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飯的時候,瓷房子裏被個哭著跑來的小女孩打破了平靜。


    “大哥,爹非要給我裹腳!”朱小婉的嗓子有些沙啞,光著兩隻小腳丫,凍得通紅。


    朱傳文端著飯碗,一臉的驚詫,整個人呆呆的,朱春山又在整什麽幺蛾子。


    “呲~”兩把椅子摩擦著地板發出聲音,兩個女人快速起身,朱傳文還沒反應過來,傳文娘和鮮早就放下的飯碗,蹲下來擦著朱小婉的眼淚,詢問著發生了什麽。


    原來是朱春山,這夯貨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想起來給自己閨女裹腳!鮮兒還在安撫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朱小婉,傳文娘站了起來,“傳文,你去找朱春山,吃了幾天飽飯?”一副一家之主的派頭指揮著自己的大兒。


    朱傳文也早早站了起來,在朱小婉旁邊站著不知道怎麽安撫小姑娘手足無措,聞言穿上衣服,怒氣衝衝朝著小洋樓趕去,朱春山最好給他個解釋,傳文娘說的對,吃了幾天飽飯?


    小洋樓


    春山媳婦正拉著同樣怒氣衝衝的朱春山,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裹著小腳,站的倒是很穩,手上拿著白布,顯然就是這個就是朱春山請來的裹腳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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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爺,您家的姑娘大了,這再不裹腳就來不及了。”裹腳婆對著朱春山說道。


    “別拉著我,反了她了,這閨女就是你慣壞的!”朱春山拉出自己媳婦抱著的手臂。這正要出門找朱小婉,就看見同樣怒氣衝衝進來的朱傳文:“傳文,你咋來了?”


    外麵的寒風吹得朱傳文頭腦也清醒了,先是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


    “那誰,你先走!”朱傳文進門朝著裹腳婆說道。


    “朱爺,這哪裏跑來的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裹腳婆一臉的輕蔑,朱春山可是整條中國大街的上的大人物,聽說東家還是冰城的顧問,還是朱春山的侄子。


    “啪!”響亮的耳光響了起來。


    裹腳婆愣了,呆呆的看著朱春山,這巴掌正是朱春山打的。“拿著錢看病去吧!這是我東家!”朱春山給了裹腳婆兩個銀元,什麽玩意,分不清大小王?


    裹腳婆一聽,整個人腿肚子打轉,這破嘴,得罪了什麽人啊!隨即要跪!


    “滾滾滾!”朱春山催促著,暗罵著自己,怎麽找了個這麽口無遮攔的婆娘。


    裹腳婆走了,朱傳文先是深深唿吸了幾口,壓下了胸膛中的怒氣。


    “嬸子,你去看看傳庭,我和春山叔聊兩句。”朱傳文朝著頭上還綁著頭巾的春山媳婦說道。


    “好的傳文。”春山嬸兒聞言也是鬆了口氣,心裏也是放了下來,朱家現在可是老朱和小朱做主,這朱開山不在,朱傳文的話朱春山也得聽,心裏也是暗暗感激著那個機靈鬼。


    兩人都做到沙發上,朱傳文還沒說話,朱春山倒是先開了口:“傳文,這事兒我可不能聽你的。”一臉堅毅說道,要是外人,還以為他立了功了。


    “你咋想的春山叔?我娘讓我問你吃了幾天的飽飯?”朱傳文先是轉達了傳文娘的問話,原先朱家就是最下層的農戶,這家裏的女人也是個重要的勞動力,所以朱開山這一枝兒就沒有裹小腳的,齊魯朱家裕倒是有,那也是家裏有點家底的農戶才會讓女人裹腳,比如原先的韓家。


    “傳文,咱家現在不一樣了,小婉往後是要嫁人的,那些人家不會讓一個大腳進門的。”朱春山算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朱傳文氣極反笑,“春山叔,那你說說咱家怎麽就不一樣了,小婉才多大,你就想著嫁人的事兒。還有,咱家怎麽就不一樣了,是當官了還是成仙兒了?”


