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絕殺島究竟在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有無數的人想知道,卻又沒辦法知道。去過的人的下場都是死。


    傳說中,它就是一個神秘的島嶼,島上長滿了如同骷髏般的樹木,葉子中流出紅色的液體。


    有人說,那就是人的血。


    傍晚,黑色慢慢如網籠住四方,大片大片的蝙蝠在整個上空飛翔。翅膀煽動的雜音,像極了怨鬼一次次嘶吼般的哭泣。


    而小鬼他們終於要踏上這個島了,他們都在船上。


    就要揭示秘密的核心,就要展開致命的拷問,就要見到操控一切的老頭子。


    船上的風帆和他們此時的情緒一樣飽滿。


    海上的落日被海水淹沒,海水炫出水晶般的光澤。


    海浪穩穩地推著大船前進,大船在海上恰是一片最不起眼的孤葉。


    孤葉上的人兒並不孤獨。


    但他們可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更大的災禍、更激烈的遊戲,早在一旁醞釀成苦酒,等著他們品嚐。


    他們準備好了嗎?


    第一浪!


    巨大的轟鳴聲,船底猛烈撞擊,似乎有可怕的惡魔正在慢慢蘇醒。


    傳說中殺人無數的大海怪!


    船身傾斜,船體破裂,四周浪聲更猛。暴風雨跟著作祟,耳朵浸入海水,咕隆咕隆聽清海的唿喚。


    海中,再高的武功,再淩厲的暗器,似乎都沒了用場。


    小鬼他們能挺過來嗎?


    “我們挺過來了。”


    小亢的聲音。


    意識一點點清醒,疼痛也跟著被喚醒,身上每一處傷口都在比較誰更重要,盡力忍耐的王斬輕咳一聲,幹枯破損的唇像磨到沙石般的擺動。


    小亢正喂著王斬清水,王斬咕噥兩聲,喉頭發出痛快的“嘶嘶”聲。


    “沒有酒,將就下了。”小亢說。


    王斬此時覺得水比天宮的瓊釀還要珍貴。


    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初時還不相信,努力眨了好幾次眼。如果他還有手的話他定會用力揉眼睛。


    眼前仍然一片黑暗。


    他的四肢俱廢,如果還瞎了,他簡直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還要活在這世上。


    “別擔心,你沒有瞎。”還是小亢的聲音,“我們都看不見。”


    一塊布蘸著水擦著自己的臉,黑暗中小亢一邊忙碌一邊繼續說:“我們終於到絕殺島了。”


    王斬的頭很疼,他的傷口顯然已經過很好的包紮。他竭力迴憶發生過的事,腦中隻是昏沉沉一片。究竟發生了什麽?小鬼他們呢?


    他沒有問。


    黑暗中似乎隻有小亢。而小亢,恰是王斬覺得最難麵對的人。


    他親手殺了小亢的爹!


    看不清的眼前,隻有九歲的孩子,飽嚐了眾多人世間難以想象的痛苦。他現在還在照顧著自己,已成廢人的自己。


    沉默會不會比黑夜更可怕。


    聽聲音,小亢漸漸走遠,幾個小石塊滾動。小亢在不遠處忙碌著什麽。


    自己躺在一塊冰涼的大石上,王斬判斷這應該是一個巨大的密洞,終年沒有陽光,空氣也顯得分外汙濁。


    汙濁的空氣中突然有了濃烈的腥,是血腥味,還有特別激烈的掙紮。敏感的王斬當即覺察。


    “小亢?小亢?”


    他從大石上翻下來,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動,他不想這個孩子再出事。


    “我沒事。”小亢的聲音說不出的疲倦。


    血腥味越來越濃。小亢的腳步。


    “我們有肉吃了。”


    王斬此時才感覺自己的胃亟待填充。


    腥而粗的生肉嚼在嘴裏,惡心的感覺一時翻上喉頭。小亢不斷地喂,王斬用力地吃。


    大口大口地嚼著,有液體掛在嘴角,黏稠極了。小亢一邊喂還不忘細心地擦。


    吃到第三塊肉,王斬才有時間開口。


    “我夠了,謝謝……”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竟十分扭捏,一點也不像過去仗劍的自己。


    “放心,肉夠多,夠我們活下去。……雖然是生的,我也知道很難吃,可我們一定要吃下去。對不對?”


    九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王斬不知道怎麽接。


    王斬有好多問題想問,隻因為是小亢,他反而問不出口。


    小亢的嘴也開始咀嚼起來,聽聲音他像是發瘋地吃肉,差點吐出來,又用力地吞下去,接著大聲地咳嗽。


    “小亢?喝點水……”


    小亢咳完,繼續用力嚼著,似乎並沒有喝水。


    王斬最難忍受小亢發出的聲音,他禁不住聯想起許多令他難以接受的可怕現實。


    也像是吃了三塊肉,小亢才繼續開口:“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現在你飽了,我也飽了。不用擔心,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王斬在上船後便暈了過去。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他的印象很模糊,他隻覺得恍惚間有過巨大的震蕩,他還像浮屍一樣被拋在碎石上,任海浪將自己淹沒。然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們當天夜裏便駛入深海。小鬼哥依照地圖帶我們進入一個少有人去的海域。他說,若不是有地圖,這輩子也不知道絕殺島的確切方位。之前天氣緩和,一切都很正常……”


    小亢用和緩的語調娓娓道來。


    一共五個人上了船,小鬼、王斬、小鳥、妙妙、小亢。他們中王斬還在昏迷,其他幾人,除了小鬼,居然都沒出過海。


    小鬼大歎自己天生是勞碌命,又當船長又拉帆,他嫻熟的技術令船兒飛速而又平穩前進。


    船上的生活其實很快樂,天塌下來小鬼似乎也能帶給人歡樂和希望,更何況還有一直吵吵嚷嚷的妙妙。


    講到這裏,小亢忍不住發出輕笑聲。妙妙幹的可笑事,隻能說多種多樣又富於創造性。任別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事,妙妙偏偏就做出來了。


    無需說她暈船後將小鬼的床吐成茅房,低頭為看大魚掉下海差點喂魚,自告奮勇準備夥食幾乎燒著船艙等種種驚人之舉。最經典的莫過於那次風雨忽來小鬼實在忙不過來讓她幫著收帆,結果……帆是收下來了,桅杆也跟著斷折被海浪衝走。


    至今他們還很納悶妙妙武功不高,又那麽纖瘦,哪來的神秘力量將一艘那麽穩定的船弄得晃來晃去。


    她也自覺不好意思,眯著眼問:“桅杆斷了,船還能動吧?”


    “你說呢?”小鬼忍著,發問。


    “我不知道啊,我一直覺得這個長東西又沒用又很礙眼。”


    三人決定至少三天不跟妙妙說話。


    “後來呢?”王斬也聽得忍俊不禁。


    “海上突然飄來一艘棄船,船上恰有我們需要的桅杆。小鬼哥費了些勁將其接上。但是他也說這似乎是老頭子刻意安排的,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老頭子的眼中。老頭子就是絕殺真正的主人。”小亢歎了口氣。


    前五天一片寧靜,每個人的臉上甚至都掛上難得的笑容。小亢正是在這個階段感覺到自己的特異。那麽多種毒摧殘下他沒有死,反有了無窮的內力。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小亢無法施展出來,小鬼便拚命點撥。


    “武功這東西先要有自信,莫忘記你已經是個絕世高手了。現在我隻教你最簡單的一招淩空破天指就夠了,施展出來,天下無敵!”


