茶館,是那一男一女,青三娘和勞達?”


    “正是,一群不明底細的江湖人集聚,隻怕要掀起些波瀾來。”


    程思美直覺此事必然要重要於狄鷹,擺手道:“那個狄鷹就不要再追了,本來就不是我們的目標,發信諜要陶經止步,速速趕往小茶館,不要輕舉妄動,打探清楚這群人的底細和動機,再殺不遲。”


    “得令!”


    漢十五離去,程思美坐迴小板凳,開始梳理荒漠的脈絡了……


    ——


    時光在靜謐安然中悄然度過,黃昏來臨,頭頂幾隻鷹振翅高飛,似在尋覓著獵物。


    入目所及處就是沙齒國了。


    闕晚空感慨道:“很難想象這麽小的一座城,會成為瓦解狄鷹帝國的致命武器。”


    一秀道:“我倒覺得若狄鷹真的失敗乃至一蹶不振了,全是他咎由自取。”


    這一點倒是無需質疑,闕晚空微微一笑,“不作就不會死,行走江湖,樹敵太多是大忌。”


    “在理。”


    二人剛要催動健馬繼續前進,遠處城門口,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


    況慈趾高氣昂地盯著城防武卒,叉腰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憑什麽就不準我進去!每個人都能隨意進出,偏偏就攔著我?”


    武卒個頭大,居高臨下,嗬嗬冷笑道:“你小子偷天偷地,整個沙齒國都讓你偷遍了,城主那邊已經把你加進黑名單了,這輩子也不準你進來了。”


    “你你你!血口噴人,我要告你誹謗啊!”


    “你告去啊,俺們就是沒接著命令拿你,不然早把你小子砍手砍腳,下了大牢,一輩子別想出來。”


    “嘿,小爺這暴脾氣!你等著,看我蹦起來砍你!”


    身旁的康少雄慌忙扯住他,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沒必要給自己整一身血,兩人正拉扯間,不經意一瞥,況慈頓時後背發涼,拉著好兄弟牽著馬風緊扯唿。


    一秀與闕晚空怎能放過他,縱馬急追。


    “李兄台,跑啥啊?”


    “看沒看見後頭那倆騎馬的?那是你兄弟的仇家,還故意在沙齒國編排我偷東西,你看看你兄弟像是偷東西的人嗎?”


    “不像不像,我康少雄看兄弟的眼光絕對不會錯,快快快上馬,咱倆一塊兒跑!”


    “歐克歐克!”


    兩個人騎上馬飛速逃竄,上演起了一場生死時速,好景不長,讓人給圍追堵截了。


    闕晚空早繞行到前頭堵住了去路,後頭還有個和尚扛著棍子,大事不妙咯。


    況慈一狠心,咬牙道:“衝過去!”


    康少雄嘚兒駕,直朝闕晚空撞去,闕大俠則巋然不動,身後一秀早開始行動了,下馬飛奔,長棍疾出,一棍子正中馬頭!


    大馬吃痛,把背上兩人顛落掉地,況慈滾了兩滾,捂著屁股嗷嗷叫,直到一根棍子抵上腦門,才住了嘴。


    另一頭的康少俠也不容樂觀,腦袋被人踩進了沙土,嘴裏吃了一把沙。


    ——


    城牆根,兩位少年俠客蹲著,臉上寫著兩個囧,一秀打量他,開口道:“我要你想盡辦法活下去,你就這麽活著?再偷下去,免不得被人斷手斷腳。”


    “要你管!”


    一秀給他一巴掌,蓋在他大腦袋上,頓時給少年郎激起了無名火,蹭地站起來,指著他鼻子吼:“你光要我想辦法活下去,我飯都吃不上,不去偷怎麽辦!我去人家鋪子找活幹,可我啥也不會,人家要我幹什麽!我憑本事偷的錢偷的飯,被人抓了就爛命一條死了算完!”


    他一下子紅了眼眶,哽咽道:“我師父真是瞎了眼,把我托給你,你什麽也不教我,三天兩頭不見影,要是我還有師父,早就變成大俠了!”他抹一把淚,續道,“我師父要是看我現在這樣,一定打死我……可我怎麽辦,拚命活著,不就是要拚命麽,拚贏了就活著,拚輸了就死,我才不怕。”


    一秀直起身,歎了口氣,默然不語,闕晚空靠著城牆跟,語重心長道:“有沒有想過這都是你人生的曆練呢?你的這位一秀師父不願意為你鋪平了人生的路,一路坦途的成長固然能令你成為大俠,可是大俠在遇見了挫折之後,是會懂得應變,懂得繼續走下去的,所以他才為你設置了許多彎路。


    況慈,你有沒有想過,一秀曾經連彎路都沒有,他的路是一拳一腳拚出來的,眼看他人苦,才能真正懷義在心,隻知自己苦,除了自私自利,還能剩下什麽?


    你若還不懂,我就手把手教你,你的一秀師父曾在最艱難的時候,尋了處荒蕪草地,開辟出了菜圃,種上了果蔬,不修佛,不練武,就隻是為了一日三餐打理小園子,能吃飽嗎,當然不能,他不會做飯,一根茄子生吃,還要分成三半,這是不是能給你提供一些思路?”


    少俠低著頭,不搭話,闕晚空走近他,拍拍他肩膀,道:“你想給師父報仇,才韜晦了幾年?當年我為了報仇,蟄伏十年,一點盼頭都沒有。為防仇家認出來,自己劃爛了臉,吞炭火毒啞了嗓子,直到我殺盡了八萬三千二的仇人,才終於明白人生曆練的意義在何處,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也是拚出來的,偷搶做賊並非大俠作為。”


    眼見少俠有所觸動,一秀轉身就走,又停了下來,指著少俠道:“不是怪我什麽都不教你嗎,從今而後,一步不離地跟著我,看我怎麽活著,看我怎麽練功,我還是不教你,你隻需要看,看進去多少都決定了你未來成就有多高,再者。”他移動指尖,指向蹲著的康少雄,“你的這位朋友,好自為之。”


    說罷就走,上馬進了沙齒國,闕晚空推他一把,催促道:“一步不離,還不快去。”


    況慈立馬就跑,忽然想起來自家共患難的好兄弟,剛迴頭就迎上了闕晚空的大眼珠,嚇人,趕緊跑了。


    小插曲波瀾不驚地度過,隻留闕晚空與康少雄,一站一蹲。


    康少雄揉揉腰,站起來,眼中有狠厲,也有疑惑,“他什麽意思,在懷疑我?”


    闕晚空跨上馬,背朝他,為其解惑:“怎麽就能恰恰好遇見了況慈,換作我心中也要存疑,行走江湖別把旁人當傻子,先學會自己做個傻子,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揚鞭催馬,進了城,康少雄目視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


    少年也遂淩雲誌,悲風高馬嘯長歌。


    ——況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百年諸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薛旺財的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薛旺財的貓並收藏百年諸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