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之中,鐵忌即將展露壓箱底本事,要一屠群魔,孰料有個大光頭斜刺裏殺出來,美其名曰前來助陣,才一個照麵,數道魔息占據其身體,在其體內瘋狂打架。


    這可苦了狄鷹,話已經說不利索了,隻得嗷嗷叫著,認準了鐵忌,朝他奔來。


    鐵忌比他還要頭大。


    本以為此戰過後,狄鷹才會姍姍來遲,天明時分,就在城門口等著即可,怎的早了這麽許多抵達荒城,又失心瘋地要來助陣。


    其實細想是能思慮明白的,狄鷹與此城幹係匪淺,隻怕心中懼怕鐵忌當真除惡務盡,給他翦滅了城內魔息,屆時狄鷹無法得魔息助力,實力必然大打折扣。


    輪迴根本全在狄鷹,就算此刻演了出拙劣戲碼,鐵忌總還要配合的,每次輪迴,地藏菩薩皆會清除人物記憶,早在狄鷹鍾繇此次輪迴之前,實際已輪迴數次了,其中人物全無記憶,這才能夠順利開展計劃。


    狄鷹雙手握刀,歪歪扭扭地衝來,鐵忌抖手甩刀,冷酷一刀劈出,飽含蒼涼天道,刀意貫體,不傷狄鷹,卻足以對魔息構成致命打擊,兩道魔息瘋狂搶奪狄鷹軀體,一時不慎,被一刀結果了性命。


    尚有一道魔息殘存狄鷹體內,沒了競爭對手,便順利奪取了狄鷹控製權,恰狄鷹手中握著刀,便認準了鐵忌,風一般殺來。


    鐵忌迴身後撤,魔狄鷹不死不休,緊追直上,雙刀配合,頗有章法,鐵忌伏低身子,快速躲避,另有魔息要來送死,趁鐵忌躲避之時,自背後偷襲,鐵忌身經百戰,豈能叫它如願,再度伏身,盡管避過了魔息偷襲,迎麵又撞上了魔狄鷹,抬手就是兩把刀,要人命!


    電光火石,千鈞一發!


    鐵忌擰腰收臀,拿寬闊肩膀硬抗,肩頭撞向狄鷹,同時出掌如雷霆,裹挾隱隱霜寒,一掌擊偏狄鷹的刀,尚有另一把刀劈來,卻聽當啷一聲,遭冷月彎刀阻擋,難進分毫。


    受了鐵忌一個肩膀頭子的攻擊,狄鷹蹬蹬蹬後退數步,鐵忌迴身斬魔,將數道意圖偷襲的魔物逼退,順帶手宰了兩隻,隨即迴頭,一把彎刀輕盈空靈,帶著炫目月光,斬向狄鷹。


    魔狄鷹亦不含糊,雙刀硬接,又使個巧勁,將磅礴刀意傾瀉,饒是如此,兩把凡俗之刀也撐不住冷月攻勢,已漸漸有了裂痕。


    不及心疼,又看那強悍鐵忌合身撲來,刀法偏刁鑽乖戾,速度奇快,魔狄鷹且打且退,接了七八刀後,雙刀再也承受不住劈砍,刀身皸裂,繼而破碎,成了好幾瓣。


    無刀在手,狄鷹隻得束手就擒,可此時的狄鷹早已是個魔息了,疼痛尚且不知,又怎會畏戰逃跑,登時握緊雙拳,拳頭被飛舞黃沙包裹,給自己上了個保護罩。


    雙拳對彎刀,勝算其實不大的。


    鐵忌毫無顧慮,在他拳頭未近身之際,早已劈出一刀,蒼涼肅殺之氣彌漫四野,不傷狄鷹,隻殺體內惡魔。


    那魔息眼疾手快,迅速脫離狄鷹,嗷嗷叫著跑路,奈何時運不濟,遭沙刀斬魔,灰飛煙滅了。


    出手的正是狄鷹。


    被魔息掌控軀體,行動皆不由己,一旦魔息脫體而出,戰鬥本能席卷狄鷹,下意識聚攏起了沙刀,迴身出刀,刀身之上有法道彌漫,叫那小魔息逃無可逃。


    與三年前的那個光頭相比,有了許多變化。


    這是鐵忌對狄鷹的直觀感受。


    一波平息,另一波又要起,圍觀群魔怎能叫他二人喘息,風聲唿嘯,要來新一波圍攻,狄鷹扯住鐵忌臂膀,心慌慌地喊道:“快走,此間群魔厲害非常,你我打不過的,扯唿!”


    鐵忌估計也是嚇破了膽,匆匆忙忙隨他出了城,本想著把城門一關,叫魔息出不得此城,哪料那粗重的城門早已倒在地上,慘兮兮。


    “這……”


    “害,別管了,隻管出城,它們不敢出來!”


