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已經過完了一半,她生日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常秋,在秋天的末尾。


    十八歲,青春跨到青年的中點。


    常秋盤著腿,左手托著下巴,右手舉著小鍾表,看著秒針和分針一圈一圈的轉,不敢有一絲懈怠。


    在她麵前擺著一個白色小盤,上麵放著小塊圓麵包。


    分針轉到了11,還有五分鍾。她突然想起什麽,一個健步踩到地上。在抽屜裏翻來翻去拿出一根好像已經快要發黴的火柴棍,插在了麵包正中間。


    “簡陋是簡陋了點,但這都不是重點”常秋嘴裏嘟囔著。


    迴到床上,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開了時鍾。隨後把手機放在了麵包旁邊,同時看著兩個鍾表,她提前為十八歲上了兩份保險。


    已經59分了,常秋臉上已經出現按耐不住的激動。站在床上,彎腰去夠桌上的打火機,生怕自己下床拿打火機的時候就十二點了。


    打火機顯得不是很給力,啪啪打了兩下才冒火。她深唿一口氣,手顫顫巍巍地點燃了火柴。


    看著分針和時針重合到了一起,手機響起鬧鈴。


    常秋愣了一秒,從年頭盼到年尾的十八歲就這麽快到了,我成年了?!


    她一下子從床上飛下來,拿到桌上的身份證,火柴都沒來得及吹滅,抄起椅子上的襯衫就出了門。


    騎上自行車朝著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衝去。


    微風拂過,額前的碎發被吹得淩亂。


    青春不僅是夢,唿嘯而來,還是一陣風,願意怎麽吹就怎麽吹,隻要不改變風向。


    即使路燈下的夜很朦朧,可還是看見了光亮。


    如果不幸被困在城市裏,我們可以悄悄從耳機裏拿貨。


    時苑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閃過的路燈連成線。


    “誒小姑娘,你這是放假迴老家呀,還是來這邊出差的”,出租車師傅一臉慈祥望著內後視鏡裏靠在窗邊的時苑。


    時苑拿起手機,暫停了耳機裏正在播放的和平飯店的《黎明前出發》。


    “迴來看看發小”,“你們這感情好啊,都這麽多年了還常聚”師傅感慨道。


    時苑輕輕一笑,她並不清楚發小現在怎麽樣了。


    從高中畢業以後,她去了外地讀大學,發小留在了本地讀書,兩個人逐漸斷了聯係。


    那晚正在電腦前吃泡麵狂敲鍵盤的時苑收到了發小的短信:下星期日我結婚,高中畢業咱倆不在一塊讀書,我也沒再交到稱心的朋友,有空就迴來當我伴娘吧,沾沾喜氣。


    時苑看到短信之後,泡麵吃的格外難受。在她的記憶裏,發小還是一個很老實巴交的女孩子,高中三年沒談過戀愛,但如今都要結婚了。


    她拿起手機,打下一段話:怎麽許久沒有消息都結婚了呀,朋友少沒關係,我會迴去沾喜氣的。


    猶豫了一下,又覺得自己說的太繁瑣。時苑喳喳嘴,迴味了一下剛吃完的泡麵,刪掉了前麵的話,隻剩下:好,我會迴去的。


    一個普通打工人請假迴老家,連坐三個小時飛機加汽車隻為給明天結婚的發小做伴娘。


    “小姑娘到地方了,快迴去休息吧”出租車師傅似乎剛聽完時苑的話後想了很多,說話語氣都變得沉甸甸起來。


    耳機裏的《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卡在了那句“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時苑不失禮貌的和師傅作了告別,提著行李箱迴到了這個小房子。


    被樹蔭遮擋住的一棟二層小房子,就在這條街邊。兩邊都是小吃店,這棟小房子夾在中間很是顯眼。路燈照著連接大門微微冒綠的石階,很久沒人踩過,加上秋天雨多,生了苔蘚。


    自從對麵新建了學校,這條街上的住戶都想了發財路。自家開各式各樣的小吃店,隻有她家沒有跟風。


    時苑十六歲那年冬天,她媽媽突發心髒病,還沒送到醫院就已經斷了氣。隨後沒隔幾個月,時苑的爸爸找了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女人,結了婚。她爸爸當時想帶她出國,和那個所謂的會對她好的後媽一起生活。時苑念舊,覺得這裏才是她唯一的家,隻有這裏才有她媽媽生活過的氣息。