    小亢就此天天苦練,身體日漸康複,隻是破天指尚未發揮作用,小鬼說時候未到。


    “一旦破天一指,我可以想象天地變色的壯觀場麵。”小鬼和小亢都滿懷期待。


    更奇特的是,在妙妙神秘的召喚術作用下,那隻大家都熟悉的巨雕也不遠千裏飛來,給海上生活帶來了更多的樂趣。


    其間小鬼也擔心其他已經在島上的人的安危,但馬上又安慰別人說要麵對的東西多想無異。關於絕殺島,小鬼說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萬象說老頭子才是絕殺島真正的主人,而大姨媽和謝謝恰是他兩個極為得力的幫兇。他們害了這麽多人,就是為了將高手引入絕殺島,至於島上會發生什麽?我們倒是馬上就可以知道。”


    他停了停,接著說:“一直以來,很多人死後都會說出‘絕殺’這個字眼,估計是老頭子對這兩個字有著特殊的理解。老頭子顯然是個智慧超卓的人,他一人在島上就可以操控那麽多人的生死,我想他在江湖上一定有個勢力極大的秘密組織,由他發號施令,而牽頭人正是大姨媽和謝謝。他本身一定是個驕傲到癲狂的人。”


    “他是想稱霸武林嗎?”妙妙問。


    小鬼:“這倒不像,以他的能耐,隻要出現在江湖足以掀起腥風血雨,他卻喜歡留在一個荒島上。我猜測他必定非常寂寞,甚至不想見人。心中卻又自負到非要做出可怕的事情讓人關注他。這或許就是他活在世上的樂趣了。”


    “變態,瘋子!”妙妙的答案最直接。


    “萬象臨死前在你耳邊說了什麽?”小鳥問,當時那句話隻有小鬼聽到。


    小鬼說:“隻是一句簡單的話,卻真把我搞糊塗了。也許等我想明白再告訴大家更合適。”


    小鬼終究沒說出那句話,大家也沒再追問,小鬼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第五天,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


    第五天,王斬的感覺沒有錯,一場艱難的海戰,王斬的確被拋到了海中。


    每個人都在海上漂泊。


    “究竟發生了什麽?”王斬著急問。


    小亢一直靜默著,王斬一陣陣發慌。許久小亢才繼續。


    第五天,順著地圖的指示,他們遇到了從未見過的海怪。


    足有八丈長的巨型烏賊,伸出的觸角輕易就毀掉了剛接上的桅杆,接著還有從未見過的黑色安大魚,淩厲的牙齒咬下黑木居然嚼得津津有味。


    講到這裏,王斬已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


    “不過很精彩!”小亢說。


    在寡婦村時小鬼便是海上的梟雄,這次又有小鳥空中相助,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妙妙隻要不搗亂便是萬幸,至於小亢自己,他拚命想施展淩空破天指,搓斷了手指卻差一點被鯊魚吞噬。


    “是小鬼哥錯看我了,我怎麽會有絕世的武功?最痛恨的便是自己什麽也做不了,任由海怪出沒。”小亢忍不住苦笑。


    海怪實在太多,他們幾人終於落入海中。


    所有人都沒了力氣。


    說不出這一仗到底有多驚險、多慘烈。到最危急的時刻,藏匿於大霧中幽靈般的大船森然出現,將他們打撈起,分裝在箱子內。大雕也被射傷擱在船上。


    被點穴的小亢隱約還看到謝謝的媚笑,說不出的猙獰。


    “也許是我體內的毒作祟,我醒來發現和小鳥姐綁在一起,一旁是你。我們已來到絕殺島的碼頭。喚醒小鳥姐後她幫著我們殺出一片血路,她自己又再次被擒。慌亂中我抱著你跌入這個密洞,他們似乎已將洞口堵死……好在你終於醒了。”


    小亢講完了,又開始嚼起了肉。


    王斬覺得沒有聽錯,他聽到了哽咽聲,有人在哭。


    是小亢?


    “你本不需要救我的……”王斬不知道說什麽好,“因為我已是廢人。”


    小亢依舊嚼著肉,哽咽著,含糊地答:“小鬼哥說過,不管怎樣先要活著。我們至少還有很多的肉,我們還可以活很多天,活下去……”


    活下去!


    王斬也有了鬥誌。


    自己難道還需要一個九歲的孩子激勵?


    小亢的哽咽聲靜下來。他在長久發呆。


    “我們吃的肉,究竟是什麽?”王斬一直想問這個問題。


    他竟想起一個可怕的傳說,傳說中有個割肉和尚,為了救別人,寧願割自己的肉給人吃……他可千萬不要遇到這樣的事!


    小亢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放心,不是人肉……是雕肉……”


    說完這句話,小亢又開始哽咽。


    王斬突然明白了。


    妙妙的巨雕,在慌亂中也跌了進來。巨雕本沒死,剛才小亢一陣忙亂將它弄死,為的是拿這些肉來救自己!


    胃裏翻江倒海。


    腦中不時跳過畫麵:瘦弱的小亢用小手緊緊地掐緊大雕,臉上盡是淚水。雕兒好一陣掙紮,最後靜止。殘酷的環境逼著小亢不得不如此!


    如果自己有手,自己還清醒,也許小亢就不需要……


    “為了雕,我們也要活下去!”


    小亢擦幹了淚。


    “還有件事,你不需要內疚。”小亢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我知道我爹是你殺的,我爹死的時候很快樂。所以我不怪你,還要謝謝你!”


    小亢:“你如果肯幫我,就陪著我,用力地活下去!”


    用力地活下去!


    王斬再次將腰挺得直直的。


    二


    小鬼現在享受著帝王才有的待遇。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滿意。


    他剛被人伺候著洗完痛快的熱水澡,換上華貴的長袍,愜意地躺在鵝毛鋪成的香床上,由著兩個侍女按摩全身。


    一旁的金盤盛著各個季節的水果,隨手可抓過金杯斟上美酒。按下床頭的金鈴,任何需要似乎都能在瞬間滿足。


    侍女離開後,又進來一個美女,隻披著薄如蟬翼的輕紗,如貓般輕盈地滑到床角,吹起床上的鵝毛。


    小鬼覺得鼻前一股魅人的香,他抬身看著貓一樣的美女。


    “我叫柔柔!”柔柔的聲音著說不出的柔膩。


    輕紗就這樣柔柔地劃落,拚命想在小鬼麵前呈現一片誘人的玉色。


    這次小鬼居然沒有一絲反應,他隻是很有興致地端詳著,像是在看鬥蟋蟀。


    柔柔被盯得羞紅了臉,嗔怪道:“看什麽?”


    小鬼:“沒看什麽。”


    柔柔:“好冷,我可以上來嗎?”


    小鬼:“可以。”


    柔柔就這樣上了床,像貓一樣上了床,想盡力貼住小鬼。小鬼的身體卻比魚還滑,無論柔柔如何努力,都休想碰到小鬼。


    柔柔有些生氣地道:“為什麽你要躲?”


    “床很大,我想睡哪裏都可以,不是嗎?”


    柔柔將臉貼近,吹著小鬼的耳朵,輕輕柔柔地說:“你不喜歡我嗎?”


    小鬼:“喜歡。”


    “我美嗎?”


    “很美。”


    “那麽……”


    “沒那麽了,哈哈。我隻是一想到你的名字就忍不住要大笑,為了禮貌我又不好意思笑,拜托你饒了我吧,哈哈哈哈……”小鬼終於忍不住笑了。


    柔柔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柔柔有什麽好笑的?”


    小鬼笑著退出好多步,這才大聲叫出來:“還柔柔呢,大姨媽你饒了我吧!”


    床上的美人還是誘人地躺著,依舊裸著身子,渾身卻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一下撕破臉上的人皮麵具,正是永遠高貴的大姨媽。


    “別問我怎麽看出來了。老實講我沒怎麽跟你打過交道,但是我聽說你最喜歡玩的是蛇,偏巧我的鼻子又跟狗鼻子一樣,所以拜托你以後還是不要擦那麽多香粉了,腥味再加上花香,其實……非常難聞……”小鬼忍著笑把這段話講完。


    大姨媽的臉早已鐵青。


    她居然沒有發作,她想起來老頭子關照過,不可動小鬼。


    她依舊躺著,擺出更為魅惑的動作,甚至還加重了喘息。誰能想象大姨媽居然會這樣?


