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幫一把,能大膽找到杜老闆府上去?你前腳走,姓杜的便放出話來,說你目中無人,到了門口也不知道去問候一聲!」


    「我那時心裏著急,沒想那麽多……」


    鍾慶文聞言,詫異地看著身旁的年輕人,確有幾分赧然。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盛懷初接近尹家瑞的女兒隻是為色所迷,不是別有所圖?


    看他這個樣子,應該還沒有上手,頗有幾分新鮮勁頭。


    「好了,早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去補個眠吧。」 他在盛懷初手臂上大力一拍,正中他的傷處。


    盛懷初痛得悶哼一聲。


    鍾夫人關切道:「怎麽了?」


    「昨日遇著個刺客,被他刺了一刀……」


    鍾慶文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有刺客要你的命?」


    盛懷初搖搖頭,盯住他的臉道:「他要殺的不是我,刀子都到了胸口又收了迴去,估計是殺了我,那買兇的人也不會多付一條人命錢……」


    「是那位尹小姐惹的麻煩?有刺客追殺她……」 鍾慶文頓了頓,話鋒一轉:「要不然還有什麽人讓你這麽護著?」


    盛懷初臉上平靜一笑:「那裏剛剛封鎖過,場麵亂得很,我若是那刺客,興許也搞不清自己要殺的是什麽人……」


    兩人目光一觸,一起沉默了。


    盛懷初心裏電光火石,最終歸於一陣寒冰般的戰慄。昨天,隻自己一人看見刺客追殺尹芝,連江樸都不曉得,鍾慶文又是從何知道?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鍾夫人捫住心口:「懷初啊……給我看看你的傷口礙不礙事……這個尹小姐招血光,你還是遠著她一點好。」


    第24章 .春雲靜走 · 夜歸


    盛懷初被留著小住幾日,一天總有半天陪著鍾慶文會客,所見之人多是將來的政府要員,還有幾個少壯派的軍界人士。


    隔閡生了,言語間反倒風平浪靜,兩人相處數日,未再有爭執。


    這日午後,盛懷初向鍾氏夫婦作辭迴南京家裏。其實也隻在頤和路的小宅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啟程去了上海。


    鍾慶文放下聽筒,拄起拐杖走到露台上,扶著欄杆望向花園。


    晨光熹微,鍾夫人徹夜無眠,正修花裁草,聽到身後有人叫道:「杏芳。」


    那是鍾夫人的閨名,如今隻有一人還會這麽叫。


    她手一滑,割出一個小口子,循聲望去,見鍾慶文站在樓上,似在等她,便拿出掖在袖裏的帕子將傷口隨意一裹,上樓去了。


    仆傭們早也起身,頗有眼色不去打擾,空曠的露台上隻他們二人。


    「你替我去一趟上海,看看懷初和那個尹小姐到底是怎麽迴事,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鍾夫人輕吸一口氣:「懷初這個年紀,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才好……」


    鍾慶文睇她一眼:「這個尹小姐是尹家瑞的養女,你不覺得太巧了麽?況且她這樣的身份也不該和懷初走得太近……」


    「你又要幹什麽?」


    鍾慶文沉默片刻,不屑道:「夫人也不必在我這裏演菩薩心,你知道該怎麽做,更知道如何不髒了自己的手!」


    因宅邸的主人不在家,尹芝養傷的時日也算自在,隻是無所事事,白日裏要打針吃藥,困頓的很,到了夜裏反而難以入睡。


    這一晚她走進一樓的小客廳,想在書架上尋些消遣。


    客廳裏打掃得一絲不苟,桌椅案幾上沒有丁點灰塵,一小疊信箋碼在書桌上,自來水筆尖還是新的,墨水瓶裏早就幹涸濃稠了。


    一切都太過齊整,丁點人氣也無,看來盛懷初隻把這個宅子當做旅館。


    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隨意靠在書脊排成的長牆上,與眾不同。


    尹芝拿起來,坐迴燈下,仿佛窺探別人的秘密,臉上微熱,心裏卻按捺不住好奇。


    等她看清了封麵又有幾分悵然,原來是本外文書,扉頁上寫了排娟秀小字,署的卻是個日本男人的名子。


    隴川介之敬贈,原來是別人送他的。


    尹芝猶豫片刻,沒再翻看下去,打算將書放迴去,剛起身卻見一張紙片漏下來,翩然落在腳邊。


    一個少年人,穿著黑色短袖衫,坐在柳葉般細長狹窄的船上,雙手扶著槳,遠遠看過來。


    相片的背麵,有個日期,尹芝默默念著,原來已是七年前了,她的心思也隨著湖麵的水波泛開來。


    這便是盛懷初在她這個年紀麽?也許還沒坐上去北平的火車,未受過牢獄之災,夢裏也沒有吃人耳朵的老鼠。不然怎會笑得如此意氣風發,眼裏揉進了湖光山色,唇角也彎得那樣自然。


    好在這隻是一張紙,任她盯著看再久,也不會有人知道。


    「尹小姐,還不打算睡?」 小客廳沒有門,周護士站在走道上向裏張望,她是江樸依著盛懷初的意思新聘來的,這幾日專門照顧尹芝這一個傷員,體貼細心,樣樣皆好,就是管得太嚴,連夜裏睡得晚了也不行。


    尹芝匆忙將照片夾進書裏,「沒有,一會兒就迴房。」


    她把那本外文小書拿在手上,嘴唇抿著一翹,像是偷得糖果的孩子,預備在被窩裏打牙祭,此刻乖乖地將燈撚暗,跟著周護士上樓,給傷口換藥。


    她們出了小客廳,沒走幾步,窗上漸亮起一道白光,婆娑樹影重疊著動起來,透過玻璃在她腳背上淺淺撩過去,正停在樓梯口,是專門來攔路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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