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時的曇晝正在寒潭秘境之外,她打了個寒噤,轉身慢慢走入其中,按照上次來的方法成功進入裏麵之後,她避開層層積雪,終於來到一處冰窟之前。


    寒潭之上綻放著朵朵冰蓮。


    一個人影緩慢地移動出來,曇晝正準備探手去抓池中的冰花,背後冷不丁一涼,下一瞬,巨大的推力襲來直接將她推入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中。


    那人輕輕摘下兜帽,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來。若是此時此刻曇晝在的話,她一定可以一眼就認出眼前這人正是幻鏡之中的雪妖。


    雪妖靜靜注視著水中沉底的黑影,轉身將手搭在門口的冰獅子上,獅子眼珠像是紅寶石般璀璨,咕嚕嚕轉動兩下一個密道便出現在眼前。


    雪妖舉著一盞冰晶燈緩緩拾階而下,冰室正中間擺放著一具冰棺,雪妖手指輕輕拂過冰麵,他癡癡望著棺中的女子,嘴唇輕啟,“你的同門又來人了。他們每年都來,你真的不想見見嗎?”


    棺中安靜無聲。


    雪妖的瞳孔陡然變紅,怒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不肯見我嗎?那穆棱就是個廢物,他根本保護不了你!要不是我,你……你理理我好不好?我知道你聽得見,我現在已經大乘期了,雪妖一族不會再受到歧視了,你迴來看一眼好嗎?就算是看在我娘的麵子上……”


    若是時刻有人在場,定會被他瘋癲的樣子嚇到。他整個人浮在冰棺之上,臉頰緊緊貼著冰麵,一副依存的樣子。


    “我知道你怪我私自放出厄擾亂凡人氣運,倘若不是這樣,早在當時你就死了。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你死?於是我和厄達成了交易……可你居然因為我救了你而怪我!”他有些委屈道,聲音哽咽,“如果我不救你,難道讓那穆棱救嗎?!”


    “你還是沒明白自己錯在哪啊!”這時一道女聲自雪妖身後響起,那人緩步而行,桃花灼灼般的裙擺搖曳生姿,“你救人心切,可你明知道她比起自己的命更在乎天下更在乎百姓的命卻還是私自替她做決定,這說得小點是你不尊重她,說大點就是你自以為是、自欺欺人。”


    雪妖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別開目光,他靜靜看著冰棺中人說了句什麽,曇晝沒有聽清楚,雪妖卻忽然笑了起來,幾步走到她身邊手指往她眉心直奔識海而去。


    識海是一個人、一個修者的根本,若是識海受損輕則癡傻,重則魂飛魄散。


    可曇晝居然不躲不閃,目光直直看向他,“你大可以動手,左右我短命拉個大乘期墊背也不賴。”


    雪妖動作微頓,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反應過來什麽,“你在雪蓮裏動了手腳?”


    “是又如何。”


    “好膽!”說罷,雪妖居然不管不顧直奔她識海而去,大有一種破罐破摔的氣勢,然而,他的手指在離曇晝眉心半寸的地方停下了,“不愧是天命之人,不過一次便已經將功法修煉完成,雖然還差些火候,但也足夠了。”


    話音剛落。四條鎖鏈從天而降,牢牢捆住曇晝的四肢,冰棺懸浮在半空之中,天光映射出璀璨的星芒,灼灼紅裙隨風飄蕩,曇晝猛的一個用力,鐵鏈卻紋絲未動。


    雪妖看著放棄掙紮的某人,忽然道:“你不怕死?”


    “怕,那又怎樣?尖叫嗎?還是大喊讓你放了我?總歸你我一起下黃泉,先後順序不同罷了。不過我就是有點虧,你這麽大把年紀了,而我才剛15歲。唉……罷了罷了。可惜我這麽個天才嘍!”


    雪妖:“……”


    雪妖顯然不想搭理她,轉身走至冰棺前緩緩推開棺蓋,彎腰抱出其中的人來。


    曇晝探頭看了一眼,那女子容貌年輕俏麗,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可以看得出眼睛又大又亮。她手臂上還纏繞著一截木蛇,年久失修,好半晌木蛇才反應過來咬了雪妖一口。


    此人正是花籬,誰能想到那個驚才絕豔的煉器師並不是歸隱而是身死呢?


    雪妖一聲不吭地受著,他把花籬放在一個古樸大陣的中間,隨即拔刀走向曇晝。


    曇晝忽然想起自己這短短幾個月被放血了不知道多少次,簡直有毒!自己遲早變成幹屍。聽說人間出了一種新的傀儡叫做僵屍,自己不會也變成這玩意吧——且慢!打住!不要繼續往下想了!


    若是此刻雪妖能聽到她的心聲怕是都會吐槽出聲。


    匕首順著她的手掌隔開兩邊血肉,匯聚於正中間的血液順著匕首低滴落在法陣中間,紅光大放之中無人察覺到一縷白色幽光悄然鑽入花籬體內。


    雪妖垂眸看著地上漸漸成型的陣法,頭頂傳來那道欠揍的聲音,“所以你讓我修煉的功法是讓花籬奪舍我用的?嘖,真會算計。不過你也就那樣了。你當年放出厄使得三座城池被屠,一個古老部落迄今為止剛剛擺脫其的控製,這上上下下多少條人命你賠的起嗎?”


    事到如今,雪妖也不準備隱瞞什麽,他冷冷道:“彼此彼此。你有什麽資格譴責我?你在秘境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也知道你的過往。若是論殺人,我自然是比不過天下第一的歸生晏,你手上沾的人命可一點不比我少。”


    曇晝一噎,嗬嗬幹笑兩聲。這說什麽大實話呢!可那能怪她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渾身是寶不說,而且修煉天賦絕佳,但凡有點眼力見的人都要拉攏她。當然有些小心眼的人拉攏不成便是追殺,想以絕後患。


    這便是修真界強者為尊的道理。


    所以她手上的人命真的不少。她還記得當初闖天塹的時候,一劍曾當百萬師,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那才是真的腥風血雨,地獄閻羅。


    可如今她日子過得安逸,也居然生出一種這輩子就這樣過下去的無力感。好像一頭紮進棉花裏,左右都軟趴趴的,上下不能。


    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遠處傳來。乒乒乓乓,伴隨著樂聲的逐漸激烈,在場兩人都抬起頭來,就在樂聲最激烈的那一瞬間,一聲蛇鳴從傳來。地上的花籬居然迴光返照般站了起來,而且紅光滿麵,她手臂上纏繞著的木蛇也重獲生機發出嘶嘶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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