    從那以後,時苑就一直一個人生活。逢年過節還有放假的時候,空閑下來她就會迴到這裏呆上十天半個月。


    時苑站在石階下,望著房子看了有一會兒。剛想打開相機,拍一下黑夜裏房子的模樣。屏幕上突然出現備注為催命鬼的電話提示,時苑心想這大半夜打電話準沒好事。不耐煩的接通了電話。


    “喂,劉主管”時苑假模假樣地說。


    因為在事業上摸爬滾打這麽久,練就了前一秒和後一秒截然相反的情緒轉變。


    “你那個文件怎麽還沒整理完,明天人家公司可就要審核了”。


    果然是催命鬼,說話沒好態度,上來就是一頓催,明明來這兒之前交接工作時說的後天審核,今天大半夜變卦,時苑心裏咒罵著。


    “好的,主管,我這就整理,明天肯定能完成”,時苑舉著手機都差點要點頭哈腰的,仿佛那個催命鬼就正站在她麵前催賬一樣。


    話音剛落,電話就被無情的掛斷。時苑無奈地拎起行李箱,走上了石階。從包裏翻了翻,第一手先掏出了u盤,又掏出了鑰匙。鑰匙哢嚓插進門鎖孔裏,這個門和正常的房門還有點區別,要用力往左擰三圈,一般小偷都不稀罕撬這麽費勁的鎖。


    時苑打開了門,房子裏一股沒人住的灰塵味。她邊揉鼻子邊找電閘,剛打開電閘門,連打好幾個噴嚏。這房子幾個月不住就落一厚層灰,等有時間又要做大掃除了,時苑心想。


    拉下電閘,時苑同時摁下了客廳燈的開關,結果一點反應沒有,依舊漆黑一片。她又摁了一次,還是沒有反應。“不是吧,又這麽倒黴”,時苑感覺頭要裂開。


    是的,沒錯,她現在就要馬不停蹄地趕去附近的網吧,完成催命鬼下發的任務。


    迴到這個城市的時候還在聽著舒緩人心的歌,現在卻碰上家裏沒電和緊急加班,大腦瞬間不覺得浪漫。


    時苑騎上了一輛共享單車,朝著最近的網吧蹬去。她到網吧的時候正好剛過淩晨十二點,時苑覺得這算是老天給她的考驗,看她是否能夠在天亮前整理好文件。


    時苑走進網吧。網吧這時候人還挺多,估計是到了半夜人們開黑衝浪的時間段。


    她來到前台。


    “誒小姑娘,你這是又迴來玩了,這次迴來打算呆多久啊”。前台老板是一個粗獷大漢,看著身穿白裙的時苑一臉不正經,眼睛眯的都要出了褶子。


    “迴來有點事,您好,給我找個靠裏的位置,最好牆角那邊。”時苑很不舒服的尷尬一笑。


    她因為家裏總是突然沒電,每次迴來還要工作,經常來離家最近的這個網吧。又因為長得比較清秀,引得這個老板總是親自來招待自己,還時不時想打歪主意。惹得自己看見這個人就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邊這邊,就覺得今天店裏要來大美女,特地留了好位置”,老板說著就要走出前台,想拉著時苑過去。


    時苑知道老板指的方向後,就趕緊邁了一大步,往那邊走去,根本沒理會屁顛屁顛走出來的老板。


    她坐到那個安靜的角落,打開了電腦,深唿一口氣。心裏安慰著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吃頓泡麵就舒服了。


    時苑起身去對麵售貨架上掃了付款碼,拿了一桶泡麵。轉過身子,小心翼翼地在熱水機前搗鼓著美味。


    有些事情想想就幸福到頭皮發麻。


    常秋勻速騎著她的小自行車,終於到了她每次放學路過都會眼神逗留好久的網吧。她心急的想要趕緊進去看看炫彩霓虹的網吧裏到底有著什麽神秘。把車子停到店門口,就小跑著進了網吧。


    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個掛在牆壁上的大燈牌。常秋剛要走進裏麵,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用力嗅了嗅,是混雜著各種煙味的香水味,估計是網吧為了遮蓋太嗆的煙味才噴的香水。


