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著她氣管兒的胳膊終於鬆開並滑落下去,她站了起來,發現明哲圓瞪雙眼、舉著半隻砸破了的陶器站在自己麵前,腳下是那個癱軟成一堆爛泥的疤臉兒。


    老村長給鎮上的派出所打完了電話,立即帶領村裏幾個青壯年,拎著鐵鍬、鎬頭、鐮刀,一陣風地衝到了老宅的大門外。


    麗麗媽說的不錯,以往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驚天動地狂吼的大狼狗,現在無聲無息。直到人們從後牆上翻進去,也沒有看到狼狗的蹤影。


    房門虛掩著,裏麵沒有人。


    “奇怪呀?人和狗都不見了!”幾個人愣在院子裏。


    “地窖!快進地窖!”一個渾身素白的半瞎老太太,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她那黑白混為一體的眼球兒不安地轉動著,青筋暴露的手哆哆嗦嗦地指著老宅的後院兒。


    村長看清那是邱瘸子的老娘,那個用鍘刀殺人的長工的妻子。自從邱瘸子喝多了酒被野獸咬死以後,老太太就常常在老宅附近神出鬼沒地轉悠。因為她的瘋瘋癲癲,誰也沒有留意她究竟在幹什麽。想不到,原來這老太太是在監視著老宅裏的動靜啊!


    麗麗媽擠上前來,仔細一看:


    “就是她!我那天晚上就看見這老太太在大門口轉悠……”


    “我兒子就是叫這個王八蛋醫生給害死的!是他讓大狼狗咬死了我兒子!”邱老太太沙啞著嗓子叫著,“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村長對半瘋的邱老太太的話半信半疑,他站在地窖門口,往下看了看,見到那隻是個普通的菜窖,就揮了揮手,讓年輕人先下去看看。


    幾個年輕人鑽進了地窖,老人和女人們站在外麵的寒風裏打著哆嗦,緊張地等待著。


    “村長村長!你快下去看看吧,裏頭老大了,走也走不到頭兒!”一個滿臉是土的小夥子從地窖裏探出半個身子,他的樣子嚇了外麵的人一跳。


    “你們女人先迴家去吧!迴去多找幾隻手電筒來!”村長吩咐著,跟著跳進了地窖。


    一進地窖,他頓時感覺到這裏比外麵溫和多了。鑽進洞口後,在通道裏走了幾十米,他額上反而冒出汗來。


    “這哪是個地窖啊?這是個地道吧?怎麽這麽長?能不能塌下來呀?”村長說著停下來,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一排排粗大的紅鬆圓木像柱子一樣立在坑道兩邊,支撐著另一些橫在棚上的圓木,從用料和工程的規模上,可以看得出這是許多年前遺留下來的。


    “這是啥時候挖的呀?誰在地底下花這麽大功夫?”村長不解地嘟噥著,小心翼翼地往裏鑽去。


    拐了幾個彎兒,下了幾段台階,又進了一個洞口,前麵突然傳來了一陣雞鴨炸窩般的人聲。


    “你們找到什麽了?”


    裏麵亂成了一團,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村長狐疑地走過去,舉起手電一照……


    一張大大的工作台呈現在他的麵前,上麵擺放著五花八門的各類陶器和一堆人體各部位的白骨。


    “這……這是咋迴事兒?”老村長一時驚呆了。


    “這麽多文物!”有個小青年發出一聲驚歎。


    老村長立即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


    “哎呀我的媽!咱們這是鑽進古墓啦……這一帶早就有出土文物,弄不好這裏頭就是古墓群了!”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你們害怕啦?怕什麽?初老師說不定就在這裏頭,快點兒找找去!”村長壯膽地虛張聲勢道。


    “村長,驚動了死人,恐怕不大好吧?”有人遲疑地問道,同時,立即有人拉住村長的衣袖:


    “還是先出去,等一會兒讓派出所民警進來找吧!人家有槍……”


    村長心裏本來有些發毛,聽到這番話,不禁愣了愣,可他還是裝作無所謂地笑了笑:“真有你們的!誰見過鬼來?嗯?你見過呀?迷信!”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到有人尖聲嘶叫:


    “鬼!鬼……”


    村長猛然迴頭,一個渾身裹著灰土,滿臉是血,一隻眼球兒像懷表一樣掛在鼻子旁邊的怪物,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那個怪物兩手平伸,好像在摸索著什麽,他聽到了人們的驚叫,就像被無形的子彈擊中一樣,“噗嗵”一聲,頹然倒地。


    所有的人都被嚇得四散逃開。他們當然想不到這怪物就是平時人模狗樣兒地長著一副小白臉兒的醫生陶凡。


    一陣腳步聲傳來,馬上有人哆哆嗦嗦地叫道:“這下好了,派出所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劉所長帶著兩個民警衝了進來。


    結果了最後一個可惡的盜墓者,初秀和明哲還沒來得及喘息,就又沉浸在更加強烈的恐懼之中,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出去,還能不能出去?


