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會考慮至此。你,我可以拎著脖領子扯走,禦前衛卻不是吃素的。便是東離行星軌幻術,得宮內唯一半柱香的滅燈時機,漆黑中有螢火布陣引人注目,又有花火爆竹聲混淆聽力——


    「即便如此,姑獲還是沒能大膽到同以往出刀刺人,而是從屋簷冒著被識破真身的風險,射一箭斃命。」


    「果然是你……怪不得那日項大人還曾玩笑,言你是為救我,才偏要劫我。」


    畫良之手心浸出絲絲冷汗,愈發難以自持地倒退半步,後腰抵在桌角。


    「可你又是為何,一定要殺他。」


    「兒時有些恩怨,我早想殺他了,甚至覺得什麽一箭斃命,讓他死得便宜。」


    桂弘難免想到十六年前天牢種種,那些早刻進骨子裏的慘叫悲鳴,讓他夜夜難安,而今隻是迴想都要手腳發涼,鬱氣汩汩外湧,唯抬眼瞧了身邊畫良之,才算不叫那瘋症再度奔出。


    「不過不全是因為那個。」桂弘道:「早前外傳他在外養有私兵,又是身為國舅,他一死,陳皇後勢必要亂上手腳,那些爪牙無首,定會有所行動,正適合抓來一網打盡,繼而嫁禍至她身上——


    「你說芙蓉苑。」畫良之頭皮一緊,道:「所以那日,陳皇後要春風下來助你,並不是她真要殺你,而是……她確實不能止住那群私兵。」


    「對。」桂弘冷笑:「陳太訾的爪牙並不為陳皇後所使,早自成一派,據了芙蓉苑罷。陳皇後本是欲與那群頭目談判,卻不想被我這一攪局,莫名陷成了那群私兵的幕後之主。」


    「那你下了這麽大一盤棋,目的究竟是什麽。」畫良之問。


    「我要這宮中相互猜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我要——混亂。」


    桂弘展臂低唿,瞳中漫出燭火倒映的赤色,格外兇惡,獰狂,帶著抹似有似無的邪笑。


    「全都亂了,陣腳不穩,唯我巋然不動,總有紕漏疏忽,等我得趁虛而入。哥,還記得我們前一陣遇見的那南疆賊人嗎。」


    「自然記得。」畫良之道。


    桂弘嘴角一牽:「他引的那隻宮中白鴉,如不出所料,宮內已是有人按耐不住,趁當下皇城防備虛弱,護國軍不在朝中之際,通了敵。」


    畫良之咽了口水,問:「如你所言,那,你的下一步棋呢。」


    「化我為棋。」桂弘一字一頓,鑿鑿有力。


    畫良之不解:「什麽意思?」


    「具體要發生什麽,我也無法預測。」桂弘笑道:「皆是一場成敗由天的賭局,生日存亡,決勝與否,怕是現在才剛開始。反正,無論是姑獲走偏的命,還是那三百冤魂的仇,這都是我當承擔的罪。」


    「我會與你一同麵對。」畫良之沉聲道:「細細算來,我不也是難逃其責?莫要再如此瞞著我了,你不當全承其重,哪怕全權怪罪與我都好,雖然楚東離的話並非人話,但也有幾分道理——以免待到機會來臨之前,先垮了自己。」


    「十六年了。」桂弘目光中有火,灼得他如鯁在喉。


    「這個機會,我等了十六年了,太久了——隻能嘆我廢物,辜負這三百冤魂。」


    「可人活著才會有機會。若把自己逼成了真瘋子,癲了,狂了,那才真是廢了。」畫良之道。


    「是啊,所以纏著你苟活。」桂弘撇嘴淡笑。


    二人語落,桌上瓷碗忽發出陣陣脆響。


    再見屋外地麵混著碎雪的沙土微微顫躍。


    畫良之驀然停了要發的話,自下而上勾了一眼,與桂弘隱著對上視,迴身自懷中掏出麵具扣在臉上,閃躲至門後——


    桂弘則是取了架上劍,掛到身畔,巍然立在房門前,凝目盯起院門。


    震顫愈演越強,院外轟然傳來大片整齊馬蹄腳步聲,似有大片兵馬踏來,聲如驚雷,洶洶不善!


    停在門外。


    ——叩叩。


    桂弘停了片刻,未見有人往裏闖來,反是過了會兒,又禮貌敲了兩聲。


    ——叩叩。


    畫良之折身出來,纏住槍尾:「應門嗎,我去開。」


    「外頭人數多,太危險。」


    「那也沒有讓這屋主子親自開門的道理。」


    「那一起去。」


    ——「聖旨到!」


    畫良之警惕未減地開了門,門外錦衣華服的禮部官員如魚貫而入,恭敬請禮,直接略過畫良之,排列整齊跪了滿地。


    禮部侍郎跪呈聖旨向上,由個內侍的太監舉至頭頂,朝門後發愣的桂弘磕了頭。


    這一舉鬧得二人可是一頭霧水,畢竟不過一介庶民,比起那些禮服端莊的官員——


    桂弘反觀自己,早上起來連衣服都懶得好好穿,頭發像坨牛屎似的綰在頭頂。


    聽著這陣仗,心頭涼下半截,下意識攥了劍。


    畫良之見得那不安,亦不相同以為地心思,陛下怕是下旨要來要他的命。


    更是急得一影前閃到他麵前,拿身子把他擋了。


    那跪著的內侍一愣,不明所以抬了頭,望那張緊盯著他的滲人金狐麵具,吞了口水:


    「大人,您這是……」


    畫良之猶豫之餘,背後人輕地一掌扶了他腰側。


    再是隻有二人得聞的耳語。


    「哥,這可是聖旨。」


    「三殿下?」


    內侍見那兩人發懵地杵著沒動彈,甚是尷尬地清了清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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