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詔多日,


    在漠北邊陲小鎮,接到了葉肆第一封親筆紙條。


    寥寥幾句問候交代了他的近況。


    結尾特意留字:


    一切安好,師兄勿念。


    宋翎不由得鬆了口氣,懸著的心也略微放下。


    最近葉肆除了去墓前陪師父,也在小醫館幫忙打雜。


    從前師父在世時,葉肆就不愛草藥,對學醫之事更是頭疼。更不要提幫忙做這些瑣碎的事,他很多草藥都不認識,都是霍諍言幫忙。


    如今覺得偶爾上山采草藥,挑選分曬也是件有趣的事。


    不過最讓宋翎注意的是,信中提到了墨雲。


    這段時間,葉肆和檀辛仔細查了查墨雲。


    墨雲和崇州城甚至如今的天啟都有著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必然知道崇州城如今慘狀到底因何而起。


    當初清明說,墨雲每次路過崇州城,宋翎便有所懷疑。


    然沒太多時間返迴崇州城仔細查明情況。


    如今,葉肆在南詔有意查這件事,也能讓他分分心,不至於過分沉溺於師父離去的悲傷中。


    如此也好。


    墨雲身上還有太多沒有解開的迷,不僅是崇州城,他和母妃的一些事也是撲朔迷離。


    年後,寒天並沒有好轉,與北方的摩擦也沒有平息,反隱隱有種擴大的趨勢。


    此時,天啟城內也是一片混亂。


    陛下明麵癡迷問道長生,逐漸放權,太子監國。


    就與漠北戰與不戰的問題,朝中幾方爭論不休。


    漠北常年動蕩,今年受寒災和內部部族的分裂,對天啟來說是絕佳的征討機會。


    僅靠著陸家軍難以為繼,必然需調遣其他地方增援,然天啟此時正處於政權交接之際,誰的勢力前往北方便意味著把登上那個位置的機會拱手讓了出去。


    這也是朝中諸位權衡和猶豫的原因。


    夜色朦朧,


    東宮內,宋琅聽著暗衛探查到的消息,沉默了許久。


    “如此說,宋翎已經到了?”


    “是。”


    暗衛離開後,宋琅坐在桌前,久久沒有出聲。


    梁媯置身一旁,靜靜地研墨。


    殺了盧暘後,她隻能暗中待在太子身邊,躲避宋翎暗衛的追殺。


    不過即便現在見不得人,隻要太子登基,那時她隻要重新換個身份,就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


    半晌,宋琅突然道:“你說,宋翎要是知道朝中的局勢,會不會攜程家軍南下奪權?”


    梁媯手中動作微頓,隨即搖了搖頭,“不會。”


    “為何?”


    “此時,漠北正蠢蠢欲動,為了天啟,宋翎不會帶著人撤離邊境的。”


    宋琅嗤笑,抬眸望向梁媯的眼神,略微驚訝,“我竟不知宋翎在你眼中是如此為國為民的好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殿下……”


    “不必多說,宋翎沒有你想得那麽清正。”


    宋琅拂袖而起,清脆的破裂聲響打破了寧靜的夜,梁媯親手為他做的梨花釀也撒了一地。


    梁媯蹲下身,把腳邊碎瓷撿起,看不清她的表情。


    宋琅聞聲如夢初醒般緩緩坐下,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關門離開時,


    梁媯動作微頓,“殿下,事到如今,你是最不應該急的人。”


    東宮的赤色燈籠高懸,珠玉流蘇隨風飄搖。


    宋琅處理著手上無關緊要的雜事,垂著頭一言不發。


    真正的急需要處理的事務並不在他手中,他如何不急。


    所謂監國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而他卻有口難言。


    赤色批注暈染開,滿滿的諷刺在紙上雀躍。


    我們都被他騙了,宋翎。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


    ****


    成功到達固北城時,


    宋翎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程府。


    闊別多年,再次抬頭看著眼前比記憶中多了幾分破敗的府邸,竟有種隱隱的不安。


    斑駁的大門緊閉,零落的綠葉,偶有幾片落下。


    宋翎推開門,隱約可見白綾翻飛,宋翎有一瞬覺得天地無聲,全是白茫茫一片。


    府中一杆長槍迎麵刺來,銀白的槍尖泛著冷光格外晃眼。


    “王爺!”宋七及時出手打落,長槍落地,清脆夾雜著沉重的響聲。


    其他人立刻警惕起來。


    沒等宋七嗬斥何人敢當街刺殺王爺,一道沙啞的男聲已經率先響起,


    “迴京這麽久,竟然連一杆槍都接不住了?”


    來人是位瘦削的青年男子。


    常年在西北風霜的摧磨下,比宋翎一行人看起來粗糙許多,小麥色的臉上點綴著曬斑。


    “程恪.....”


    宋翎看著他身上素白的喪服,心中的不安越發彌漫。


    直到霍言諍從府中匆匆走出來。


    “師兄......對不起.......”


    府中清冷,一路走來,不見幾個人。


    宋翎輕撫棺木,“小舅舅何時走的?”


    “前段時間北羌來襲,將軍身受重傷其實一直大好。”


    北羌防線十幾年一直是程家在守,但前兩年陛下有意收兵權,不斷有京軍外調至此,尤其是貴妃死後,軍中物資常常被忽略,還好駐軍已久,食物都是靠整修期戍兵們自己開墾荒地自給自足。


    程將軍的死一直瞞著皇城,就是怕兵權被褫奪。


    程家這些年死在戰場上的人無數,沒有留下血脈。小舅舅一直沒有成婚隻有一個養子。


    連發喪都要等宋翎這個親侄子來,才敢行動。


    宋翎沉默著望向一旁供奉的梨花釀。


    如今邊境的梨花還未盛開,但梨花陳釀在側。


    天啟城中的昔日舊程府有舅舅親手埋的幾壇酒。有人還在還要等著他迴去自己挖出來,沒成想竟然再也沒機會。


    “我定會帶著你風風光光的迴去。”宋翎抄起一旁的酒杯,摔得四分五裂,清脆的響聲半分沒有壓低略微顫抖的聲音。


    原來,除奉召前來分權的將領,並無援軍前來……


    隻靠著很多人的命換來了短暫的和平。


    程恪伸手,緊握住宋翎的肩頭,啞聲道,“是我沒用,如果我早點能獨擋一麵,這漠北所有兵都握在程家……”


    話未說完,他餘光瞥見棺木,瞬間想到養父昔日的教導:禍從口出,自當謹言慎行。


    程恪表弟原是長舅撿來的孩子,長舅死後,便一直養在小舅舅身邊收做兒子。


    滿打滿算,他如今也才19歲而已。


    程恪未進程家族譜,也就是說,程家百年世家徹底斷了香火……


    而宋翎也失去了所有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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