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6月30號,方星河挎上背包,帶著筆和紙,再次踏上征程。


    趁著大學生還沒有放假,他用了一天多的時間坐著綠皮火車咣當到首都帝京,然後在王亞麗的幫助下,在人藝見到了馮遠征。


    “我知道你,小方,你找我是因為……”


    此時的馮遠征尚未出演那個堪稱童年陰影的角色,可是已經在表演藝術上走出很遠的路。


    他醉心於表演,卻並非脫離社會,聽了王亞麗的介紹,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今年最火的兩個天才作家之一。


    王亞麗在一旁看著,她也不理解。


    方星河認認真真的迴道:“馮老師,我對表演藝術很感興趣,我想拜您為師,學習格洛托夫斯基演員訓練法。”


    “咦?”馮遠征大感驚奇,“你居然知道格氏?”


    “知道一些。”


    方星河點點頭,解釋道:“我打算學習表演,找了很多相關書籍來看,由此對格氏訓練法產生極大興趣。”


    馮遠征來了精神,主動邀請他詳談:“走,咱們找個安靜地方,慢慢聊。”


    三人在人藝對麵的茶館要了個小包間,開始深入溝通。


    “你想學表演,我不意外,當初我也是因為一點淺薄的原因而對表演藝術產生了深刻的癡迷。”


    馮遠征仔仔細細觀察著方星河,眼底有顯而易見的審視。


    “但是我很意外,你居然在所有體係裏選擇了格氏,能講講原因嗎?”


    方星河正要開口,馮遠征又補充道:“講你的真實想法,這也算是第一個考驗。”


    即便如此,方星河仍然不需要考慮,馬上便能迴答。


    “在我的理解裏,斯坦尼體係更注重台詞、表情、真實感、信念感方麵的訓練,相對忽視肢體,但格羅托夫斯基恰恰相反,格氏訓練更重視身體性的開發。


    盡管兩者都重視體驗,但有明顯不同。


    格氏是以極端訓練來進行極致的精神體驗,因此,我個人以為,格氏更能挖掘演員的潛力,使我們獲得更強的表演爆發力。


    我有一個經由簡單思考所形成的愚見:斯氏與格氏具備底層的同一性,兩者非但不矛盾,反而能夠形成互補。


    我希望成為一個頂尖的演員,所以妄想著融匯中西,斯氏隨時都能學習,但格氏在國內隻有您一個傳人,所以我現在就迫不及待的來找您,打算提前進行格氏訓練。”


    “好!非常好!”


    馮遠征看得很用心——他不是在聽方星河怎麽說,而是在觀察少年的神態。


    結果令他非常滿意,喜意外露。


    “你對兩者同一性的判斷很有靈性,雖然國內學者不太願意承認,但斯坦尼體係確實是一個開放式的、未完成的體係,後人在他的基礎上,融匯和補充了非常多的內容。”


    講到此處,馮老師的表情有些許落寞,也有些許不忿。


    “咱們國內的院校,一直抱著斯氏早年的理論不撒手,現在越搞越偏,不但理論停滯了,表演教學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喊著體驗派,教著表現派,稀裏糊塗的什麽實用用什麽。


    我的意思不是實用不好,隻要能演出效果,什麽都好,但是當你的理論和你的實踐錯位時,其實你是很難演到最好的,渾身都是匠氣……


    算了,不提別人,你的理解非常好,比90%的表演係學生都深刻,我願意教你。”


    馮遠征對方星河簡直不能再滿意,14歲就能講出那番話,他不是天才,誰是?


    尤其是那句表演爆發力,屬實誇在了他的心坎上,想起來都會美滋滋。


    “您不會失望的,馮老師。”


    方星河眉梢輕輕一挑,一種狂氣撲麵而來,但他狂而不傲,起身恭恭敬敬行禮,行的是極其少見的道家作揖禮。


    馮遠征大感新鮮:“咦?這動作是哪兒學來的?”


    “寒假時,我在武當山道家武術團習武,師長們教的。”


    “謔,你學的東西可真廣。”馮遠征眼睛一亮,“不過,練過武是好事,可以有效增強你的肢體控製力,以後訓練的時候能省不少事。”


    新老師始終不提,方星河不得不主動問:“老師,學費怎麽算?”


    “收什麽學費!”


    馮遠征不滿意的用力擺手,表情不愉:“當初我在德國學習時,我的老師甚至把生活費都給我報銷了,我現在能力一般,但是管你吃住還是沒問題的。”


    “別,馮老師。”王亞麗終於開口,“小方的生活我來經管吧,否則也太麻煩您嘞。”


    然而,方星河全拒絕了。


    “我就住在人藝對麵的旅館,方便。”


    倆人一看他的自尊心如此強烈,最終也就沒再堅持,不過王亞麗到底做東,請兩人吃了頓東來順的涮羊肉。


    期間還發生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小插曲——隔壁桌的女生一眼就把方星河認出來了,盡管他早已經把頭發染迴黑色。


    那女孩哇了一聲,然後對著方星河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就是不敢動彈。


    最終還是方星河主動對她笑了一下:“要簽名嗎?”


    “啊?”女孩驚喜到楞住了,好一會兒才猛猛點頭:“嗯嗯!要要要!”


    渾身直哆嗦,那叫一個誇張。


    女孩明顯比方星河大,十五六歲的樣子,旁邊的父母衣著得體氣質出眾,看來是國內最早一批富人。


    可能真的是緣分吧,她最終從書包裏掏出來的居然是一份萌芽5月刊,封麵上,方星河平靜的桀驁與現在的溫和形成鮮明對比。


    方星河接過她的派克鋼筆,簡簡單單問:“名字?”


    “啊?啊!萬寶寶!就是寶寶的那兩個字……”


    女孩莫名的害羞,方星河聽到名字感到些許熟悉,但也沒有多想,用心簽下人生中第一個給外人的to簽。


    致萬寶寶:


    萬千華彩,盛放為寶,願你精神自由,意誌尊貴,活成最好的自己——方星河。


    當他擱下筆的時候,小姑娘看上去都快暈厥了,捂著嘴,漲紅臉,一副不敢唿吸否則隨時都有可能尖叫出來的模樣。


    “好了。”


    方星河把刊物和鋼筆交還給她,笑了下:“迴去好好吃飯吧,謝謝你的支持。”


    女孩魂不守舍的坐迴原位,接下來基本上再沒怎麽動過筷子,全程一直偷偷摸摸的瞄窺方星河。


    王亞麗玩笑道:“瞧我弟弟這魅力!”


    馮遠征則歎了口氣:“以後你的戲路啊……窄得簡直沒眼看。算了,做好吃大苦的準備吧,可別練一半跟我撂挑子。”


    “那不能。”方星河信心十足,“您盡管來,總不能比練武還苦吧?”


    馮遠征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沒吭聲。


    第二天,方星河終於在痛苦中理解為什麽格氏沒人學了……


    但是,他也真正意識到,格氏確實是一坐寶藏,此行,來得再對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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