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喻見雲娘堅持,便不再多說什麽,儼然已經把雲娘當作一家人,不和她客氣,隻是因為耳墜驚訝了一小下。


    托劉大夫的人脈,在縣裏找了家離醫館較近的院子租下,小林家說搬就搬,一點不拖遝,不過比起曾經逃難時還是講究許多,比如所有用得上的用不上的,隻要想帶上就往馬車牛車上搬。


    雲家人也來幫忙搬家,雲家人到底還是捨不得雲娘,私下有找過雲娘,勸說她留下來。小林家搬走也就罷了,她一個姓雲的,人家才是一家人,她自己家人在這兒呢,她去做什麽?


    這話放在從前,雲娘還會覺得為難。但當在煙花會的湖邊,林喻出現在她身後,她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為此,她才不會因為曾經拋棄她的雲家人而放棄和林喻搬去縣裏的機會。


    雲家人始終想不明白,自家女兒這到底算什麽,和毫無血緣關係的另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她們從未見過哪家女子出嫁後,不和夫家住一起,也不和娘家住一起,偏偏和沒有血緣、沒有姻親關係的人一起生活,若說小林家有個男人,還好說,雲娘定是想二嫁了,可小林家全是女子,這如何說得過去?


    小林家搬走後,房子就交給雲家人代管,也不用打掃衛生,就時不時看一眼,瞧瞧有沒有丟什麽東西。


    給雲家人擴建的房子也就在小林家對麵,地是村裏一戶死在了瘟疫裏的一家人,林喻找村長低價買的,然後再低價出給雲家人,建房子的錢是雲娘出的。


    她當時就和雲家人說好了,她出了建房子的錢,從今往後,她便不再是雲家人,不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都與雲家無關,同樣,雲家人的一切也與她無關。


    如今看來,這錢倒像是雲娘用來買自由的錢。說來也好笑,她的自由,竟然要自己用錢去買。不過好在,雲家人收了雲娘的錢和房子,對於雲娘搬去縣裏的事,最多勸一嘴,卻也沒有多加阻攔。


    倒不是說雲家人阻攔了就能成功,主要是她們若死纏爛打,雲娘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發現,畢竟她跟著小林家生活,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再被人大肆宣揚議論,總會被有心人胡亂猜測。


    地直接租給了雲家和老張家,她就坐著收租,種子也會按良心價出賣給兩家人,這樣兩家收穫多,林喻收租也多。


    至於藥田,林喻挑了些最名貴的,搬去縣裏,打算自己在狹窄的院子裏,小範圍培育種植。剩下的則交給雲家人打理,畢竟雲父也是個郎中,懂藥草。


    小林家打點好了一切,一天之內把家搬空。大多數東西都已經裝車完畢,林佩漪的書本比較多,她動作稍慢些,尤其是這些筆墨紙硯又重又嬌氣,摔一下扯一下還容易破。


    林喻動作快,自己的東西早就搬完了,見林佩漪搬東西太慢,便主動去林佩漪的書房裏幫忙。


    此時林佩漪抱著一遝書往外走,沒看見進了堂屋的林喻又進了書房。


    書房平日裏少有人去,除了瘋娘教學的時候,其他時間都隻有林佩漪會在裏麵待著。而且林佩漪又愛讀書,做完家務就一頭紮進書房,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


    林喻進去,掃了眼幾年時間裏被填得滿滿的書房,還頗有成就感,書卷氣息滿滿的書房才是書房。林喻擼起袖子,抱起一遝書一個轉身,不小心帶走書底下壓著的宣紙。


    幾張宣紙落到地上,緩緩展開,其上是無數張畫,畫的都是同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如果和林喻長得不那麽像,林喻興許還有心情欣賞一二。


    林喻抱著書,瞥眉看著畫,上麵也無一例外都畫的林喻。林喻翻牆揮手笑著的模樣,閑時在榻上打盹的樣子,在院子躺椅上閉目養神的樣子,這些從另一個視角看的林喻,讓林喻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美化了。細節描繪得淋漓盡致,可見下筆之人看了畫中人多久,才能觀察得如此細緻。每一筆每一劃,仿佛都是藏在心裏的絲絲愛意。


    此時,林佩漪突然進來,見到林喻盯著地上的畫,頓時傻眼了。


    林喻迴頭看她,表情有些不自在。


    林佩漪則是一顆心如墜冰窟,仿佛心底最噁心最不堪入目的心思暴露在林喻麵前,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林佩漪要如何解釋這些畫?畫在她的書房裏,這個家,除了她還有誰會用書房?她為什麽要畫林喻?誰家的表姐會在書房裏畫這麽多表妹的畫像?


    每一個問題,都像把林佩漪放在火上烤一樣折磨林佩漪。


    而林喻迴過神來,搬著書,麵無表情路過林佩漪。


    林佩漪一慌,伸手去抓林喻,隻抓住了林喻的衣擺。


    林喻沒有迴頭看她,隻是平淡地說了句:「你……還是燒了吧,我可以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其實我……」林佩漪艱難開口,反正都暴露了,不如就說清楚,萬一林喻也……


    林喻沒有給林佩漪開口的機會,打斷道:「我說了,我會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你還是我最親最在乎的表姐,是我唯一的親人。」


    「不要做讓彼此都後悔的事,表姐。」


    林喻最後那聲「表姐」似乎在警告著林佩漪,注意她的身份。


    林佩漪好不容易豁出去的勇氣,一瞬間泄了幹淨,渾身冰涼,鬆開手,木然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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