    果如狄鷹所言,二人出城後,盡管空門大露,卻無一隻魔息敢於踏足城門,就那般厲聲嘶吼,發泄著不知道哪門子的不甘與憤怒。


    狄鷹拍拍肚皮,笑道:“怎樣,事實如此吧。”


    鐵忌好奇道:“兄台對於此城似乎十分熟悉。”


    狄鷹道:“我與兄弟你一樣,都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也時常來此關注魔息動向,奈何我這小胳膊小腿,不敢進去大戰一場,今夜看你孤軍奮戰,英勇威風,這才壯著小膽進去幫幫忙,害,幫倒忙了屬於是!”


    “有這個心就很足夠了。”


    狄鷹又提話茬,“不是我說你,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你孤身一人降魔,的確是好漢,卻太不明智了,這樣吧,兄弟我也是瀚海之中有個小部落的人,附近馬匪都賣我麵子,你且隨我去綠洲歇息,我幫你攏起個降魔小分隊,屆時咱們一起來,不怕幹不翻這群魔崽子。”


    “你考慮得當真周到,在下鐵忌,未請教兄台名號?”


    狄鷹抱拳道:“我叫,程思美,幸會!”


    “程思美,是個好名字,一聽就是個大富大貴的命。”


    “哈哈哈,過獎啦,走走走,隨我迴去!”


    一扭頭,哎呀一聲,犯了難,狄鷹指著自己的馬,撓頭道:“我隻有一匹馬,這可如何是好?”


    鐵忌揣好彎刀,指著遠處道:“無礙,我還有一匹馬。”


    “好好好,快走!”狄鷹彎腰抱起地上剩餘的刀,八把刀,叮啷咣啷,份量不輕,“哈哈哈兄弟見笑啦,我走南闖北,全靠這些家夥事,就是有些沉,哎呦!”


    差點閃了老腰。


    等待二人準備完畢,皆跨上駿馬,向綠洲趕去。


    ——


    風霜寒夜中,兩位俠客奔襲於綠洲之途,在那暖意和煦的綠洲中,深夜時分,東武林盟主悠悠醒轉。


    入眼是溫和燭光,沁人花香充盈鼻尖,讓一切都變得可愛起來。


    他想動一動,胸口劇烈的疼痛襲來,這才記起來又被人捅了一刀,他暗自歎著氣,明明有很多辦法可以接近狄鷹,幹嘛又捅我一刀……


    耳畔傳來綿長輕柔的唿吸聲,鍾繇微微側頭,看到床側小凳子上坐著個小姑娘,正枕著胳膊睡覺。


    他又擰迴頭,趁著這難得的夜半光陰,細細梳理近三年來的變化。


    三年前,紀元925年,那是三月初了,依舊是在瀚海之中,依舊是與鐵忌搭檔,他們要進行一場捕鷹計劃。


    狄鷹,雪兒,庾泗,白衣僧,惡徒,駙馬,馬匪,天之子……


    各類人等如走馬觀花,琳琅撲朔,他們仿佛都被線與線所串聯,又仿佛交集得毫不明顯,若不抽身而出,是絕不會看得分明。


    所謂當局者迷,大抵如此。


    ……


    那一夜,為殺駙馬,小鍾孤身尋上囚徒車隊,未料想馬失前蹄,小小車廂中竟還潛藏著個刺客,修為不低,與綠洲姑娘們的前後夾擊下,大意的小鍾被捅翻在地,性命垂危。


    後來,鐵忌帶了程思美來換人,這才救出小鍾,帶其前往就近的馬匪部落安置,說來也怪,就在這一夜,風雲大變。


    好像有一抹烏雲壓頂,瞬間給他砸了個懵,眼前一黑,再無直覺了。


    再度清醒時,已然身處冰火戰陣中,這場景他十分熟悉,哪怕離開了數年之久,仍舊記憶猶新。


    極北冰原,千魔客對戰魔築!


    環顧周遭,久違的記憶瞬間洶湧而來,他明白無誤地記起了這一場對於他而言最為重要的一戰。


    那是多年後仍會被後人津津樂道的除魔滅種之戰,那一戰千魔客精銳盡出,由帝國大力配合,給予魔築的最為沉痛的打擊,自此之後,魔築龜縮鷹落澗,多年未出。


    其實也沒有多少年,應該才過去三年。


    不不不,大概是六年了。


    不!


    或許是九年?


    鍾繇早已記不清了,記不清那場戰爭的始末,記不清其中細節,也記不清了千魔客同袍與那些魔息的樣子。


    唯獨記得的,是那位佛中的魔者,魔佛!


    遇見魔佛,遇見霍與和她的女兒,遇見達摩和一秀,遇見狄鷹,遇見……


    直到坐上東武林盟主的寶座,直到遇見了灰頭僧。


    為何要殺狄鷹?


    提出這個問題之後,事情就已經變得有趣起來了。


    鍾繇所不知道的是,每次輪迴皆要抹掉記憶,他尚記得前世的記憶,本身就極不尋常了。


    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狄鷹了!


