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宋翎又來到畫師的庭院外,


    喚了幾聲未曾收到迴答,踱步片刻,宋翎緩緩走進院中,這次庭院中,倒是幹淨簡潔了不少。


    層層枯葉盡數被掃去,隻殘留磚縫中艱難生長的嫩草,還在挺拔著脊背,在風中瑟瑟發抖。


    宋翎看了眼敞開的房門,“畫師可在?”


    碰!


    室內,傳來一聲輕響,宋翎警覺地望向房門,緩緩靠近……


    跨進門檻,宋翎加快腳步,掀開簾幕,卻見室內並無人,隻有一隻純黑色的貓,慵懶地趴在書桌上,伸長腰肢踢倒了硯台。


    墨水傾灑,留下一地斑駁。


    黑貓見人闖入,瞬間躍起,弓起背兇狠地看著宋翎,宋翎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走上前。


    在那小貓的怒目之下,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小貓眨了眨眼尖叫一聲,從窗戶跳了出去。


    宋翎:“……”


    半掩的窗戶被徹底撞開,夜風吹拂,窗扇翕合,發出吱吱呀呀地輕響。


    風吹起牆上的遮塵布,露出掛在角落裏不起眼的一幅畫。


    宋翎最先看到的便是畫上的神廟,


    神廟前的高台上,站著一個光頭小和尚,而冗長的石階下也立著一個人。


    宋翎湊近幾步,仔細看去,


    那是位抱著孩子的年輕女子,她的眉眼……


    竟然與自己的母妃有幾分相似!


    宋翎立刻低頭,看了眼落地的時間,竟然是是二十年前。


    難道當年母妃來這裏尋找趙珩之時,這位畫師也在場?


    門外腳步聲漸漸走近,宋翎迴頭看了眼,衣衫顯露的人,立刻從窗邊離開。


    出院門之前,宋翎迴頭看了眼盲眼畫師,那人正站在窗邊,雙目無神地盯著自己,似乎能夠看得見。


    宋翎轉頭離去,夜風撩起他的衣擺。


    盲眼畫師緩緩關上窗。


    宋翎迴到房中時,葉肆已經在等候了,見了他連忙迎上來。


    “師兄,你可迴來了,我以為你又要徹夜不迴了。”


    宋翎放下手中的披風,“出了什麽事了?”


    葉肆擺手,接過他手中的披風,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出事倒是沒有,隻是出了件比較意外的事。”


    宋翎走到桌邊坐下,葉肆順勢坐在他對麵。


    “意外的事?有人說了什麽?”


    “本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師父的行蹤,但沒想到真有一個人知道,還偷偷跑來告訴我,但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葉肆撓頭。


    一個平民,且不說他如何靠近得了宮牆腳下,又怎麽可能無聲無息地看到有人帶走師父,不被人發現。


    宋翎抿唇,“他既然來告訴你消息,問你要了什麽酬勞??”


    “隻要了賞金便走了。”葉肆說。


    “隻要了賞金……”


    “對,而且他應該會武,還故意裝得文弱,不過我一眼便能看出。”


    宋翎點頭,“那便是有人故意透露給我們消息。”


    在這南詔會有誰呢。


    “師兄,你覺得會不會墨晴故意透露給我們消息,今晚已經等著我們進入她們設下的圈套了?”葉肆擰眉,這麽想也不是不可能。


    宋翎抬手拍了一把他的頭,“想什麽呢,她若是真的想要透露,又必要這麽麻煩。況且不管是不是故意地,這都是在自找麻煩。”


    他們不過是來南詔待幾天而已。


    等平安過了這幾天,沒找到人,他們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一切危機自然而然解決了。


    “那我們今夜去不去找師父?”葉肆拉著宋翎的衣袖問。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師父了,雖然知道師父如今被禁的地方,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也未曾踏足過。


    “去,自然是要去的,不過不是我們,是你。”


    葉肆:“……”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宋翎附在葉肆耳邊,低語幾句。


    葉肆挑了挑眉,“這樣啊,懂了。”


    夜深人靜,


    宋翎的房門緩緩打開,兩個身著黑色披風的男子,亦步亦趨地離開小院,走向偏殿的方向。


    趁著夜深,換班之時,兩人從另一側偷偷潛入偏殿。


    這次比上次宋翎和趙珩進入的還要順利,畢竟有了前車之鑒。


    夜色昏沉,


    葉肆看了眼裏間,安靜躺在床上的人,低聲喚了句,“師父。”


    他身旁身高略低的人,抬起頭,露出了半張臉,過分稚嫩清秀的眉目。


    竟然是程沛霜!


    葉肆正要靠近,


    一支利箭穿過窗紗,擦過他額前的碎發,釘在木柱上。


    葉肆微怔,瞬間後退,迴望程沛霜,“你離我遠點,找個地方躲起來。”


    程沛霜點頭,彎下腰尋找遮擋自己的地方。


    葉肆看了眼白紗上破開的洞口,夜風唿唿往裏灌,今夜的風似乎大了些。


    釘在柱上的箭頭,帶著明黃的小紙條,葉肆拔下箭,打開紙條。


    一行字映入眼簾:


    人在這,看你們有沒有本事帶出去了。


    葉肆握緊手中的字條,冷眼迴望窗外,大步走向床榻邊。


    見到床榻間格外憔悴的人,尤其是鬢邊的霜白,讓葉肆如鯁在喉,“師父……你的頭發……”


    他扶在床邊,看著師父毫無反應的模樣,想起往日師父苦口婆心地教導自己,心中五味雜陳。


    程沛霜從角落裏,偷偷挪過來,踢了踢葉肆的鞋子,低聲說:“你讓讓,我來看看。”


    葉肆想到程沛霜好歹是個小神醫,立刻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位置,“你快給我師父看看,他現在身體如何了。”


    程沛霜拉過孟棣的枯瘦的手腕,把了一會脈,又緩緩站起來,側過身子。借著不甚明亮的月光打量孟棣的眼睛和麵色。


    “我師父,現在到底怎麽了?”


    “還是蠱。”


    葉肆點頭,“是情蠱,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解嗎?或者能夠讓我們把師父先帶走,慢慢治。”


    程沛霜搖頭,“他的身體很差,不能輕易再挪動,而且情蠱必須解除才能走,子蠱不能遠離母蠱,否則會死。”


    葉肆咬牙。


    窗外傳來,竹節輕敲的響聲,


    葉肆立刻抬頭,“我們先走,師兄已經在喚我們了。”


    離開前,葉肆看了眼師父,“師父,等我和師兄,我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迴到天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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