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看這條係鈴紅繩,與上輩子臨死前站在他跟前的那名山海司殺手佩得幾乎一模一樣。也是差不多的簡單款式,也是掛著這樣一顆不值一錢又平平無奇的小鈴鐺。


    隻是當時隔得有距離,他不確定上輩子那名殺手的鈴鐺有沒有刻字,也不知道刻得是不是這個「雲」字。


    也罷,之後再慢慢盤算吧。


    眼下最重要的……


    他低頭看了眼已經完全提不上力氣的小腿,苦澀一笑。


    —


    「給他買個素輿來吧。」


    語調寡淡的一句話平地而起,為本來安靜的屋內添了抹無語凝噎的怪異氣氛。


    梁城越捂臉:「他的腿不會是廢了吧?」


    聞疾兩隻手向後扶在桌案上,雙腿交疊而站,姿勢慵懶散漫,他生笑道:「目前來說,是的。」


    沈酩殷的臉陰沉下來,問道:「目前?所以能治好對嗎?」


    「可以是可以,」聞慎的食指頂了一下太陽穴,習慣性的動作微微勾起一點知覺:「從前因後果來看,我若不給你治好老天怕是得劈我。」


    邊上站著坐著的三個人沒懂他的意思,目光齊刷刷地瞅過去。


    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聞疾坦白:「實話說,我看了刺傷你的那隻蠍子的屍骸,不出意外的話,它應該是一年前我養出來被人偷走的那隻。」


    沈酩殷眯了眯眸子,萌生一股說不出話來的無力感。


    又咳了下,聞疾的臉色倒是沒什麽變化,心理素質驚人:「一年前因為某些原因,我開了藥仙穀迷陣,沒想到有賊人趁著機會混跡而入,偷走了我不少毒蟲,因為那批毒蟲的壽命很短我也沒想著追查,可沒想到居然還被山海司的人研究出來了飼養之法。區區負隅之地,倒真是深藏不露。」


    「這不是佩服的時候吧。」梁城越忍不住想笑,但心底又鬱結難解。


    藥仙穀的禦敵迷陣幾年都不一定動,近六七年就開了那一次還讓他們逮住了,這可不是一句「運氣好撞見了」就能說清楚的,可見山海司當時應是已經派人監視很久一段時間了。


    聞疾做解毒的藥需要時間,沈酩殷他們也沒有多待,他坐上梵靡匆匆找來的素輿出了房間。


    這架素輿實在是簡陋,木頭輪子咯吱吱咕嚕嚕,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前往地牢的路上他還在想聞疾前腳說的一年前,不自覺想到了當初手藝人臨死前對他說的話,說一年前穀主為了一名眼生的婦人開了迷陣,現下看來,那名婦人就是歲歲的母親不會有錯了。


    梁城越在後麵推著他,得虧地牢的路不算難走,雖有顛簸但還算順利。


    出於成長經曆,沈酩殷很是不喜歡這種潮濕幽暗的咫尺空間,抬頭看不見天,低頭也隻能堪堪望見腳,狹窄密閉,唿出的每口氣都覺得不舒坦。


    雖然說出來有些矯情,但也是實打實的。


    「喂,醒醒。」


    一碗透心涼的水從木頭碗裏潑出來,一眨眼,就淋了獄中人滿頭。


    他顫巍巍地睜開眼睛,渾濁的瞳,蠟黃的臉,短短四五日的囚禁,仿佛就讓他蒼老了四五年。


    雙手被用鐵鏈捆住,他也曾試過咬舌自盡,可這間牢獄中被安置了一種特殊的散力香,這是一種消磨神智的特殊的毒香,疲憊與悲涼侵占了心神,逼得他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


    「你們還想問什麽?」他出聲,嗓音是無可比擬的沙啞低沉。


    收起木碗,梵靡扭頭看向那邊的兩個人。


    梁城越倒是沒什麽表情,手指搭在素輿的扶手上,指甲蓋輕輕敲了兩下。


    沈酩殷瞭然,目色凝在那人身上,食指上掛著條紅繩,開門見山道:「這個東西,你可有印象?或者說,山海司中,有誰戴著這個?」


    獄中光線太暗,為了讓俘虜看清楚證物,梵靡拿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升起一簇明晃晃的光亮。


    灼燙的火光照亮暗室,尤其是紅繩中吊著的銅鈴鐺,因年歲已長,上麵的一片黃漆被磨掉半部分,周身有些發黑,火色之下,倔強地閃著。


    努力看清銅鈴鐺上的字,那人聲音更沉,嘟囔道:「你們居然碰見了他。」


    「他?」


    收起紅繩,原本柔和的桃花潭池捲起千層激蕩波紋,仿若置身漩渦中心,無路可逃,手邊、腳邊都是刺骨的寒意。


    作為俘虜,黑衣人直到自己沒有選擇,陡然想起那個怪人和他的怪蟲子,雞皮疙瘩席捲而來。


    索性也管不得那麽多了,他倒糖豆似的說道:「這串紅繩,是我們分舵主的貼身物件。」


    「原來是分舵主啊,難怪能從聖手身邊偷走東西。」


    沈酩殷輕哼一聲,笑意淺淺:「他叫什麽名字?」


    「雲藏。」


    「我們舵主要與皇室做一筆交易,他應是被派過來主持大局的,但具體是跟誰做交易就不知道了。


    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四皇子那邊,要不然也不會來殺燕屠了。沈酩殷在心底翻了個老大的白眼,麵龐上還是盛著半盞笑意,裝得好一套白月光貴公子。


    「所以你們的最終任務,是殺太子沒錯吧?」


    黑衣人咬牙點頭:「是。」


    既如此,就好辦了。


    他如是想。


    扭頭看向梁城越,低聲耳語道:「計劃不變,請君入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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