    “不管我叫什麽,難道你不想要我嗎?”


    大姨媽真的很美。


    小鬼咽了一口口水,本想板著臉說話,看著大姨媽還是忍不住暴笑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笑的……哈哈……”


    大姨媽沒再說話,威嚴地站起來。


    握緊的拳預示她想出手,終究還是忍下來了。


    “你是個呆子,你真不明白嗎?”


    “真的很抱歉,我隻對有這東西的女人動心。”小鬼按按自己的心口,臉上還盡是拚命壓抑的笑容。


    從沒有人給過大姨媽這樣的羞辱,老頭子都沒有。


    小鬼搖了搖鈴,頓時出來一個伶俐的小丫頭。


    “麻煩你將床單換掉,抱歉我實在受不了蛇腥味。”


    大姨媽終於氣得離開。


    她發誓,不管如何,都要殺了小鬼!


    門外謝謝一直在等,臉上明顯也有著嘲諷的笑意。


    “你笑什麽?”


    看不清大姨媽的出手,謝謝的臉上便挨了一掌。


    謝謝沒有動,臉上隻是冷笑。她看了一眼依舊全裸的大姨媽:“姐姐就不怕著涼嗎?”


    大姨媽“哼”了一聲,頭也不迴地離去。


    換了床單,小鬼躺在床上。


    小鳥怎麽樣了?小亢?妙妙?王斬?鐵通?還有小弟弟小妹妹們?媽媽們?


    小鬼翻個身,不再去想。想沒用的問題,不如不想。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有充沛的體力,才能陪著老頭子玩下去。


    隻有玩下去,才有希望救別人。


    三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了?”王斬道。


    “不知道,不過我想暫時應該不會有事,老頭子那麽辛苦把我們弄來,絕不會一殺了之那麽簡單。”小亢又在走來走去。


    這已經是王斬醒來後他第四次走來走去了。


    “該找的地方都找了,真的沒有出口。”小亢沮喪起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王斬道:“總能出去的。你發現沒,我們現在還能唿吸。”


    小亢眼睛一亮,“對,還能唿吸,便代表還有出口。我再找找……”


    “歇一歇吧!……你能扶我起來嗎?”


    王斬靠牆坐穩,喘著粗氣。


    “你在……”小亢忍不住問。


    “鍛煉。我的腿都廢了,左手整個被謝謝砍落,現在僅剩的便是自己割爛的右手。我發現經脈沒有全斷,隻要練習,也許我還能握劍……”王斬講這些的時候明顯很激動。


    “但你好像一直用的是左手。”小亢說出來才後悔。


    王斬:“沒關係,總有一天會練出來的。”


    剩下的時間王斬便拚命反複練習。


    小亢還在找著出口。


    “嘿,太好了!”小亢突然激動地道。


    王斬:“怎麽了?”


    “有希望了。”


    四


    小鬼直睡到房內俱是陽光了,才愜意地起床。


    一夜無夢。精神恢複到最佳的狀態。


    煩惱的事現在才有狀態好好麵對。


    他伸了伸懶腰,似乎並不奇怪屋裏何時多了謝謝。


    “奇怪,你怎麽還穿著衣服。”小鬼譏笑著道。


    謝謝冷冷地說:“我可不是大姨媽。”


    “她雖然臭了一點,但是可比你香豔多了。”小鬼笑著說。謝謝氣紅了臉。


    成了階下囚的小鬼反而給她氣受,謝謝居然還是要忍下來。


    “你準備好了嗎?”謝謝隻是問。


    小鬼:“準備什麽,我還光著屁股呢。”


    謝謝:“別廢話,老頭子要見你。”


    小鬼:“他想見我,我卻不想見他。等哪天我心情好了再說吧。”


    謝謝:“你要在這裏逞口舌之強也可以,莫忘記你的朋友還都在我們的手中。你不見老頭子便會殺人,每天送你個腦袋進來,看你什麽時候肯見他。”


    小鬼依舊笑著,臉上已有怒意。


    小鬼:“他若不是想看我的光屁股,就該給我準備套衣服。”


    謝謝一個響指,有人送來了上好的衣服。


    小鬼:“怎麽,你也想看我的光屁股?”


    謝謝一笑,“就你那些肉,看了也是汙眼。”


    小鬼輕蔑地笑,“怕你早看夠了,窗台的那個小孔怎麽解釋,你們監視我不是今晚才開始吧。”


    窗台上果然有個小孔,此時也的確有雙眼睛在窺視。


    謝謝並不驚訝小鬼的發現,“老頭子對你寶貝得很,多派個人照看不好嗎?”


    小鬼:“他寶貝我,我可並不寶貝他這個殘廢。”


    “什麽?”謝謝大驚。


    小鬼:“怎麽了?”


    謝謝難以置信地道:“你怎麽會知道他殘了?”


    這本是天下誰都不知的秘密。


    小鬼還是那樣得意地笑著,“因為我是小鬼。”


    終於要見到老頭子了。


    真正的元兇,操控一切的老頭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鬼的心跳如撞鍾般越來越快。他強自鎮定。


    小鬼隨著謝謝走出所住的房屋,走過一片淺灘,往山上一個巨大的洞穴走去。


    絕殺島,讓人恐慌的絕殺島,其實隻是一個平凡的小島。最外圍建了幾間房,住著侍奉的傭人。真正神秘的是島上唯一的山,裏麵被鑿空,老頭子便住在這裏。


    還有蝙蝠。


    島上的蝙蝠並不多,但進入洞穴以後,幾乎隨處都可見到飛起的蝙蝠,一層層一圈圈的黑色掩彌漫了整個洞穴。


    每走一步,驚起的數量都很驚人。


    踩下去的石塊似乎都是蝙蝠鋪成的。


    小鬼想若是王斬來這裏一定分外親切。


    他當然不知道王斬此時正與蝙蝠大戰。


    進入最後一個洞門,眼前更像是懸崖,深不見底。


    火光猛地點亮,看清周圍的環境,的確是懸崖。


    最中央的一根石柱半裂,中央的中央正是高大威嚴的寶座。


    幾十根鎖鏈,如蜘蛛絲一樣自寶座發出交媾纏繞,成眾星拱月的姿態。


    寶座上的人正在沉睡。


    幾十根高大的蠟燭光照四方,陰影恰巧落在寶座上。


    他似乎永遠都生活在陰影中,像佛祖一般俯瞰著芸芸眾生,一抬手、一投足便改變著他人的命運。


    老頭子!


    小鬼的唿吸急促。


    “為什麽你猜老頭子是個殘廢?”


    在船上的時候,小亢便問過。


    “因為蝙蝠。”


    小鬼沉吟道:“絕殺島的秘密似乎總跟蝙蝠有關係,我於是好奇地去研究蝙蝠。從它的特性中推出一些好玩的想法。”


    每個人都聽得愣愣的。


    “蝙蝠這種動物其實介於飛禽和走獸之間,也許你們聽過,有個故事,飛禽要和獸類大戰,蝙蝠一會兒說自己是獸,一會兒說自己是飛禽,最後兩頭不落好,飛禽走獸反倒聯合起來追殺什麽都不是的蝙蝠。”小鬼饒有興趣地講起了故事,“讓我們任何一個人常年待在一個島上還要操縱江湖中的風風雨雨,他必定有著超卓的智慧,但他又隻能守著孤島盡享寂寞。誰能忍受徹骨的寂寞,他的瘋狂也許真的隻是環境逼迫使然。這樣的特性不正像蝙蝠不容於禽和獸嗎?”