    ……


    拂曉時分,有雞啼響徹綠洲,催醒了午夜中的靈魂們,鍾繇一夜未睡,此刻眼皮倒沉了起來,閉眼睡了過去。


    始終守著他的女孩子打著哈欠站起身,湊近看看,沒什麽異樣,這便挽著裙擺出了帳篷。


    ……


    又不知過了幾許,兩位勇闖魔城的勇士帶刀歸來,風沙滿麵。


    狄鷹頗為自豪,指著前方綠意油油的部落,道:“這裏真可謂避風港,與滿地黃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縱使外界風沙肆虐,身處綠洲,仍舊可以快慰大睡,酩酊一場,大寐一場!”


    “好自在啊!”這是鐵忌由心而發。


    “好啦別愣著,正好趕上早飯時辰,帶你嚐嚐正宗的流蘇酒!”


    二人下馬,狄鷹一手抓住叮啷咣啷的幾把刀,一手抓著鐵忌臂彎,興衝衝地進了綠洲。


    老遠就已見到庾泗端著碟子出了帳篷,狄鷹歡喜地打招唿,為鐵忌介紹道:“這位是我的紅顏知己,叫做庾泗,我時常與她馳騁荒漠,塞外江南皆去過,領略天下風光,真可謂人生快事!”


    說話間,來到石桌旁,桌上已擺著兩碟小辣菜,邊疆荒漠,食糧短缺,庾泗每每自長安返迴,總要帶些沙漠中不常見的果蔬,自己動手醃製,味道也很好。


    “快坐,我去拿酒,咱倆正當時!”狄鷹顯然是十分好客的,轉身去帳篷拿酒,鐵忌環顧周遭,與三年前來時並無二致,輪迴轉換,曾經遭受天之子蹂躪的頹敗光景也都不再,一派生機盎然。


    庾泗又提著裙擺出了帳篷,與鐵忌打個招唿,放下一盤鹵雞肉,笑道:“鍋裏還燉著羊,客人要再等一等了,都是昨夜剩下的,早上來不及準備,你莫見怪。”


    鐵忌溫和地笑笑,沒說話,庾泗又去忙活其他事,轉眼間狄鷹抱著一壇酒奔了出來,“兄弟,一定要嚐嚐我這綠洲獨有的酒,庾泗起了個流蘇的名字,文雅的很!”


    待狄鷹揭開泥封,霎時間酒香飄逸,令人心神一醉。


    鐵忌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聞著似老壇醬香,卻添了一股辛辣,頓時搖起了頭,“兄弟,這酒可不一般,聞著就很醉人了,不知是什麽酒曲釀造而成?”


    狄鷹更顯自豪,神秘兮兮,“哎哎不可說不可說,兄弟,我請你飲酒,你卻惦記我釀酒的秘方,這樣吧,你把我灌醉,套我的話,我就告訴你了。”


    說罷,哈哈大笑,鐵忌也笑了起來,以前怎麽沒發現狄鷹原來是個這麽趣味的人。


    為兩人斟滿酒,狄鷹湊上前聞一聞庾泗切好的鹵雞肉,又歡喜起來,“兄弟,這可是鹵雞肉,風沙連天的所在,你絕對難以見到一隻活雞,更別說尚有如此地道的鹵製秘法,快快嚐嚐,是不是有中原的風味!”


    鐵忌端起酒碗,淺飲一口,一吸溜,入口輕柔和緩,再入喉,就是熱辣辣滾燙般的燒嗓子,稍微打個嗝,齒頰留香。


    這酒的確很不錯。


    再舉筷夾起來飽受狄鷹推崇的鹵雞肉,一嚼一咽,又是迴味無窮。


    鐵忌讚歎道:“程兄真是好會享受,有綠洲,有美人,有美食,更有美酒,羨煞我也!”


    狄鷹老臉笑出了褶子,也陪了一口,低聲道:“實不相瞞,我有意將這酒向天底下海內外推廣出去,就衝這味兒,不得掙他個盆滿缽滿?”


    “程兄的經商才能遠勝過你的除魔功夫,哈哈哈!”


    鐵忌一句揶揄逗笑了狄鷹,狄鷹一邊高聲催促著庾泗快快上菜,一邊建議道:“都所謂孤掌難鳴,你獨自一人迎戰群魔,看起來風格高尚,一等一的威風,可卻太不明智,萬一嗝屁了,放跑了城內魔息,找誰說理去?天底下旁人聽說此事,也許還要戳你脊梁骨,說若不是你偏要進那城降那魔,又怎麽會放跑魔息為禍蒼生?這種話我隻說一說,兄弟不必掛懷,人心從來如此,改不過來的。”


    鐵忌點著頭,承認此話在理。


    “莫非明知城內有魔卻又放任不管嗎?萬萬不能!所以啊,我打算聚攏起一支降魔隊伍,由咱們兩個打頭陣,尋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一舉搗毀那個魔窟,你就不用操心了,在綠洲內好生安歇,幾日之後,可有的你忙。”


    “程兄大義,我敬你一碗!”


    兩個人碰碗喝酒,再說些場麵話,總歸聊得十分投機,此時小七姑娘奔來,對狄鷹耳語一句,鐵忌修為高超,自然聽得分明。


    原來是鍾繇醒過來了。


    ……


    昨夜,滿天星辰,我曾做了一個夢。


    ——鍾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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