    常秋興致大發的往裏麵走去,根本沒注意前台的提示語:先訂位,再盡興。一台台亮著的電腦,還有掛在電腦上各式各樣的耳麥,常秋心髒激動地砰砰直跳。她找到了一個角落裏的空位置,躡手躡腳地從正在打遊戲的幾個台子旁走過去。


    常秋看到自己麵前的這台大電腦,掛在電腦上的白色耳麥,還有亮著彩色燈光的機箱,不禁發出了“哇-”的聲音。她輕輕坐到了椅子上,屁股一下子陷了下去,連座椅都軟的很舒服。常秋又猶豫又好奇,她想點開電腦裏的東西看看有什麽,但她又怕自己什麽也不懂,盲目亂點會把電腦弄壞。


    “你好,這裏有人了”,常秋背後傳來聲音,給她嚇了一激靈。


    常秋扭頭看見一個白裙子女孩端著泡麵在很疑惑的盯著她。常秋連忙站起身,結果肩膀不小心頂翻了女孩端著的泡麵。


    “啊-!”一聲尖叫,泡麵全扣在了地上,油漬還濺到了女孩的白裙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常秋的臉像是紅透了的蘋果,低頭一個勁鞠躬說著對不起。時苑被剛才那一下給整懵了,也迴道“對不起啊”。


    時苑看見自己裙子被濺上了油漬,她的眉梢輕輕抖動,隨後皺了起來。她抬起頭才仔細注意對麵這個鞠著躬不敢抬頭的女孩子。


    “不好意思啊,我第一次來網吧,不知道要先去前麵訂位置,就隨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了”,常秋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袖口,指節微白,看得出她真的很尷尬,尷尬的想要一秒從網吧消失。


    時苑鬆了鬆皺起的眉頭,扯著自己的髒裙角,“沒關係,你走吧,我不會訛你”,說完還沒等常秋再次道歉她就轉身走了。


    常秋看到她轉身離開,小心翼翼的直起了身子。看著白裙子女孩走進了衛生間,她又低下了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壓抑著心底的尷尬與慚愧。心想自己成年後發生的第一件事居然會是這個樣子。


    周圍的鍵盤敲打聲和衝著遊戲裏喊叫的聲音把常秋的思緒帶了迴來。她邊走邊左顧右盼著人們都在打著什麽遊戲。


    她走到了盡頭的角落,靠在牆角,盯著周圍新鮮且生疏的一切。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像是見識過自己一直好奇的事物以後,從天降了一禍讓自己開心不起來。


    時苑強忍著情緒,麵無表情的走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抬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大寫的落魄這才刻在了鏡子上。


    沒事的沒事的,倒黴就倒黴一會兒。她心裏一直在安慰著自己,臉上強行擠出了笑臉。


    她接了點水,往裙子上蹭了蹭,油漬並沒有蹭掉。時苑的嘴唇微微下撇,眼神濕潤,像是隨時都要滴下淚來。


    “時苑,你可以的!對,你可以的!”時苑衝著鏡子裏的自己大聲吼了一句。關掉水龍頭,她理了理裙子的褶皺,走出了衛生間。


    常秋靠在牆角,微微側頭。表麵上看起來冷靜沉穩,但卻眉頭緊皺,看著周圍電腦屏幕裏的遊戲,好奇又陌生。


    時苑徑直走出衛生間,想要趕緊迴到位置上完成催命鬼下發的任務。結果半路不經意瞥見了在角落裏站著的常秋,她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但腿不聽使喚,還是扭頭走向了前台。


    前台老板左顧右盼的好像在找著什麽人。


    “老板”,時苑很抵觸和這個老板交流,總感覺自己像是被眼神騷擾了似的。她抿了抿嘴,不自然地將散落的發絲挽至耳後。


    見老板盯著後麵不知哪個方向還沒聽見自己講話,又提高了音量“老板”。


    老板這才聽見,扭頭一看是那個白裙子小姑娘。眼睛突然眯了起來,笑的合不攏嘴,“怎麽了呀小姑娘”。


    時苑看到老板的表情,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指了指站在後麵最盡頭角落的常秋,“等下那個人要是過來訂位置,你就跟她說,白裙子女士訂好了位置”。


    老板望向時苑指的位置,點了點頭,笑道“好,你們這是認識呀”。


    “就訂我對麵那台桌”,說完時苑就扭頭走掉了。


    老板一路眼神跟隨時苑。時苑也感應得到老板在看著她,她咬了咬牙,心想趕緊弄完文件,就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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