    小亢和小鳥點頭,隻有妙妙大叫:“這未免也太胡扯了。”


    “反正都是瞎猜,繼續瞎猜下去。王斬對蝙蝠深有研究,聽他說,其實蝙蝠是殘廢,它們僅僅保留了祖先提供的腿腳,已經根本不能用了。所以它們最多也隻是掛在牆上。”


    “就這個理由就說老頭子是殘廢啊!”妙妙看著像是發瘋了的小鬼。


    “對於老頭子,慣常的解釋說不過去。也許想怪一點,更能接近真相。讓一個人困在島上,也許僅僅因為是殘廢吧。”


    “我是殘廢!”


    老頭子的第一句話,證實了小鬼的想法。


    他的聲音飄來飄去,接近女音又帶著男性的一點點粗。就連聲音都像是蝙蝠。


    操控一切的老頭子算是天下最瘋癲最可怕的人物。小鬼每次想起要與他正麵對決也難免有一絲心悸,畢竟勝算不多。


    此時的小鬼卻笑了,笑得分外輕蔑。


    “老頭,你實在太無恥了。”小鬼道。


    “你笑什麽?”


    那詭異的聲音並沒發作,竟慢條斯理地等著小鬼解答。


    “我承認你狠,你非常狠。小鬼鬥不過你。不過現在我卻想說,你根本不配做小鬼的敵人。”小鬼繼續輕蔑地笑著,“連真麵目都不肯示人的懦夫,有什麽資格與我為敵?”


    那個聲音也笑了,笑聲更似蝙蝠的尖叫。


    “隻不過是些陰影,你還是見到我了。”老頭子很傲慢地點頭,“還從來沒活人這麽近地看見我。”


    “狗屁,臭狗屁,不要臉!”小鬼依舊罵著。


    小鬼:“拿個死人裝在上麵,嚇唬誰?”


    在他看來,陰影中的竟然不是老頭子!


    謝謝的臉上已有了藏不住的讚賞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劇烈的笑聲,數百隻蝙蝠同時飛起。


    一陣劇烈的震蕩,末日來臨般的天搖地動。正中央的大石塊一段段碎成粉末。這樣的晃動,讓小鬼也差點跌落。


    良久,小鬼望去,斷裂的石柱隻剩下上方最小的一塊。


    真正的老頭子終於出現了。


    他像個蝙蝠般倒掛在石柱上,倒掛著,笑容也便是倒的。


    小鬼幾乎不想形容老頭子的相貌,他並不可怕。你見過的任何一個殘廢老人的樣子都跟老頭子類似,唯一的區別僅僅是他倒掛著。


    他的背上有鐵索,竟像是將他穿在石柱上。


    老頭子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


    他的確已不像人了。


    “二十年了,你是第一個見到我真麵目的人。”


    小鬼寧願沒見過。


    “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正是我最想要的傳人。”


    這才是老頭子費盡心機真正想要的東西。小鬼,最好的傳人。


    “謝謝,我可不想被掛在石頭上。”


    小鬼說謝謝的時候還抬頭看了一眼謝謝。


    “我對人從來沒有這麽大的耐心,不過對你值得。不著急讓你答應,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想逼你。”


    老頭子竟似十分能替人著想。


    小鬼隻是隨便地撇撇嘴。


    他的手心還是會有汗。


    如果現在有流星刀,自己得手的機會有多少?


    一點把握都沒有。


    “流星刀我已為你準備。”老頭子說。


    謝謝拿給小鬼的十把流星刀,小鬼錯愕地接過。


    “我也很想試一下,看你究竟能不能殺死我!”老頭子一點都不擔心。


    正是這種霸氣,才有實力製造絕殺的秘密。


    十把刀,十次機會。


    小鬼習慣地捏刀,刀上全是自己的汗。


    五


    王斬最喜愛的動物是蝙蝠。他其實更適合與老頭子對話。


    剛才小亢發現洞中有一段土特別鬆,隱約有一點潮濕。也許往這個方向挖,就有機會出去。


    王斬聽後便奮力爬過去,用僅剩的手挖洞。


    小亢勸他休息,他不肯。


    “沒關係,就當是練劍。”


    小亢也開始挖。


    挖了三丈後,有了細微的光線,兩個人依稀看得清對方的臉,血水。


    笑容同樣無奈,卻又堅強。


    “快,越來越近了!”小亢愈發激動。


    “還有水嗎?”王斬出力後身體明顯虛弱。


    小亢遺憾地搖搖頭,“沒了,還有雕血。”


    王斬笑著說:“不用。”


    一麵想:這樣一個破洞,這麽一個孩子,哪兒那麽容易找水?


    水本就不多,僅有的那點水,卻給了自己,還用來擦臉!


    感動,不需要說出來。


    王斬更加奮力地挖著。


    終於,通了。


    強光!


    笑臉。


    希望。


    還有蝙蝠。


    數不清的蝙蝠,同時飛躥進來。


    小亢有著高深的內力,卻一點也使不出來。他還隻是個九歲的孩子。


    “不用怕,這種蝙蝠並不吸血。”誰也不如王斬了解蝙蝠。


    隻是說不出的惡心。就連王斬也覺得惡心。


    那些蝙蝠逃出的地方,小亢和王斬爬進來後才知道是另一場危機。


    他們知道蝙蝠為何會逃。


    這樣惡心的場麵連王斬也是頭一次見。


    十幾隻如惡犬般大的巨型蝙蝠肆虐地飛著,巨嘴所過之處,普通的蝙蝠被咬成碎末。


    成串飛逃的蝙蝠赫然正是這些大紅蝙蝠的食物。


    正中的大紅蝙蝠張開血盆大嘴,紅色的牙齒上還沾著碾碎的黑色屍體。


    小亢終於吐了。


    王斬忍了忍,也吐了。


    “快跑!”兩人的第一反應。


    來不及了。


    小鬼吐了。吃過的山珍海味,生猛海鮮,胃中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他實在難以想象世界上還有這樣惡心的場麵。


    剛才老頭子當著他的麵進食,而他的食物竟然是——大紅蝙蝠。


    一隻大紅蝙蝠被鐵索穿著,它還在掙紮,渾身流著跟人一樣的血液。


    血液順著鐵索流下,全部流進老頭子的嘴中,老頭子原本有些痛苦的表情蕩然無存。


    流盡血的蝙蝠還在掙紮,又被鐵索纏緊,榨出更多的血。


    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個禽獸不如的人的一張臉。


    小鬼剛吐完,看了一眼,又吐了。


    現在他連握刀的力氣都吐沒了。


    “哈哈,你慢慢會適應的。”


    謝謝像是司空見慣地看著,沒有表情。


    老頭子喝盡,饒有興致地解釋:“這是極為罕見的吸血蝙蝠。人們都以為蝙蝠吸血,其實真正吸血的蝙蝠並不多。而我偶然有機會養了這些。靠著它們,我才活到現在。”


    他像是得了一種可怕的病症,隻能靠這樣的食物生存。


    “好玩的是,我的吸血蝙蝠最喜歡吸的反而是其他蝙蝠的血。所以它們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血魔頭。”


    血魔頭!


    而老頭子無疑便是魔頭中的魔頭!


    “我能不能走?”


    “哈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怎麽受不了?”老頭子似乎分外開恩,“你可以走,也許你現在應該非常想見見你的朋友們。”


    老頭子對著謝謝說:“你去安排吧!”


    小鬼吐著離開。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看到紅的東西就想吐。


    六


    妙妙是和小鳥關在一起。


    幫著小亢他們逃跑的時候,小鳥受了重傷。妙妙盡力地照顧著她。


    用小鬼的話說,讓妙妙照顧人,簡直如同經曆一場噩夢。但這次妙妙很費力地幫著小鳥擦汗。


    小鳥高燒了很久,嘴上久久念叨的正是小鬼的名字。


    這次,妙妙竟然沒有吃醋。


    監牢中沒有陽光,甚至連水,這幫禽獸也不肯給一丁點。


    小鳥很危險。


    妙妙急著急著便流下眼淚。


    遠處突然穿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妙妙!小鳥!你們在嗎?”


    妙妙破涕為笑。


    是小鬼!


