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敏鼻子一酸,卻板著臉,“小孩子說什麽死不死的,你肯定長命百歲,額涅還等著你孝敬呢。”


    她第一次這麽真誠地祈求上天,如果她阻止了這一場浩劫,偌大的功德,能不能讓她的孩子平安一世。


    小家夥吸著鼻子,小臉燒得通紅,“額涅,我好了能去騎馬嗎?去莊子上玩嗎?”


    她摸了摸弘昭的額頭,將已經不涼了的帕子換掉。


    “乖,等你好了,額涅帶你去騎馬,額涅還要寫信給你郭羅瑪法,讓他給你準備最好的小馬駒。”


    “好,那額涅拉勾。”小家夥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


    諾敏眼圈有點發紅,聲音都有些哽咽,卻還是強撐著,笑著同他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壞蛋。”


    母子倆鄭重其事地按了一下大拇指,權當是簽字畫押了。


    小家夥這才心滿意足地將手收了迴去。


    弘暉被隔離在旁邊的院子,十嬸嬸不肯讓他去看弘昭,他心裏再惦記,也隻能在自己院子裏待著。


    他坐立不安,越發的心煩意亂。


    擔心弘昭,擔心額涅、妹妹,擔心阿瑪。


    他來迴在屋子裏踱著步,倒是跟胤禛的樣子有了九成像。


    伺候的小太監隻覺得小主子再走,十福晉改日都該換地磚了,遲早趟出個溝來。


    弘暉一屁股在暖炕上坐下,索性翻了本《孟子》,學著自家阿瑪慢慢看著。


    漸漸的,入了神,反而沒有那麽難熬了。


    自此之後,弘暉的性子較以前安穩了不少,以至於日後的胤禛還有點懷念當年跳脫的兒子。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府醫守著弘昭身邊,所有的伺候的人都是出過天花,諾敏則是唯一一個例外,她用帕子掩住口鼻,守在兒子身邊。


    其格其都被趕了出去,爺不在府裏,誰也勸不住福晉。


    天花沒長出來之前,誰也不敢斷定是不是天花。


    弘昭還是在發熱,整個人都病怏怏的,沒什麽精神,一開始還能勉強和諾敏說幾句話。


    後麵更是直接昏睡過去,嚇得她是魂飛天外。


    諾敏心裏著急,天花,這可是要命的東西,這東西她在現代別說見了,聽都沒聽說過。


    唯一的見聞都不記得是曆史書還是生物書了。


    煎藥的丫頭扇子都快扇出了殘影,可算將第一碗要求大火猛煎的藥熬了出來。


    弘昭平日身子骨好,四歲多了,也沒怎麽喝藥,偶爾喝一次藥都嬌氣的很,不是要諾敏哄,就是要胤?陪著玩。


    可這次小家夥閉著眼睛,緊鎖著眉頭,卻還是一口接一口的將所有的藥都喝了下去。


    諾敏這顆老母親的心都要碎了。


    濕帕子換了一張又一張,後頭又喝了一劑藥,弘昭身上漸漸冒汗了。


    “府醫,府醫。”


    她摸著兒子有些汗涔涔的皮膚,忙喚道。


    出汗了,是不是燒就要退了?


    府醫正在埋頭苦思,若是再不退燒就要改方子了。


    一聽到福晉的喊聲,嚇了一跳,以為小阿哥還在燒,走路都有些踉蹌,幾乎是一步一倒走到弘昭的床前。


    “別見禮了,快來看看弘昭。”


    府醫先是探了探額頭,又扒拉著眼皮看了看,手腳肚子上的皮膚他也沒放過,一一檢查,最後才請脈。


    “小阿哥燒退了,如果不再反複發燒,兩天內沒有出痘,那便不是天花。”


    諾敏聽了府醫的話,心裏稍安,不管怎麽樣,燒退了都是好消息。


    府醫繼續盯著,又給弘昭重新擬了個方子,這才在旁邊的屋子裏休息。


    她看了一眼還在睡著的弘昭,心裏沒有那麽焦急了,一些被忘記的事情,也漸漸想了起來。


    她不知道是哪本書上說過擠牛奶的女工得過牛痘,就不會再得天花。


    諾敏眼神逐漸鑒定,牛痘必須弄出來,不管是弘昭還是旁人,天花都太致命了。


    “你看著弘昭,我去一趟書房。”


    其格其應下了,其實奶嬤嬤也在,不過她知道,福晉現在心裏隻信得過自己。


    諾敏第一次這麽冷靜,添水、研墨、提筆,自打在胤?跟前掉馬之後,她都不用再編謊話了,自然有他去編。


    她將信紙拿起,吹幹了墨跡,裝入信封,叫來個跑腿的小太監。


    “快送去給十爺,一刻也不能耽擱。”


    關於弘昭的事情,她信上沒說,胤?在外頭的時間多,比起弘昭,他更危險。


    信送來的時候,胤?正在衙門的休息室裏小憩,一天的時間,對於查清天花是不夠的。


    隻夠將那些已經發病的圍了起來,沒發病的也隻能隔開觀察,就怕城中還有別的病人。


    但他心情有些不好,他曾派去呂宋的那些人裏頭,有一個人染上了天花。


    根據那些人的話,海外的天花似乎比大清還要肆虐。


    這導致胤?更加不敢迴家了,就怕傳染給福晉和弘昭。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手都在抖,腦子裏什麽事都預演了一遍。


    畢竟這會天還沒亮,福晉這麽著急的送信來,肯定是有大事。


    他思來想去,臉色都白了,莫不是弘昭出事了?


    撕開信封一目十行,胤?頓時將心放下,不是弘昭。


    再往後看,瞳孔一縮,猛然坐直了身子,牛痘,這件事可太大了。


    他將信往火盆裏一扔,火苗飛快地舔舐著紙張,最後化為烏有。


    去找四哥!


    胤禛這會也在衙門,他不打算再生孩子,那幾個孩子就都成了寶,他也怕將病氣帶迴府。


    “四哥,四哥,種痘。”


    他氣都沒喘勻,看見胤禛桌上的茶水,想也沒想,就端起一飲而盡。


    胤禛見了,悄悄將他放下的茶盞推遠些,蘇培盛極有眼力見的撤了下去,又上了兩杯新的。


    “民間早有種痘,隻不過人痘亦有風險。”


    胤禛這會也在想預防之策,種痘早在宋朝時期便有,隻是人痘風險極高,一不小心就會出事,抵觸的人不在少數。


    “那若是種牛痘呢?”


    他失笑,覺得胤?是糊塗了,人怎麽能種牛痘呢?


    下一刻,他立刻嚴肅了起來,看向胤?。


    “夢中所見?”


    “對對對。”他忙點頭,四哥還挺貼心,都不用他絞盡腦汁來編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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