    朱春山卻是仔仔細細的給自己侄兒分析了起來,自家大哥現在可算是整個依蘭府的民兵團練,往後說不準就有個官身,往後朱家也能自稱是官宦人家了,更別說現在朱傳文生意做得這麽大,他朱春山每個月都有著500兩銀子的進賬,早就不比往昔,朱家現在是不一樣了,朱春山一臉自得的說道,在他心裏,往後這朱小婉就得嫁個官宦人家,當正房的太太。


    “就因為這?”朱傳文也沒想到自己這叔叔能說出如此的歪理,是富起來了,但是這哪裏毛病。隨即說道:“春山叔,我現在才看出來,你這心裏的病得治!你這俄語白學了,你這字兒也白認了!明天你在家歇著,這事兒你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傳文,這……”朱春山沒想到,自己這掏心窩子的話,卻讓自己丟了工作。


    “春山叔,我也跟你說實話,這裹腳我不同意。”朱傳文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行,傳文,小婉這個腳必須裹!”朱春山此時卻硬氣了起來。


    “我說話不好使了?”朱傳文也是拉下了臉。


    “沒,傳文,但是小婉畢竟是姑娘家,得嫁人。”朱春山剛剛硬氣起來的勁兒又軟了,這個家裏他最服的就是自己大哥和朱傳文了,倆人在他心中地位一樣高,朱春山勉強算個習武之人,他不打女人,除非忍不住,剛剛就是裹腳婆罵了朱傳文,他才上手的。


    “好使就行,我說了,小婉不用裹腳,以後你春山叔養不起小婉,我這個做大哥的養!”朱傳文說著就走出了小洋樓,這事兒他也懶得和朱春山解釋了,讓他歇著在家反省幾天再說,他娘的,朱春山還天天和洋人打交道,腦子裏卻還是愚昧、無知的那一套!


    什麽玩意!


    迴到瓷房子,一桌人也沒想到朱傳文來去這麽快,這剛給朱小婉找了雙鞋子,正好聲勸著小姑娘吃飯呢。


    這見朱傳文進來,三個大大小小的女人緊緊盯著朱傳文,想知道這事兒辦得咋樣了。


    “吃飯吧,李姐,給小婉添碗湯,裹什麽腳,咱朱家的女人就沒有裹腳的。”朱傳文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堅決不讓朱小婉裹腳,三個女人總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裏,朱傳文也迴到自己的位置,端起了碗筷吃著飯。


    “看吧,這招還是我給春山嬸子支的招,我就知道大哥不同意。”傳傑此時卻向著朱傳文邀起了功勞,春山嬸子可是偷偷向著傳傑支過招,這事兒啊,就硬是拖到了朱傳文迴來。


    “行了,你最機靈!”朱傳文沒好氣的朝著朱傳傑說了一句。


    “噗嗤!”看著倆哥哥的鬥嘴,朱小婉總算是笑了起來,開心的開始扒起了飯,朱春山家還沒吃完飯呢。


    不過,這心裏裝著事兒,這飯就吃起來不香,朱傳文算是填了個半飽,就起身向著自己書房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又折了下來。


    “鮮兒,這兩天小婉先住瓷房子裏,今晚你陪小婉睡吧,傳傑你去你給春山叔說一聲。”朱傳文說了一聲,小婉可是鮮兒以前的小跟屁蟲,有鮮兒陪著今晚也能安安心心,這朱春山不知道想的什麽,給自己閨女造成了多大心理陰影。


    不提飯桌上的熱鬧,迴到書房,朱傳文坐在虎皮椅子上,倒是想著這事兒不止是朱春山一家的問題,算是提了個醒兒,往後可是牽扯了不少冰城工人的問題,現在工人的工錢是提高了,保不準有著幾個腦殘和朱春山一樣突然犯起了病,想著自家姑娘嫁的好一些,拾起了糟粕。


    拿起筆,朱傳文在本上寫上三個命題,愛情觀、貞潔和陋習。


    以這件事兒延伸,朱傳文想到了現在冰城的女工人,比如老巴奪兄弟的卷煙公司,就有很多女工人的存在,大多都是家裏沒了男人的寡婦,以女兒身撐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


    因為朱傳文的入股,這些女性工人的工錢也得到了保障,但一個個也是藏著掖著,生怕自己工作給自己家人帶去不好的影響。


    以往,朱傳文沒想到這個層麵,現在倒是想了起來。


    這《工會周刊》的確是好東西,有些東西就得慢慢的引導,對於陋習,朱傳文是秉承著堅決抵製的態度,朱傳文沒那個能耐影響全部的清國人,但他有能耐影響漢耀的工人,有能耐影響冰城的工人,更有能耐直接給朱家保險隊的眾人下達命令。


    所以,朱傳文想好了,借著《工人周刊》,這些陳規陋習開炮了!