    她有好多委屈的話直想說出來。她恨不得撲入小鬼的懷抱。


    外麵一番打鬥,一個強壯的人影衝了進來。


    “轟!”牢門被打開。


    “小鬼!”妙妙激動地抱緊小鬼。


    眼淚再次流出來。


    “是小鬼?小鬼!”小鳥猛地爬起,激動地喘息。眼睛還閉著。


    “小鬼,小鬼,小鬼,小鬼……”她就這樣念叨著又躺倒了。


    隻是一個夢。


    妙妙還在哭。


    “小鬼你去哪裏了?”


    懷中的人十分難堪,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良久,終於傳出昏沉沉的聲音:“妙妙,你能不能先將我放開……我是鐵通……”


    啊!


    妙妙恨不得直接砸出個地縫。


    小鬼和謝謝一起走著。


    “你想先見誰?”謝謝問。


    小鬼也不知道。


    他突然很好奇地看著謝謝,“你們見到這樣的場麵,不惡心嗎?”


    謝謝頭一次淒然地一笑,“習慣了。你天天見,也會習慣的。”


    小鬼自己喃喃著:“老頭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自以為見識過一切的小鬼,對剛才的場麵還是不能釋懷。


    謝謝隻是說:“他是天才,這你也承認。你也許想不到,他根本不會武功,他認為武功根本不及他的智慧。他也的確有這樣的資格驕傲。我和大姨媽的武功便是他教的。”


    小鬼承認,謝謝和大姨媽無論任何一個在江湖上現身都是極其可怕的對手。


    “他天生便不能動用四肢,沒有那些蝙蝠,他早死了。他癲狂至此,無非是庸俗的人逼的。他創造了絕殺島、創造了這一切,他要的或許僅僅隻是尊敬。”


    小鬼明白,被人忽視的滋味很難受。


    他頗為奇怪地說:“為什麽你會突然跟我講那麽多?”


    謝謝笑了,“因為你遲早會是我們的人,這些與其讓大姨媽告訴你,還不如我來說。跟她比,我們更投緣一些,不是嗎?”


    她似乎注定要和大姨媽鬥到底。


    小鬼笑說:“最後一句話讓我差點又吐了。”


    謝謝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別錯過了機會,老頭子隻有在這個時候進餐,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會養精蓄銳不管其他的事。你也隻有這個時間看你的朋友。”


    小鬼想了想說:“讓我見一下鐵通。”


    他此時最擔心鐵通,好久沒見這個堅定的漢子了。


    謝謝:“他隻怕你是見不到了。”


    “怎麽了?”小鬼最擔心的事情似乎發生了。


    “因為我們已經故意放了他。”


    “為什麽?”小鬼疑惑道。


    “為了遊戲更精彩啊!老頭子有得玩的時候,是不會閑下來的。他自然安排了有意思的事等著他們。”


    剛說完這句話小鬼就著急地逼問:“鐵通究竟在哪裏?”


    王斬終於見識到了小亢的威力。


    他像是第二個小鬼。


    情急中小亢體內的熱力翻湧,一種難言的衝力凝聚至食指尖。指尖的強光照徹黑暗。


    破天指!


    一股股氣浪化做無形的氣箭,數隻大紅蝙蝠同時被擊落。剩下的更加倉皇地逃竄。其他的蝙蝠跟著狂飛添亂。


    死掉的大紅蝙蝠每一隻都炸出黏稠的血漿。


    小亢愣愣地看著食指,他沒想到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血濕全身。


    “機會!我們從這裏爬出去!”王斬當機立斷。


    從一片血海中經過,這種經曆他們隻想永遠地忘記。


    那些血比人的血還要腥臭。小亢的皮膚泛起一陣陣的陰冷。


    又是一段狹長的通道,他們終於見到了真正的陽光。


    海灘,海水。


    王斬笑了,卻忍不住要昏倒。小亢攙著他想一起洗盡身上的血液。


    不遠處,已經有人在海水中浸泡著。還伴著幾聲歡笑。


    小亢認出來了,是妙妙姐姐,還有小鳥姐姐,鐵通叔叔!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小鬼衝入牢房的時候什麽人都不在了。


    “老頭子究竟想怎麽樣?”小鬼糊塗了。


    謝謝反而笑了,“不怎麽樣,隻是讓他們經受最後一次考驗。”


    “像往年一樣,既然島上來了客人,老頭子就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讓每個客人都感受最大的刺激。”


    小鬼憤怒地喊著:“他們到底在哪裏,小亢,鐵頭、妙妙、小鳥……”


    謝謝淡淡地道:“王斬和小亢逃脫後,便失去了我們的控製。這在島上還是頭一次遇到。也許他們早死在荒洞中了吧。至於鐵通他們,放出他們以後,也不會管他們幹了什麽。監視這種傻事隻有大姨媽才會去做。”


    謝謝:“我隻知道他們將要麵對什麽,他們該見一見一些熟人,領受老頭子最後一次考驗。”


    小鬼知道急也沒用,他必須冷靜,他盡力理著思路。


    “那麽,他叫我跑來跑去究竟是幹什麽?”


    “不知道,也許僅僅是為了讓你熟悉這裏的環境吧,嗬嗬!”


    此時,最裏麵的牢房突然傳出陣陣痛苦的哀號。


    小鬼衝了進去。


    七


    除了小鬼,一幫人又湊在了一起。


    “我是被故意放出來的。我們隨時都要麵臨一場大戰。”鐵通沉聲道。


    說話間,大戰便要開始。


    “我可以殺敵!”小亢堅定地道。


    “這麽說,你的破天指終於練成了。”妙妙興奮地說。


    小亢點頭。


    “太棒了,如此我們才有些勝算。”鐵通補充。


    “那快點施展吧?”妙妙等著看。


    小亢嚐試著尋找當時的感覺,但是他出了很多汗,卻再沒爆發出那種威力。


    小亢:“不靈了。”


    剛才的一切就像是夢幻。


    “他們來了。”鐵通沉聲道。


    敵人是熟人。


    王斬在奪兕虧玉的時候,曾和喪心病狂的侯爵有著生死一戰。江湖中此後有很多傳聞,有人說他們早死了,也有人說他們都神秘失蹤。王斬被萬象所救,但他並不知道侯爵死沒死。他的劍貫穿侯爵身體的時候,自己的胸口已被侯爵的雙腿震裂。能將自己雙手割裂的侯爵本就是極為可怕的人物,一直都是他默默資助著幽靈局。他或許根本就是老頭子的人。


    現在,當沒有手的侯爵站在海邊的時候,王斬的眼中並沒有多少驚奇。


    侯爵卻憤怒地看著王斬,臉上滿是殺氣。斷手的臂彎處竟似插了兩把亮閃閃的鋼刀。


    侯爵已將自己的身體當成了武器。


    “王斬,有本事跟我決鬥!”


    瘋狂的侯爵將爆發巨大的力量。


    隻有一隻手,現在還不能靈活使用的王斬居然點頭,毫無懼色。


    他缺的隻是一把劍,有劍便沒有問題。


    侯爵腳起,踢來的赫然就是一把劍。王斬流著血的手接緊。


    “我不能讓你去冒險。”鐵通擋在了王斬的前麵。


    “怕是你們忙不過來吧!”侯爵到來的時候,一群黑蝙蝠也跟著飛來。


    王斬知道這些蝙蝠並不吸血,但要殺光它們也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好在鐵通還有很強的戰鬥力。


    小亢還在拚命地迴憶練習,他多希望此時能幫上忙。


    鐵通:“我相信你可以,但不是現在。現在交給我們!”


