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容焉的精神恢複了許多。屈雲等經過一夜的擔心,總算放下了心。


    屈雲最是想家,早早地收拾好了一切,不久左賢王邀慕容焉眾人用過早膳,便一起陪慕容焉入宮麵見大王請辭。慕容焉先讓屈雲與魏笑笨到城外十裏亭與琥珀郡主匯合,方和左賢王一麵聖覲見。結果,所有的事完全在意料之中,段王聽過慕容焉一番遠遊在外、思念故土的話後,不免大作一番感慨,又歎他不能多待幾日授封了‘君臨劍主’才走,方慷慨地答應了,並命人奉上黃金五百兩,權作一路資斧,以壯行色,而後更是命荊牧率領五百旋刀鐵騎大擺場麵,送他出城。


    慕容焉當然知道疾陸眷是何用意,這番排場無疑是為自己送殯,疾陸眷是要讓段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禮賢下士,待慕容焉何等親厚,即使慕容焉路上遇到什麽不測死掉了,那也與他無關了。孰知他如意算盤打得啪啪山響,但女兒卻早被一個無名小子帶走私奔,而他這個作父親的竟然還蒙在鼓裏,渾然不知呢。


    卻說左賢王隨眾送慕容焉出城,一直到了東城‘和陽門’方駐馬揮袖,灑淚而別。左賢王拉住他的手,隻道:“路上小心,前途保重!”區區數語,令人淒惘。


    慕容焉神色幽絕,躬身道:“路已遠,王爺宜還!”


    這位賢王更命兩名貼身武士斷雲、斷雨兩兄弟與他攜行,慕容焉實在推辭不過,隻好應下,率兩人長揖而去,策騎出了東城。荊牧本要再送十裏,卻被慕容焉一口拒絕,道:“大哥,你我的關係暫不能讓段王知道,否則與你不利。小弟臨行見左賢頗為躊躇,料來欲問段國大事,大哥迴去不妨建議王爺與晉國以忠義聞名天下的大將軍劉琨結盟,兩人誌趣相投,必能相互幫助,段國可安一時。”


    荊牧聞言,心中一震,當下向慕容焉長揖三迴,代段國謝他指點。


    慕容焉早嚇得連忙扶住大哥,兄弟二人灑淚話別,慕容焉這時猶為擔心紫柯安危,讓義兄代為察找、照顧,直到後麵來人,方各自上馬,揮手各道保重,慕容焉在馬上向大哥深深一揖,約言卜期再會,當下與斷氏兄弟抖韁東行,行到城外,迴首令支,但見固城巍巍,城頭劍戈耀日,袖帶飄揚,不免一番淒惘慨歎,想自己一介異國布衣,竟在此地盤桓恁久,更結識了象陳逝川、左賢王和荊牧這樣的英雄好漢,實在是件幸事,但不幸的是,他所認識的兩個女子,薛涵煙與紫柯,都不知現況如何。有道是:


    飄萍千裏異國地,名劍一揚天下驚,多少英雄盡葬此,輕袖淚彈兒女情。


    匣裏龍吟隻觀劍,義重如山雞黍盟,揮袖嘯吟自辭去,九江東注載鵠鴻。


    慕容焉快馬一鞭,一聲長笑,拋卻了萬縷煩憂,提馬而去。


    是日乃大雨初歇,空氣清新異常,官道遠處淌有一河,雨後河水新漲,但見一道七彩飛虹橫空而出,飲於澗中,煞是好看。道上更是景色撩人,秀美可愛,三人背束長劍,快馬加鞭,直驅十裏外的‘別離亭’。


    慕容焉人未到亭,已遙遙望見亭下有不少人,來到近前,屈雲、魏笑笨與琥珀郡主都在,不過這次琥珀換上了件男裝,慕容焉初觀竟然沒認出來。但令他驚異的是,亭下除了他們三個,另外尚有十六個全副江湖打扮的劍客與屈雲等聚在一處,那為首之人見慕容焉三人趕到,哈哈大笑,上前行禮道:“主人,屬下等共計一十六人奉王爺之命在此專候多時了,請主人吩咐一聲,起風東歸。”


    慕容焉連忙上前扶起此人,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左賢王幕下的首席劍客顧無名。慕容焉對於顧無名的稱唿更是莫名其妙,道:“顧大哥,你這是做什麽,我們本就共過患難,又同受王爺恩惠,無異於兄弟一般,這‘主人’二字豈不是折煞了小弟,更不勞諸位送到此地。”


    顧無名聞言,突然拔出了長劍。這下頓時嚇了眾人一跳,魏笑笨不禁駭然地道:“顧大哥,方才我們還談得好好的,你……你怎麽說亮家夥就亮家夥啊,快把它收起來……”


    顧無名突然揮手打斷他,道:“主人,我們可不是來送你的,我們是要一輩子跟著你。左賢王今日命我們一十六人追隨公子,永為奴仆,以助公子完成大業。我們這些人都是受過王爺大恩的人,來時已盟誓永不負於公子,若是主人嫌我顧無名無用,我這就自刎請辭!”說著便將長劍橫至頸間,目注慕容焉隻等他一言而決,另外的十五名劍客也同時抽出長劍加諸頸上,一時‘別離亭’下霜刀劍寒,跪了一片。


    直到此刻,屈雲、魏笑笨和琥珀三人方放下心來,慕容焉見無可勉強,仰首西顧令支,慨然道:“左賢王以與我有大恩,今日又……唉——”


    他長歎一聲,急急扶起眾人,這番隻好點頭,算是答應下來。那十六名武士轟然抱拳起身,意狀竟然頗為高興。看他們的樣子,分明已將慕容焉視同明主,以能與他這樣的少年英傑共遊江湖,乃是件自豪之事。斷雲、斷雨本與顧無名等人本就很熟識,一見之下,紛紛抱臂相見。這種場麵幾乎感動了琥珀,她上前道:“慕容大哥,鐵券王令小妹已然偷到了手,不知十支夠不夠用?”


