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天之後,天啟城大宴三日,周舟廣邀朋友,在天啟城好酒好菜的招待。


    鐵打的宴席流水的客,原本不認識的,過來打個照麵、喊一聲道友,這就是結下了朋友;


    原本就認識但不熟的,過來之後寒暄親近幾句,看起來自然就更加的相熟。


    其實說白了,還不就是周舟頂著壓力一步步走到了這一步,一時間在天啟國這家戰車上看到了“利益”二字的,都趨之若鶩的衝了上來。


    周舟就算心中對這種所謂的道友有些不屑,但“勢”之一字就是如此,彼此互借,方能慢慢爬升。


    截教的仙人們來了走,走了迴,唿朋喚友的,給周舟帶來了不少高手結交。


    而讓周舟稍感驚訝的卻是有兩名鶴發童顏的道長也乘鶴而來,本來隻露了一次麵的師父竟然外出迎接,把那兩名道長引到了一處殿中相談。


    周舟將手邊的事務交給芷燕,自己趕緊去那處殿外候著,果然不一會師父就喊自己進去了。


    能和玄都有說有笑的,還口稱“師兄”“師弟”,而且並不和截教仙人照麵……


    闡教之人?


    “過來。”玄都喊了聲,“見過這兩位得道的高人,這位是你雲中子師叔,這位是你黃龍師叔。”


    周舟打量都不去打量,躬身行禮,口稱:“見過兩位師叔。”


    闡教十二金仙?


    乖乖,這要是讓碧霄姐姐撞到了,兩邊會不會直接打起來?


    當年三霄擺下九曲黃河大陣,用混元金鬥削了闡教十二金仙的三花聚頂,這梁子可是結的不小。


    其實,損失的修為可以再修煉迴來,損傷的道基也能有辦法填補,對比十二金仙,三霄之二慘死上了封神榜,下場其實更加悲慘一些。


    對於之前的大劫,周舟並不會去評說什麽,也沒權力去評說。


    而這次的西遊劫難已起,真的和兩位師叔來見玄都師父,還是選擇了光明正大來天啟國,也是在傳達一種信號。


    道門分家的狀況,要得到緩解了嗎?


    隻是闡教和截教廝殺了一波以後,道門就算再次合聚,或許比子現狀更加糟糕了吧。


    “玄都師兄。”那黃龍道人身材修長,乃是一條黃龍得道,拜在了元始天尊門下,在闡教原本的十二金仙中修為墊底,神通也不怎麽高明。


    當然,聖人弟子中的大羅金仙,比尋常大羅金仙也強了不少。


    黃龍道人打量著周舟,讚歎道:“玄都師兄多年不收徒,收徒就是如此出色,我那幾個徒兒啊,當真是差的遠了。”


    周舟:您考慮過自己徒弟的感受嗎?


    抬頭一笑,周大俠看著這位中年模樣的道長,笑道:“師叔謬讚了,隻是師父一路指點,方有了弟子的今日。”


    雲中子倒是十分俊朗,但兩鬢有些花白,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他手中托著一個小小的鐲子,笑道:“我和黃龍師弟算是你長輩,總不能沒個什麽禮物。”說話中,那手鐲朝著周舟飛來。


    周舟看向了玄都,玄都笑著點頭:“雲中子師弟煉器在道門算是絕頂,你自可收著,這裏麵必然是有什麽好寶貝。”


    這裏麵?


    周舟接過玉鐲,稍微滲進去了一股仙識,立刻看到了一方巨大的寶印在玉鐲之中的空間懸浮著。


    這雲中子喜好煉製法寶,尤其是自己煉製的番天印威力巨大、捆仙繩兇名赫赫。


    雲中子本身福源深厚,在九曲黃河陣中並未被雲霄削去頂上三花、滅掉胸中五氣……因為當初的十絕陣,他根本沒去。


    福源深厚者修行,大多能趨吉避兇,這也是元始天尊收徒的原則之一。


    另,雲中子並非是闡教十二金仙的一員,實力卻和十二金仙中排名靠前的廣成子、赤精子相近。


    當年三教興起,闡、截廣收門徒,修行了一番之後,就開始了洪荒出道。


    那時候的截教仙人勢大,通天教主有教無類的教學理念也很有成效,截教仙風頭一時無兩。


    為了頂住這股壓力,才有了“闡教十二金仙”這種組合出道的形式。


    其實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雲中子和十二金仙的感情都不錯,包括那幾個去了西方教的弟子,也和雲中子私交甚好。