    王斬的眼中隻有侯爵。


    侯爵在獰笑。


    小鳥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人讓她驚訝萬分,這個人的出現,預示著極強的破壞力。


    此時王斬依舊在和侯爵對視。


    身旁一堆惡心的蝙蝠。


    小鳥的傷勢很重,妙妙正抱著她。她艱難地爬起來。


    “你幹什麽?這裏沒你事。先躺著吧!”妙妙勸道。


    小鳥不肯聽,她要自己麵對這個人,她不想讓妙妙受傷。還有小亢。


    麵前的人是:唐陰陰。


    唐陰陰沒有死。


    唐冰冰的毒和他自己的毒混雜在一起,藍綠兩種顏色在他的體內交互發出耀眼的光澤,他像個魔人般頑強地活了下來。隻是他沒有小亢那麽幸運,唐冰冰體內的毒除了讓他成了誰都害怕的毒物傳播體,也讓他自己飽嚐艱辛。


    好幾次他都想自殺,最終都放棄了。


    唐陰陰怕死,他寧可忍受這一切。


    他更希望讓別人也享受同樣的痛苦。


    他沒能力找唐門報仇,但還可以清理一下門戶。


    小鳥本是聽從他命令的賤殺手,現在卻那麽幸福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唐陰陰要毀掉這樣的幸福。


    老頭子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他要殺小鳥。


    小鳥並沒有退縮,她站起來麵對唐陰陰。


    王斬拿劍的手還在顫抖。


    侯爵依舊輕蔑冷笑,肉上的刀跟著搖晃。


    小鳥的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把自己的袖中刀。


    唐陰陰邪視著,藍和綠的顏色永遠跳動如同怨靈痛泣爭寵。


    蝙蝠齊齊出動的海灘,陽光正暖。


    這些蝙蝠根本不怕陽光。


    人死後真的會下地獄嗎?


    地獄並不可怕,這裏不正是人間的地獄?


    八


    小鬼知道自己的朋友正在遭遇血與火的考驗,他多麽想去幫他們,跟著他們一起殺出一條活路。可他自己遭遇的考驗卻比任何人都嚴峻。


    讓小鬼根本無從下手的抉擇。


    剛才那聲哀號發自深牢中的一位婦人,她的下體血水直湧,隆起的肚子預示著新生命正在艱難出世。


    小鬼傻眼,他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眼前的小生靈危在旦夕。


    “求……求……你……救……救……他……”


    母親的哀號越來越痛,血也越流越快。


    小鬼束手無策。殺人難不倒他,陰謀嚇不倒他,死亡對小鬼來說也漸漸變得並不可怕。如果真能把小鬼徹底逼瘋,恐怕就是眼前的光景了。


    接生,小鬼居然要當接生婆?他這輩子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的事。


    情勢危急到無法猶豫,小鬼想動,可究竟要怎麽幹?怎麽去迎接新生,怎麽去拯救生命?天哪……天哪……


    謝謝在一旁笑到喉嚨發脹,她似乎特別想看這樣出醜的小鬼。


    小鬼幾乎要哭一般抱著謝謝說:“怎麽辦?怎麽辦?她要生了,我該怎麽辦?”


    謝謝故意不理小鬼,“我又沒生過孩子。我怎麽知道?”


    小鬼:“可是你是女人。你快想啊,你快幫忙,快……”


    那種哀號聲小鬼根本難以忍受。


    “鎮定……呃……啊……”婦人說,“啊……啊……我教你……”


    “好!”小鬼擦著汗,“告訴我先要怎麽做……”


    “找盆水……啊……”那婦人忍著痛。


    小鬼簡直不敢想她到底忍耐著怎樣的疼痛。他想起鐵通曾經的感歎,鐵通說過,一個女人最偉大的時候便是成為母親。


    每個孩子都該感謝自己的母親。可自己的母親,究竟在哪裏?


    人在緊張的時候也可以思緒紛亂,小鬼邊想邊飛一般辦事。


    謝謝隻在一旁靜靜看著,既沒阻止也未幫忙。今日的謝謝似乎很反常。


    這一段接生的遊戲老頭子並沒有安排,誰也無法算準新生命來到世上的時間。


    謝謝隻是靜靜地笑著,在婦人一聲聲慘痛的叫聲中。


    九


    老頭子依舊倒掛在石柱上,豆大的眼睛瘋狂地掃著四周。沒人知道這樣一個天才、一個瘋子腦中究竟想的是什麽?


    這個時候的老頭子思路最清晰,一個個精妙到每個細節都完美的陰謀就在這個時候誕生。


    他的眼珠還在不停地動,可是又有誰知道,其實老頭子幾乎什麽也看不見。


    蝙蝠除了是殘廢以外,還是瞎子。它們靠著嘴中發出特殊的聲響反彈傳入耳中辨認方向,借以在空中飛行。老頭子能看到的東西已越來越少。他從小被人歧視,有一次逞強爬到火堆旁,任他熏黑了眼球,也沒人可憐。


    自那次以後他的聽覺便如鬼魅般靈敏,由著洞穴特殊的設置,他可以在這裏聽到島上任何一處的聲音。他聽到海邊那場混亂的大決戰,聽到小鬼手忙腳亂地接生,他的嘴角永遠伴著滿意的微笑。


    接生是場意外加演的遊戲,自己沒算到,但是似乎更好玩。


    聽得最清楚的則是漸漸接近的腳步聲。


    “我沒叫你,你來幹什麽?”


    大姨媽進來,臉上有著明顯的疲倦。


    “老頭子,你膩嗎?”她突然這樣問。


    “膩什麽?”


    “膩煩這樣總是在幕後看著人死人瘋,雖然一切都操在你手,但玩的,畢竟不是自己的人生啊!”大姨媽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歎。


    老頭子:“少在這裏發瘋,像你我這樣的人又會有什麽狗屁人生?”


    老頭子沒有人生,所以他要毀掉別人的人生。很合邏輯。


    大姨媽突然望著老頭子,“其實你需要的並不是讓小鬼當繼承人,對不對?”


    老頭子:“你在放什麽屁?”


    老頭子很少動怒,且很少動怒後還有意思讓大姨媽講下去。


    大姨媽:“這麽多年了,我總歸是了解一些的。像你這樣的老頭子絕無僅有,你不會為自己找什麽繼承人,也根本沒人有資格繼承你。那麽多年的寂寞和痛苦你都挺過來了,每年你都會殺那麽多的高手,一切都在掌握中,你又何必選什麽繼承人?”


    老頭子冷冷地說:“你想說什麽,說出來!”


    大姨媽:“你自出生後便聰明超卓,除了殘疾以外還忍受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病痛的影響。你自己發現吸那些大紅蝙蝠的血能延緩病痛發作。我觀察得沒錯的話,以前你隻需要每三個月吸一隻蝙蝠,現在卻每天都需要一隻,且還在喂更多的蝙蝠。我和謝謝便想,也許你當真是……大限將至……”


    說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大姨媽還是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說了出來。


    老頭子沒有任何反應。


    要在平日,大姨媽肯定不敢說出這樣的話,說出來的下場便是變成死屍。


    “你說這麽多,究竟想說什麽?”老頭子問。


    “是因為寂寞嗎?”大姨媽問。


    老頭子依舊沒有迴答。


    “是寂寞吧,你天生便與寂寞為敵。你自認為戰勝了寂寞,早脫離了它的控製,可臨到快死的那一刻,你還是很寂寞對不對?你從來不說,可那種永久靜思的日子對你來說也同樣是場場噩夢吧。控製的最高境界也是一層層永遠超脫不出的空虛和絕望,你當然不怕死,可怕那種空虛,所以你才騙小鬼來,玩小鬼的朋友。因為你覺得也許小鬼能在你最後一刻玩出一場真正刺激的遊戲。這麽多年,你我好久沒有值得激動的東西了,是嗎?”


