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努力工作,終於還清了家裏所有的債務。我以為會有不一樣,然而你卻更討厭我,甚至每次隻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就會立刻起身離開,難道這些也都隻是我的錯覺嗎?”沈悅宜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她努力克製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還有……”說到這裏,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情緒開始變得沸騰逐漸走向失控,淚水跟著不由自主的泛起,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死死的攥緊拳頭,指尖不斷地戳進掌心,越陷越深,疼痛讓她的情緒得到暫時的安撫。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接著開口道:“三年多以前,你第一次主動跟我講話,你第一次正視我居然還是因為你要救沈佳航,而且完全不顧我的生命安危,也是我想多了?!”


    她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眼神中充滿了悲傷與不安,仿佛在等待著一場重要的解釋或辯護。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她的父親始終沒有轉過頭看她一眼,更沒有給她任何迴應。


    沈悅宜眼中的神情逐漸變化,從最初的緊張轉變為深深的失落,緊接著又迅速轉化為憤怒。她竭盡全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但聲音卻依然低沉而壓抑,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怒火。\"啞巴了?\"她緩緩開口問道,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質問意味。


    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女兒語氣中的強大壓迫感,或許是因為再也無法繼續偽裝下去,亦或是終於鼓起了勇氣去麵對自己長久以來逃避的問題,沈父突然打破沉默,坦誠地道出一直掩埋在內心深處的秘密:\"我不是討厭你,而是討厭我自己。\"接著,他再次重複道:\"我不是討厭你,我是害怕麵對你。\"


    聽到這句話,沈悅宜震驚地望著父親,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這個突如其來的坦白讓她不知所措,原本燃燒的怒火瞬間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困惑和疑問。她無法理解父親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不明白父親的這種想法從何而來,更無法相信為什麽一個父親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有這樣荒唐的感受。


    沈父依然側著頭,似乎不敢直視沈悅宜的目光。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哽咽,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深深的痛苦和無奈。他緩緩地說道:“四個孩子裏麵你最像我……每次看著小時候的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的小時候……你越努力討好我就越像,越像我就越害怕麵對你。”


    沈父的話語讓沈悅宜感到震驚,她從未想過父親會有這樣的感受。她靜靜地聽著,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沈父沉默了片刻,然後再次開口:“你幫我還清了債務我就更沒有辦法麵對你,沒有底氣,更沒有顏麵。”


    又是一陣長長的停頓,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沈父終於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氣,哽咽著開口道:“因為我……我嫉妒你……我一直最想要做到的卻一直沒有做到,但是你……你卻做到了……”


    這些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劍,深深地刺痛了沈悅宜的心。她沒想到父親竟然會對她產生嫉妒之情,這讓她感到無比驚訝和困惑。她無法理解這種感受,更無法理解自己的父親因為這麽荒誕的理由一直與她保持距離,對她冷漠與排斥。


    聽到這裏,沈悅宜不禁抬起頭看著這個男人,她突然想起了媽媽曾經說過的話,在他們成為父母之前,他們也隻是別人的孩子,也是人,一樣具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會有自私、嫉妒等負麵情緒。


    沈父接著說:“還有那次的手術,我實在沒有辦法……”


    說到這裏沈父居然開始抽泣起來,他帶著哭腔說:“他是我們家唯一的兒子,如果他就那樣走了,那香火就在我這裏斷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列祖列宗交代。”


    沈悅宜聽完重新低下了頭,翻騰的情緒讓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緊咬著嘴唇壓製自己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突然攥緊了拳頭,厲聲開口道:“愚蠢!可笑!”說完唰的一下站起身,憤然離去。當她意識到父親已經深深固化的愚昧傳統思想後,她便知道,無論再說什麽,問什麽也再沒有任何意義。


    沈悅宜站在病房門口,背部緊緊貼著牆麵,她眼神空洞的聽著從病房裏斷斷續續傳出來的抽泣聲,不知為何,她的情緒在這抽泣聲中反倒逐漸平靜了下來。


    在樓道待機了許久的袁郎剛迴到走廊裏便看見站在病房門口的沈悅宜。他詫異的望著沈悅宜,因為後者看上去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還是沒有說出口嗎?袁郎心想


    就在袁郎還在疑惑的時候房間裏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抽泣聲給了他答案。


    他清楚的知道沈悅宜跟她父親之間的事情,但聽著此刻房間裏的人在抽泣而沈悅宜卻像沒事的人一樣,這不禁讓他疑惑起來。


    按照他們之間的關係,該哭的不是沈悅宜嗎?袁郎心想


    他皺了皺眉,擔憂的望向沈悅宜,接著緩緩走了過去,默默地站到了她的身旁。


    倆人就在那裏靜靜地站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一直站到了護士拿著工具過來給沈父抽血化驗。


    護士看見站在門口無言的倆人也是愣了一下,因為男的看上去一臉愁容,女的卻仿佛丟了靈魂,眼神空洞,毫無生氣。大概是看多了醫院裏的生死,很快她便又是一臉平靜。


    沈悅宜率先發現了護士的存在,她默默的看了護士一眼,護士也看了她一眼,然後便走進了病房,開始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沈悅宜默默的跟在護士的身後,跟著走了進去。


    當沈悅宜再次見到沈父時,後者已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但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餘光不小心瞄到沈悅宜時,眼神變得躲閃起來。不再是過去那種冷漠無視的神情,而是一種膽怯、畏縮的眼神,就好像他自己才是那個犯了錯誤的孩子,而沈悅宜則變成了嚴厲的家長。


    從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敢去看沈悅宜一眼,更別提與她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了。這種轉變讓沈悅宜感到十分荒謬跟難以理解。


    盡管沈悅宜注意到了父親的變化,但她選擇了保持沉默,並與他保持著距離,再沒有一點想要跟他交流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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