    “那家夥說的出口兒,到底在什麽地方?”初秀喘著粗氣,好像問明哲,又好像自問。


    “他說……好像在那一頭!”明哲也緊張得唿吸不均勻了。


    初秀和明哲在墓室裏轉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出口。牆壁上的所有石頭縫兒都被他們一一摸遍、敲遍,每一塊石頭都紋絲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手裏的礦燈終於熄滅了。兩個人都虛脫地靠在石壁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逃生的希望漸漸被巨大的疲憊和絕望所取代,他們再也沒有勇氣提起尋找出路的事了。


    “明哲,你不該來找我呀,是我……害了你。”黑暗中傳來蘇婉的最後一聲呻吟,一切就都沉入死寂之中。


    初秀靠在冷冰冰的石壁上,昏昏沉沉地做著噩夢,她夢見月白風清的晚上,村頭的大樹上又落下了一隻碩大的貓頭鷹,發出一聲聲陰森森的“恨唿……”“恨唿……”的叫聲。


    影影綽綽地,她看到陳爺爺坐在炕沿上,使勁兒把煙袋鍋兒敲得山響,他蒼老的聲音帶著迴聲遠遠傳來:“又要出橫死鬼了!又要出橫死鬼了!又要出橫死鬼了……”


    她在夢裏想,自己還這麽年輕,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古墓中,算是真正的橫死吧?她突然覺得自己死了以後,親人、朋友、還有那些可愛的學生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這樣死去真是太寂寞了。


    想著想著,刻骨的孤獨感湧上了心頭。她安慰自己,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噩夢!


    初秀聽到遠遠地有人在叫她:“醒醒……醒醒……”她拚命攀援著這聲音,像攀援一根救命的繩索一樣,慢慢地爬迴到現實中來。


    “蘇婉!蘇婉!你醒醒啊……”


    原來是一陣哭叫聲,那是明哲的聲音,它把初秀從夢中完全驚醒。她的第一個感覺是:蘇婉出事兒了!


    兩個健康的人都已經被漫長的時間、無邊的黑暗折磨得快要變成木乃伊了,更何況受盡摧殘的蘇婉呢?


    初秀被一種麻木的感覺控製著,她沒有感到一點兒驚訝和悲傷,隻是對明哲感到同情,對蘇婉在這種時候死去感到惋惜。她想伸出手去向他表示一下安慰,或者撫摸一下蘇婉,可是都沒有成功。


    明哲的聲音低了下去,漸漸遠了,初秀的意識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明哲的懷裏抱著蘇婉那已經變冷的身體,他不相信自己和初秀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無力的手在蘇婉的臉上輕輕撫摸著,那張臉的輪廓已經失去了往日優美的線條,她的皮膚,薄得像一層紙,她的骨頭,似乎立即就會穿透皮膚,刺破他失水的手指。


    她的小身體,好似一個剛生下的嬰兒那般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兒份量。


    明哲不禁想到了身邊不遠處的幹屍,有一瞬間,他竟發生了錯覺,似乎自己懷裏抱著的是一具年深日久的古墓中的遺骸。


    他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了,蘇婉的屍體也悄無聲息地從他的懷中滑落下去。


    突然,一陣喧嘩聲隱隱從遠處滲入了墓室,一些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慢慢放大,明哲遊移在黑暗邊緣的意識突然被喚了迴來:


    來人了!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竟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雖然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是他分明感覺到了一線光明……


    初秀終於活著迴來了,見到學校的孩子們時,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可學生們卻都由衷地笑了。


    “老師,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小石頭兒自信地說著,得意地用袖口抹了一下鼻子。


    據說大家夥兒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連挖帶鑿地弄出了好幾個小小的洞口,最後找到了醫生的一張地下古墓群的布局圖,才從迷宮一樣的墓室裏救出了初秀和明哲。


    他們被救出來時,已經嚴重脫水,參與搶救的大夫說,再晚一點兒,兩人就會因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不過,一個埋藏在地下的千年古墓群被保住了。老宅世代受死亡詛咒的傳說,也終於真相大白:


    圍繞著老宅附近地下埋藏著的古墓,多少代人被利欲驅使,在這裏上演了一幕幕血腥的爭奪和廝殺。他們急不可耐地想盡各種辦法,想挖掘出深埋在地下的寶藏,卻都遭到傳說中的死亡之神的沮咒而命喪黃泉,其中包括當年的曹老道和建起了這座大宅院的南方人。而那三個盜墓賊就是這些人中的最後一夥兒,同樣遭到了應有的懲罰。


    幾個盜墓賊都沒有逃脫死亡的詛咒,作惡多端的醫生陶凡卻僥幸留下了一條性命。


    用陳爺爺的話說,那是上天有眼,留下他這個活口兒,隻是為了讓他供出地下宮殿的布局和通道,以便及時救出初秀和明哲,揭示老宅地下那跨越了幾個時代的秘密。


    村裏人都對初秀這個年輕的女孩子抱著十分崇敬的心情,因為她的出現,結束了多少年來糾纏在龍山村百姓心頭的噩夢。


    考古隊進村的那天,全村人歡天喜地,自發地湧上街頭,敲鑼打鼓扭秧歌,慶祝龍山村的新生。一時間,籠罩了小村許久的恐怖氣氛煙消雲散。


    從那兒以後,貓頭鷹再也沒有出現過。


    失去了蘇婉的明哲,在這一場生死曆煉中成熟了,堅強了。他臨走時由衷地向初秀表示感激:


    “初老師,謝謝你對我的幫助,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


    “不用謝,我這麽做,不僅僅是為了你。”初秀微笑著說。


    她知道,自己晚上終於可以睡個沒有噩夢的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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