    老頭子的臉上明顯有了反應,他近乎粗野地打斷大姨媽:“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


    “不,我要說。”


    大姨媽正要開口,老頭子意念一動,一根鐵索纏緊了大姨媽的咽喉。


    “咳……咳……以你的個性,當然不會承認這一切,所以你才會找出一個退而求其次的理由,說要找小鬼來當你的繼承人。事實上遊戲進行得分外精彩,你在控製當中應該也有著很多特別的驚喜,你沒想到小鬼這幫人會有那麽旺盛的鬥誌,他們頑強地活到現在。你既欣喜又更變本加厲,你想玩到他們崩潰的那一天……”


    鐵索越來越緊,大姨媽的聲音已越來越輕。


    鐵索突然軟了下來。


    老頭子頭一次有了頹然的表情。


    “為什麽,你要對我說這些?”他問。


    大姨媽深歎口氣:“因為,我也寂寞……”


    十


    該如何形容海邊的那場混戰?隻能說大家都低估了妙妙的實力。


    妙妙畢竟來自苗疆。


    數不清的蝙蝠飛來,他們即便不吸人血,撕咬身體的威力也著實可怕。


    但很快,蝙蝠們都被嚇得逃跑了,逃得越來越遠。


    妙妙藏著寶貝的袋子好久未曾使用,這次掏出的是紙符,紙符燃盡後,便化作濃烈的狂煙。蝙蝠們最害怕這種煙。


    “早知道老頭子最厲害的是蝙蝠,我多羅女俠早可以出馬。”


    後知後覺的妙妙當然現在才知道老頭子跟蝙蝠有著莫大的淵源。


    沒了蝙蝠的束縛,戰局馬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王斬的最後一隻手終於被砍飛,他的劍也插上了侯爵的腿。


    隻傷了一條腿的侯爵興奮地大叫,兩把刀貫穿王斬,帶著他一起狂奔。


    疼痛中的王斬隻感到一陣疾風。


    鐵通躍起。


    侯爵的腦袋跌落。


    掉了腦袋的身體帶著王斬跑了好幾步。


    更誇張的是,侯爵臨死還說了一句話:“媽的,還是不是公平決鬥?”


    鐵通苦笑說:“在絕殺島,還要什麽公平?”


    小鳥的傷勢更嚴重。


    唐陰陰渾身是毒,打起來分外艱難。


    小亢突然像條瘋狗般衝過去,貼著唐陰陰連連退後數十步。


    “我也是毒人,我不怕毒!”


    他使不出破天指,同樣有用。


    唐陰陰就這樣死了,死得毫不含糊。


    已成了毒人的他竟是受不了小亢的毒,活脫脫毒發身亡。


    戰鬥瞬間結束。


    小鳥倒下了,妙妙攙起她的時候,她隻笑了最後一聲。


    最後一句話是:“小鬼,就托你照顧了。”


    妙妙的淚水混入海水,她說好不哭的,還是沒忍住。


    王斬整個身體浸在海水中。鐵通抱起了他。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不需要什麽遺言,該做的事情做夠,便永遠睡去。


    剩下的事情,就托活著的人扛了。


    包括哭成淚人的妙妙。


    巨大的震蕩聲,天地像是要迴到洪荒時代。盤古第一隻腳踏入世界,用力將混沌分開。


    天搖地晃,老頭子待著的山洞眼看就要爆裂。


    一種真正可怕的力量經過多年醞釀,即將徹底地釋放。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牢房中,小鬼依舊滿頭是汗。


    地震般的感覺也傳蕩到了這裏。謝謝遠遠地看著,表情說不出的詭異。


    “真的出來了!”


    接著是恐慌。


    “不要管,快好了,快出來了,堅持住!”小鬼竟比婦人還急。


    “啊——”


    “轟——”撐不住,監獄終於塌了。


    “哇啊哇哇哇啊哇……”第一聲啼哭應和著巨大的坍塌聲,帶來新的希望。


    也許真的是天意,房子坍塌所留的縫隙,恰巧救了小鬼和婦人。而謝謝自然不會有事。


    婦人默默地吐著長氣。


    “是女孩,你看,好可愛的小嘴!”小鬼緊抱著嬰孩,湊近給婦人看。


    婦人用盡力氣抬開眼皮看了一眼,艱難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小鬼。


    “謝謝!”最後一句話。


    滿意地離開。


    “哇啊哇啊哇啊哇啊……”嬰孩的哭聲。


    小鬼也哭了,淚水流到孩子的小臉上。


    謝謝突然有著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尤其是聽到那聲謝謝,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美到這個程度。


    “讓我看看這個孩子!”


    這雙害過無數人的手,現在卻想抱起最純淨的靈魂。


    小鬼居然將小孩子給了她。


    謝謝有著特別大的震動,看孩子的那一刻臉上出奇的慈祥。


    新生命帶來了最美好的東西——希望。小鬼堅信。


    “轟——”更大的震蕩,絕殺島唯一的山破裂,一個龐然大物憑空飛起。


    “照顧好孩子。”小鬼說著。


    讓一個殺人無數的女魔頭照顧孩子,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他不再想下去,毅然掉頭離開。


    最後的決戰終於到來了。最後的癲狂最後的迫害。


    而真正重要的是,最後的反撲。


    正與邪的最後一次對峙,希望和絕望的徹底決裂。


    小鬼絕不缺席!


    十一


    因著大姨媽的刺激,通過她的嘴說出老頭子內心的真實想法,老頭子終於爆發。


    他催動巨大的爆炸,頭一次從幕後走到幕前,自己加盟自己的遊戲。


    整整二十年,他都沒再曬過陽光。而他脆弱的視力也不需要調整,他根本什麽也聽不見。


    老頭子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智慧,然而甚少人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會武功。


    他的智慧卻將他變做誰都害怕的怪獸。


    最後一刻他引發猛烈的爆炸,大山瞬間夷為平地。借著這股衝天的力量,老頭子倏地飛起。


    他天生便是個殘廢,可他能飛,他的身後竟長著一雙極大的翅膀。


    翅膀張大,如一片沉重的陰霾遮天蔽日。


    鐵通、小亢、妙妙驚呆。


    飛速趕來的小鬼也呆住。


    王斬和小鳥在天有靈的話此時一定會張大了嘴。


    蝙蝠有翅膀,老頭子也有翅膀。他倒是任何一步都要與蝙蝠相同。


    他根本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蝙蝠。


    “二十年非人的嚐試,終於成了。”抱著孩子的謝謝感歎道。


    “能這樣糟蹋自己,也隻有老頭子做得出來。”從廢墟中出來的大姨媽感歎道。


    反射烈日的強光,小鬼他們看清,老頭子身後的翅膀是用精鐵製成的。這本身並不是奇怪的裝束,奇怪的明明是鐵翅,卻可以隨著老頭子的心意任意開張,而巨大的張力也因此任老頭子在空中翱翔。


    “他們又怎麽會想到老頭子為了能飛,二十年來忍著劇痛,一根根將精鐵絲插入骨髓,與骨髓的神經默默相連,精鐵本沒有生命,不要命的老頭子又借著鐵柱傳來天上的雷電,一點點刺激神經交融,才會有今天靈活的鐵翅。”大姨媽感歎道。


    這根本已超出人類所能理解的極限!


    “好幾次老頭子都可能被雷電擊成焦土,他們又怎能想到,老頭子是挨了多少次雷劈,多少次冒死嚐試,才可能有今天片刻的絢爛。”


    因著無數次的雷擊,老頭子的身體早發生了巨大的異化,那些鐵片都好像有了他的生命,隨著老頭子搖擺。


    小鬼他們已經不是在跟人類抗爭。


    小鬼與鐵通他們會合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撲上來的妙妙打暈,讓她先好好睡一覺——但願醒來噩夢便會徹底結束。


    他隻能說但願。


    遇到這樣的怪獸,誰也沒資格說有把握取勝。


    不能戰也要戰!


    丁丁死了,王斬死了,小鳥也死了。


    而他們卻活著。活著便意味著戰鬥,是自己的責任便要勇敢地扛起來。


    隻因為他們是男子漢!