    閑言少敘,且說這日後幫了周舟許多的五行方印。


    雲中子介紹著:


    “這印乃是采九天寂滅之星辰、百萬年的古木樹芯、南海深處幽泉泉水,混合了少許息壤,以三昧真火煆燒了四千九百多年鍛鑄而成,有五行之氣,故而喚作五行方印,權且送與你防身。”雲中子目光中略有些得意之色。


    就像是在給別人介紹自己傑出的作品。


    “多謝兩位師叔贈寶。”周舟口中喊的是感謝兩位,做道揖卻隻是對那雲中子。


    這樣一來,兩名闡教師兄弟都是含笑點頭,各自都算是心滿意足。


    小細節,積累起來也往往能改變大勢。


    玄都笑道:“你去旁邊煉化了吧,我和你兩位師叔談些事。”


    言語中的意思,卻是讓周舟在一旁旁聽。


    周舟今日得了重寶,心中自然也是有些歡喜的;而這五行方印應該算是闡教給自己的見麵禮,並非隻是雲中子相送。


    盤腿坐下,這大殿中的其他人早已被屏退,有師父在這,周舟也是安全感爆棚,直接把五行方印招了出來。


    底盤邊長三十多丈的玉質大印出現在了周舟麵前,周舟抬手,這大印慢慢縮小,最後在周舟手心變成了三寸邊長,緩緩的旋轉。


    一股喜悅親近之情從大印之中傳出,周舟也感覺到了些許溫暖,有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你就是煉製我的主人嗎?”


    靈寶。


    還是從未被人使用過的靈寶。


    “不是。”周舟笑著迴答,這隻是和靈寶之中的“靈”在交流,一股股仙力注入了五行印各處的禁製中,讓五行印暈染上自己的氣息。


    那個聲音似乎有些害怕:“那你、你會欺負我嗎?”


    “不會,煉製你的是我一位長輩,他將你贈給了我。”周舟笑著在心中說,“日後你我一起修行,你伴我身側,幫我阻敵,可好?”


    “嗯!”那童稚的聲音小聲迴答著,“我覺得你人不錯耶,那咱以後就跟你啦!”


    五行印輕輕顫抖,上麵有一股股氣息流出,纏繞在了周舟身上。


    那邊正閑聊的三人同時停止了話語,抬頭看了過來,各自都有些驚訝。


    玄都:自己這徒弟的運氣竟然這麽強?這麽一件靈寶被他這麽簡單就哄騙了?


    黃龍則是有些羨慕,畢竟他的一窮二白在洪荒也是出了名的;他不被元始天尊喜愛,兩手空空的參加封神之戰;而且比較梗,也不會要同輩之人“施舍”的寶物。


    雲中子含笑搖頭,目光中帶著些不舍,也有些釋然。


    “師弟可是舍不得了?”玄都端起茶杯,輕輕吹開茶葉,飲了口茶水。


    雲中子歎了口氣,道:“寶物也講究一個緣法,多年前我便知道,我隻有煉它的緣法,沒有用它的緣法。卻沒想,是為了在等待今日,時運命途之說,當真是奇妙啊。”


    “我替這不成器的弟子多謝師弟了。”


    “師兄。”雲中子扶著胡須,問道:“人皇既已出世,接下來師兄可有什麽打算?”


    黃龍也笑道:“說起來我也是龍族的一員,師兄能拉龍族一把,師弟在這裏也感謝了。”


    玄都搖搖頭,多看了雲中子和黃龍道人一會兒,開口道:“你們覺得,這天啟國乃是我弄出來的?我徒弟的人皇氣運也是被我培養成熟的?”


    “師兄何必自謙?”黃龍道人笑著反問。


    雲中子卻看了眼周舟,略有些不敢置信,“大師兄的意思,難道……”


    “他還未成仙時,我為了幫他修行,確實布置了一些磨練和安排,但後來。”玄都嘴角一撇,“什麽都沒用上。”


    “啊?”黃龍道人頓時假裝不了穩重了。


    玄都歎道:“聯合龍族,進入極東之地,後來被人算計,轉眼到了今日人皇出世……我也隻是會在他遭遇危險時出手了兩三次,如何做、做什麽,都是他自己定下來的。”


    周舟此時沉浸在和五行印交流的奇妙過程,那五行印漸漸的靠向周舟胸口,即將融入他的仙軀。


    要是他聽到這些,肯定也會站出來感慨一番:


    他也隻是在修行,氣運是偶然間得到的,算是師父的恩惠;天啟國全程都是羽兒和龍族在忙活,自己不過是掛了個名……


    雲中子思索了下,點頭道:“大概,迎接天地大劫,確實是需要這般的人物做那人皇。”


    “大師兄。”黃龍道人是個直性子,直接問:“佛門如今咄咄逼人,我等當如何自處?”