    再者說,《工會周刊》也僅僅算是內部發行的周刊,並不麵向社會,而且冰城可算是俄國人的管轄範圍內,引起的影響可以降到最低。


    孤枕難眠,好不容易撐到第二天,朱傳文就摸向了穀庵升所在的辦公室。


    “老穀,你跟我來一下。”朱傳文說道。


    “咋的了,東家?”關東話最能影響他人,在冰城待久了,好好的杭州人也是滿嘴的大碴子味兒。


    “老穀,最近《工會周刊》咋樣了?”朱傳文問道。


    “挺好,現在銷量穩定早2萬5千多份,喬洪國那邊負責著呢,多虧了東家的《射雕》。”穀庵升如實的說道。


    “挺好,行了,這事兒和工會最近宣傳個人衛生的事兒一樣重要。”朱傳文說道,這個人衛生的事兒有著快半年的時間了,成效也是不錯,工人們這工錢漲了起來,對自己也更加愛惜了,誰不想再多享幾年的福氣。


    “東家,有下一步的工作計劃了?”老穀聽到這個整個人眼睛都在放亮光,他可是在日本清楚了朱傳文的打算,作為幹過新聞的人,可是知道這輿論的重要性,而且還是粘性如此之大的冰城工人工會,別人可能不理解,但是穀庵升可是知道現在朱傳文在整個冰城工人中的聲望,那個銅製的工會小徽章,這些工人可是都戴著呢!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對,你座,老穀,怎麽跟打了雞血似的。”朱傳文抬手向下壓了一下,示意老穀坐下。“我記得咱漢耀有著個女工?”


    “是啊,東家,就是老巴奪那個欠工錢沒給的女工。”穀庵升不知為什麽朱傳文提起了這個事兒。


    “把她調到工會吧,往後工會的工作朝著女人的方向遷移,你去把夏掌櫃也叫過來,煙廠的女工最多,這事兒少不了他的支持。”朱傳文說道。


    不一會兒夏元璋也走了進來。


    “東家。”夏元璋朝著朱傳文拱了拱手。


    “座!”朱傳文說道。


    “夏掌櫃,你對女人裹腳的事兒怎麽看?”朱傳文朝著夏元璋問道。


    “不太好,我家玉書就沒裹腳,我舍不得她遭罪。”夏元璋倒是如實的說道。


    “對啊,誰家的閨女不是爹生娘養的,真不知道這個習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朱傳文也是歎息了一聲。


    緊接著朱傳文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三個命題的紙。


    “老穀你幹過報紙,往後咱先從裹小腳這個事兒入手,宣傳它的害處,這部分就由你操筆,宣傳的事兒讓袁金枝,也就是那個討薪成功的女工去幹,這事兒得走訪宣傳,算她的主業了,先從咱漢耀麵粉廠的工人家做起。”朱傳文朝著老穀說了一聲。


    “知道了,東家。”穀庵升算是聽明白了,這朱傳文是要朝著一個沒人敢想敢做的方向去做,這倒是很新奇,當然也對漢耀的發展有著促進,畢竟女工和男工在有些事兒上可以算得上各有千秋。


    “東家,那我?”夏元璋問道,他是不知道朱傳文叫他進來的作用。


    “聽說在老巴奪卷煙廠工作的女子都是些寡婦?”朱傳文問道。


    “是啊,東家,有些人家確實困難,我去逛過,也還好有著這一份工作才算能堅持下來。”夏元璋算是欲言又止。


    “讓袁金枝去走訪一下,看看有沒什麽故事,讓她帶著喬洪國幾個人采訪一下,征得別人同意之後,我們也往《工會周刊》上刊登,讓工人們知道女工的辛苦。”朱傳文說道。


    “這樣會不會引起有些人的反感?”夏元璋問道,他可是知道,這流言蜚語就像是殺人的刀子,這些女工可各個都是小心翼翼的在上工。


    “所以要宣傳,要引導,要引起別人的同情,要知道有些說破了反而更好一些。”朱傳文說道,而他打算就從【愛情觀】和【貞潔】兩個方麵入手,寫寫東西,所有這些離經叛道的事兒就朝他來吧,他朱傳文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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