    他們又是肝膽相照的兄弟,誰也不會退縮。


    “還記得我教你的絕技嗎?”小鬼問小亢。


    小亢先是點頭,接著痛苦搖頭,“可是……”


    “沒有關係。這一切都太為難你了。我還是相信奇跡。別忘了我就是小鬼,為我喝彩嗎?”


    小亢用力地點頭。


    “那麽,就將這隻怪鳥射下來吧!”小鬼笑了。


    “讓他永遠迴到破洞去!”小亢跟著大聲念。


    “還死去的人命來!”鐵通恨恨道。


    濃烈的熱血再次如熊熊烈火燃燒。


    有過這樣的衝動,即便死也值得了。


    但願他們是鳳凰,在烈焰中才有最美的結局。


    他們無畏,隻因為永遠都有希望。


    “小鬼,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老頭子撲扇著鐵翅道,“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謝謝,不過我們不會給你機會!”小鬼認真地道,“因為你已罪無可恕!”


    “執迷不悟,哈哈,但是我喜歡!那麽便開始吧!你們希望誰先死?”


    “等一下!”小鬼突然道。


    “怎麽?”


    “無論勝負如何,有幾個疑惑還是希望你解釋一下。”


    “你身上帶著的是不是兕虧玉?”小鬼問。


    老頭子的脖頸上的確掛著一塊玉。


    “不錯。”老頭子點頭。


    小鬼長歎一聲,“這下我明白了。你本是兕虧族的成員。”


    兕虧族是好戰的部落,空有智慧而殘疾的老頭子難怪要受非人的虐待。


    “這種無聊的往事又何必再提?還有什麽問題?”老頭子似乎並不為意。


    “還有最後一個疑問。”這個問題不問總歸是最大的遺憾。


    “你問吧!”


    “究竟什麽是絕殺?”


    絕殺到底是什麽呢?


    “那是我的一個夢。”老頭子道,“絕殺,滅絕殺戮,願世間沒有殺戮,便是不殺,便是大和平。”


    誰也沒想到老頭子會講出那麽道貌岸然的一段話,鐵通等已忍不住發笑。


    “那麽你究竟在幹些什麽?你讓殺戮更可怕,卻告訴我們是為了沒有殺戮?”小亢終於忍不住斥責。


    “哈哈。小孩子你不懂。人性決定著惡勢力必然盛行。我用的正是最有效的方法,以殺止殺!隻有用最殘酷的殺戮才有可能換取真正的大和平。”老頭子依舊用他慣有的口吻說。


    鐵通沒有多說,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最寶貴的一條真理——對瘋子沒什麽好說的!


    隻聽小鬼說道:“行了,再無疑問。你就是一條瘋狗!我們準備好了,殺!殺!殺!”


    十二


    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那場戰役的慘烈。


    鐵片翻轉,鐵通的兩隻鐵手成為碎末。


    漢子不會叫痛,鐵通強忍。海水又添殷紅。


    小鬼發出的八把流星刀刀刀命中鐵翅,可毫無效果。


    鐵翅依舊張揚地歡舞。


    第九刀出手,“哧”隻在鐵翅劃過精亮的一道。彈飛的鐵片恰如孔雀開屏、天女散花,無從閃躲。


    小鬼發刀的左手大傷。


    他顫抖地握起最後一把刀。


    沒有把握。


    “噗——”刀自小鬼的手中脫落,水中小鬼錯愕的臉破碎。


    “才剛開始。”空中老頭子不陰不陽的地說。


    鐵翅突兀,閃亮尖刀,隻取小亢。


    小亢竟然在發呆。


    “小亢!”小鬼大叫。


    他做不了什麽。


    “啊——”鐵通困獸般地嘶吼,雙腿跳起用身體擋住。


    小亢還在發呆。


    臉成了碎泥,不再有腿,不再有唿吸,鐵通看到了自己的肝髒,細碎的一條條掛在鐵片上,攪爛。


    血水沾濕小亢的眼,小亢這才迴過神來。


    尖刀還在挺進。


    “噢——”鐵通發出最後的聲音。


    到處都是鐵通,到處都留有他的英氣,他的鬥誌。


    血海間的小亢毫無表情。


    “哈哈哈哈哈……”老頭子開心大笑。


    他終於有機會自己殺人,這樣的感覺太刺激了。


    小鬼閉上了眼睛。


    他們輸了,他們不再有機會。


    尖刀又刺向小亢。


    小亢!


    他的眸子殷紅,閃亮。


    暗中偷看的謝謝難以形容當時小亢眼中的神色。她隻覺得自己看到了傳說中的戰神。


    天崩地裂、天翻地覆、天昏地暗、天旋地轉、天羅地網,所有洪荒變色的魅力,隻來自一副單薄的身軀,一個不屈的靈魂。


    小亢騰空飛起,一直飛到老頭子所在的高度。他的血肉之軀迎著老頭子的鐵翅。


    老頭子輕蔑地笑,鐵翅徹底貫穿小亢的胸。


    小亢笑得比老頭子更開心,被穿裂的身體還在往前靠,任瘦小的身體流出更多的血液。


    “拜你所賜,我的身上有足夠多的毒!”小亢說著,他的臉也因鐵翅碎毀。


    “去死!”老頭子不信,更加用力地張翅。


    小鬼顫抖的手又撿起刀。


    流星,小鬼手中的最後一刀。


    老頭子慌忙用鐵翅膀遮掩。他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頭顱,裏麵有著任何人都沒有的智慧。


    還是小亢!小亢又飛起。


    鐵翅的損耗也很劇烈,每次鐵片的飛出,便意味著鐵翅的減少。


    小亢掐緊了鐵翅,鐵翅一時間不再靈活。老頭子也沒想到有這樣的事情,用意念快速調整。


    小亢看著老頭子的臉。


    那已經不是人類的皮膚。


    算盡一切的老頭子低估了小亢。


    小亢的腦中先是一片空白,接著翻湧而至——


    從未見過的親娘。


    死去的爹。


    身上的劇毒,從天而降的高深內力……


    如此緊要關頭小亢的小腦瓜突然湧動起一個有意思的念頭:


    “如果真的有老天的話,那麽一切便是注定的。”


    “注定沒娘,注定失去爹,注定遇到謝謝,注定中毒,注定擁有江湖人羨慕不已的神奇能力。注定的東西,或許就注定要在這一刻犧牲自己去毀掉這樣一條瘋狗。”


    “注定的東西,就讓自己去實現吧!”


    想到這裏,小亢碎裂的臉上居然有了濃重的笑意。


    他的指尖又有了那種滾燙滾熱的熱量,小亢的手伸出。


    “屁老頭,你長得真醜!”小亢學著小鬼的口吻說出最後一句話。


    話盡,出指。


    淩空破天指!


    破天一指!


    天地靜止。


    所有的內力,源源不動如岩漿爆發般徹底釋放。


    抽幹最後的精血,小亢臉色蒼涼。


    “啊——”老頭子痛苦地尖叫。


    “哈哈哈哈……”小亢奮力地大笑。


    鐵片鋪展,彈動,一根根爆裂,精光閃爍,日光不再強烈。


    小亢化成血河。


    老頭子成了真正的廢人。


    鐵翅像逃出生天的幽靈,墜落,卻還是連綿不息地抖動。


    最後一根鐵翅還在迅猛地動著,還要繼續吮吸他人的血液。


    伸向睡著的妙妙!


    老頭子臨死都要傷害別人。


    妙妙睡得好甜,整張臉紅撲撲的。櫻桃般的嘴微微動著。


    汗水浸透小歸的臉。


    小鬼的手近乎折裂。


    折裂的手上已沒有刀。


    怎麽辦?


    小鬼的眸子中隻有妙妙。


    鐵翅伸展妙妙的眉,伸展。再一步,妙妙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顫抖,天搖地動,來不及低下頭,但近乎脫臼的手,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自海水中尋找剛才跌落的飛刀。


    流星刀!


    雙手握緊。


    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把刀,最後一個夢。


    可模糊的眼已沒有準心。


    為了妙妙!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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