    卻是為了和玄都討論佛門之事而來。


    玄都問:“二師叔是如何說的?”


    黃龍和雲中子對視一眼,都是麵色有些複雜;雲中子輕聲道:“若是老師給了指示,我們也不會等佛門算計的西遊之事開始才來找大師兄了。”


    “怎麽了?”玄都輕聲詢問,三人不自覺靠的稍微近了些。


    背後談論聖人,就算是他們三位,也是會緊張的。


    雲中子道:“自前些時日封神之後,老師就閉關參悟、傲遊混沌,我們幾個侍奉左右,紛紛不敢打擾。”


    “嗯。”玄都點點頭,示意雲中子繼續講述。


    正所謂天道至情則無情,六位聖人乃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這幾位聖人平日裏的心境並不會起任何波瀾,所謂的聖人所爭不過麵皮,其實也有些無稽之談。


    他們大多已經脫離了情緒,如何會被“被落了麵皮”、“被侮辱了名諱”這種事而真的動怒?


    不過是為了維持自身威嚴罷了。


    隨著時間不短推移,常年侍奉在老子身邊的玄都,也感覺到了自己老師的些許變化。


    這些變化他無法說清,似乎是聖人在不斷的朝著天道靠近,行事的思想、思索問題的方式,都慢慢站在了天道的角度去考慮……


    雲中子道:“近千年來,老師給出過三道令諭,都是讓我等安心修行,盡量少在三界行走,應對即將來臨的大劫。”


    “但佛門近來動作越來越大,已經有些無視我道門;廣成子師兄在玉虛宮外跪了三年,總歸是忍不住推開了老師閉關之地的大門。”


    玄都眉頭微皺。


    二師叔雖收徒嚴苛,但對徒兒大多是十分寬容的;這種擅闖聖人閉關之地的事都能做的出來,廣成子還真是有些“恃寵而驕”。


    玄都:“如何?”


    “老師已經不在玉虛宮。”雲中子聲音一頓,“老師常年坐著的蒲團下留下了一句箴言,幾位師兄弟看了之後略有些膽戰心驚,這才前來找大師兄商議。”


    “哦?”玄都問,“是何箴言?”


    雲中子和黃龍對視一眼,三人不知用了什麽樣的神通,所說的話語周圍盡皆聽之不見。


    玄都在座位上站起來,來迴踱步,手指不斷掐算,麵色越發凝重。


    “走,兩位師弟陪我迴大赤天一趟。”玄都抬手布置了一層陣法將周舟蓋住,又通知了和截教仙人喝酒聊天的碧霄前來給周舟護法,和雲中子、黃龍真人一起,轉瞬離開了極東之地。


    大赤天,太清道觀前,雲中子和黃龍道人恭恭敬敬的跪伏在那,道觀的門虛掩。


    不多時,玄都拉門出來,帶著這兩名本不能進太清觀的師弟走了進去。


    雲中子曾在玄都對抗妖族天庭時有過相助之情,也是道門二代弟子中地位較高之人,擅闖就算被老子怪罪也不會有大罪。


    更何況,這太清道觀空空蕩蕩,並不見那位枯瘦老人的身影……


    玄都站在道觀中仰頭看著頭頂的星辰與天河,緩緩閉上眼,略有些起伏的氣息再次平靜了下去。


    玉清聖人留下了一句箴言不見蹤影,太清聖人留下了一幅刻印在了地麵的簡筆畫,就和那一直在蒲團之下的太極圖一起消失無蹤……


    “走,去兜率宮。”


    玄都低聲說了句,三位道門的二代弟子身形同時消失不見。


    太清老子在地上畫出了緩緩旋轉的太極在互相交融的模樣,玄都隻是一眼就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而元始天尊那句“末劫已至,各安天命”,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那最後的大劫,似乎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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