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前院的熱鬧非凡,後街空蕩蕩得好似另一處天地。


    黢黑的小巷,兩側堆了一些菜農第二天要用的竹簍子,因為太黑了,她還險些被一個小號的絆倒。


    其實來這裏的路上卻漣漪就認真盤算過了,她想跟沈酩殷和離。


    雖然如此這般有些對不起那個人,可她倒是覺得人得活得自在些,不能被一些長輩的話困住大半輩子,反正他家大業大不愁再娶的。


    正想得入神,她一抬頭,目光便不自覺被不遠處的挺拔男人吸引。


    男人是背對著他的,旁邊還站了一個年紀差不多的,隻是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五官辨不出身份。


    待走近兩步,瞧清那人衣擺上的燭圖,她猛地一驚。


    不等她開口提醒,玄明軒就緩緩轉過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是卻漣漪熟悉的樣子,溫和謙遜。


    隻是手上,卻多了一把插/入她胸口的匕首。


    小姑娘明亮的眸變得昏沉,幾乎是下意識就甩開了手裏的燈,然後去摸左胸口的位置。


    血流的很快,從傷口蔓延,像是一朵燦爛的紅蓮,將她那件鬆石青的裙裳暈染得不成樣子。


    因為疼痛,她本能地後退了兩步,腿腳開始發軟。


    「他不是什麽好人。」


    忽得,先前沈酩殷的話開始冒頭作祟,像是嘲笑她似的。


    卻漣漪很快便冷靜下來,強忍痛意問道:「為什麽?」


    玄明軒比她更冷靜,看了眼滴血未沾的手,有些滿意:「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應該像齊雲侯夫婦那樣去死了。」


    「原來大哥說的是真的,是你害了他們!」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玄明軒自然沒打算否認,反正他也沒打算讓卻漣漪活著離開,就算她要告狀,也隻有到陰曹地府找閻王的份兒了。


    說完,他走近一步,單膝蹲下,想去捏麵前人的下巴,卻被不客氣地拍走了。


    「真噁心!」


    卻漣漪的性格是典型的寧折不彎。她全心全意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那人會嫌煩,真心實意討厭一個人的時候,那人又覺得她可恨,總之就是沒有中和的餘地。


    玄明軒垂眸看了眼已經迅速變紅的手背,薄薄一層的皮肉因為疼痛還有些麻。


    雖然他已經事先在匕首上抹了毒,但好像毒發的還是太慢。


    畢竟直到現在連她那身怪力都沒廢掉。


    想到這裏,他又哼笑一聲,站起身,不忘拍拍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若不是沈酩殷那傢夥一直想辦法護著你,郡主怕是早八百年就去跟生母團聚了吧,隻可惜了那人眼瞎,看上了你這麽個眼睛更瞎的人。」


    「不過我還真想看看他得知你死後該是如何的悲痛,嘖嘖,想想都期待,也算是了結了我隱忍整整四年的恥辱。」


    此話一出,卻漣漪總算是徹底看透了這個人麵獸心的偽君子。


    倒是沒什麽太多的情緒,畢竟如他說的,她眼瞎又蠢,被算計到現在才認清現實,自認倒黴。


    唯一讓她覺得難受的,還是有關那個傢夥。


    「你也就隻能用嘴罵兩句了,畢竟你事事不如他。」


    輕飄飄的一句話是從牙縫裏泄出來的,雖然帶著窮途末路的疲勁兒,卻將玄明軒的心敲得粉碎稀爛。


    他瞪大了眼睛,狠戾不藏。


    看向那頭等候已久的人,殺氣騰騰:「弄死她。」


    聽到命令的人勾唇一笑,整個人從陰影裏走出來,借著旁邊微弱的燈籠光,卻漣漪總算看清了他,尤其是他臉上那塊駭人的燒傷。


    登時,他從懷裏拿出來個精巧物件兒,是把橫射千裏不脫力的弓弩。


    寒光血影,箭氣凜人。


    刺骨的箭矢直逼臉頰,被那明晃晃的殺氣震住,卻漣漪的雙腳好似被灌了上千斤的鐵塊,怎麽都動不了。


    「歲歲!」


    強橫地力道將她猛地拉到一邊,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就與匆匆趕到的人對調了反向。


    而那隻瞄準她眉心的箭矢,則是就這麽直直貫穿了他的後背。


    卻漣漪瞪大了眼睛,心窩處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澀。


    小手顫抖著去撫那張無比熟悉的麵容,喉嚨幹得不像話,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她昂著下巴,與那雙笑意尚存的桃花眼對上,兀的,豆大的淚珠終於再也關不住,爭先恐後地奪眶而出,最後從臉頰順延而下,與男人沾在她衣服上的血相融。


    毒素開始蔓延擴散,沈酩殷感覺到四肢變得酥軟,拚著命抬起手,為他心愛的姑娘擦去淚水,瞳仁中閃過一絲愧疚。


    「別哭,你哭了不好看,我最怕你哭了。」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可這次,卻漣漪沒有躲開。


    她反握住那隻比自己大了一圈還多的手掌,咬著貝齒,邊哭邊說:「對不起沈酩殷,我是個災星,我害了你……」


    沒有迴應她的道歉,或者說,根本沒有力氣去迴應了。


    男人的下頜壓在她的肩頭,微不可查的低啞聲音溢出來,卻不足以傳到小姑娘的耳邊。


    「歲歲,我隻有你了,我做不到讓你比我先走。」


    臨末,他的嘴角噙起一抹別樣的弧度,像是嘲弄自己的愚蠢,又好像是因為能死在她懷裏而感到滿足。


    眼皮越來越沉,不受控製地壓地嚴實。過往二十二載的記憶開始湧現,疲憊感將他整個淹沒,它們像是走馬燈似的跳躍閃爍,而作為記憶的主人,沈酩殷卻沒有權利叫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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