    她這番話頓時惹得眾人轟然大笑,她還自莫名其妙地轉尉魏笑笨道:“笨郎,他們……他們笑什麽?”卻孰不知一道鐵券王令足以通行段國無礙,她竟然一下拿來了十支,如果段王知道了此事,怕是不氣死才怪。


    顧無名突然笑道:“主人,我們還是快些逃的好,否則準大難臨頭。”


    琥珀好奇地道:“顧無名,我們都出令支了,有什麽大難臨頭的這麽說大話,你一定是在嚇唬我家阿笨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眾人又是一陣爆笑,這時眾人都已知道了她與魏笑笨之事,但她一口一個“笨郎”、“阿笨”的,都將眾人逗得無以複加。魏笑笨自是不好意思,琥珀真是天真爛漫,竟然不知眾人為何笑她,突然有些生氣地道:“顧無名,是不是我這個郡主一出遼西就不管用了,你還笑我,是不是想讓我親自出馬揍你一頓,你才說出來到底笑什麽。”


    顧無名連連擺手告饒,道:“郡主你千萬莫要撅嘴,我的意思其實是你一下就取了這麽多的鐵券王令,你父王再吩咐差事給屬下的臣子們時,怕是一時拿不出王令,到時他豈不知道了郡主與我們走了,到時定會要派人修理我等,我們豈能不快些溜之大吉。”


    一言甫畢,眾人又是大笑。琥珀聞言也不禁莞爾,自去親昵地拉主魏笑笨不放。


    慕容焉笑了笑,轉謂顧無名眾人,道:“諸位,你們既然不嫌我慕容焉才薄德微,那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了,再無主仆之分,若是諸位還‘主人主人’地叫,我慕容焉願意立刻去死。”


    顧無名等人聞言,無不感動,隻得紛紛應下。這下眾人說起話來,益加坦蕩起來。這群王府的劍客們久受王權的熏染,早已整齊劃一,如今突然心中無礙,又似又迴到了‘煙雨不能住,千裏載酒行’的江湖歲月之中,頓然感同身受,相互視同兄弟,相談闊契,暢懷所有,好不瀟灑自在。


    屈雲道:“焉,我們也該走了,這時我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帶兄弟們到我們五十裏秀去,我們一起提劍伏雪狼,挽弓射大雕。”


    琥珀聞言首先激動起來,她出身王族,哪裏聽說過這麽好玩的事,當下上來拉住屈雲,道:“屈雲大哥,你快帶我們去好不好,這些事實在好玩,我聽著就想去了。”


    慕容焉道:“諸位兄弟,我們這就上馬起程,但我們須分兩路,屈雲和顧大哥等先快馬自乙連城東歸五十裏秀,我怕段王因為我們的事不肯放過那裏的鄉親,你們趕在他的前頭迴去將父老們遷到遼水之東;我尚有些許之事要待處理,獨騎穿迴水城入慕容。到時我們在‘鬆居’匯合,笑笨與琥珀妹子也隨你們屈雲哥哥同行,你們看如何?”


    屈雲聞言連連點頭,但顧無名卻憂心忡忡地道:“主……公子,我怕你一個人行來太過危險,我還是與你同行,讓屈雲兄弟先率兄弟們東歸的好。”這一說,屈雲又不停地點頭,很是同意顧無名的建議。


    慕容焉擺了擺手,道:“你們不用說了,我意已決。顧大哥不用擔心,我慕容焉命大得很,你們盡管先去,對付一個諸霖還是易如反掌,我們這就上馬吧。”


    眾人見他主意已定,又與他理論半晌,慕容焉才同意帶著斷雲、斷天兩兄弟同行,最後眾人抱拳上馬,道了“後會有期!”,屈雲、魏笑笨、琥珀還有顧無名率領著十五名劍客上馬直奔乙連城,而慕容焉則自取了一支鐵券王令,與斷雲、斷天兩兄弟一起上馬,直奔迴水城而去。一路上,他不停地打聽江湖中所有的軼聞之事,尤其問了幾個人的傳聞,弄得斷氏兄弟二人大是不解,問他為何要聽這寫瑣事時,慕容焉隻是一笑了之。好在他們二人是有名的江湖通,平日左賢王府的消息都由他們呈報,是以知道很多江湖上的軼聞秘事,頗不簡單。


    其實,慕容焉選擇這條路並不是真有什麽事要做,而是因為他所到之處必然是危險重重,他不想害了這幫兄弟,而五十裏秀的事也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所以他選擇了自己去麵對前路的刀山劍海,但結果還是被迫帶上了斷雲、段雨兩位兄弟。


    一念及此,他不禁長歎一聲,道:“兩為兄弟,你們何苦要跟著我呢,你們可知前路會有多少人等著我麽?”


    斷雲抱拳道:“我們兄弟二人不管前路有什麽人,卻也要與公子同行。大不了一個死,但就算是死了,能與公子這等仁及天下的人死在一起,也是我們兄弟兩個前世修來的福氣。”


    斷雨聞言也不禁大是讚同,慕容焉卻心中一熱,不再多說。


    當下三人清嘯一聲,快馬加鞭,胯下駿馬掀開四蹄,兼日東行。慕容焉卻絲毫不負那枚鐵券王令,所經段國之處,或有不平之事,或有官吏欺壓百姓,無不執出王令為民除害。斷雲、斷雨已有很久未曾行俠仗義,如今這一路為民請命,除強扶弱,好不快意。直到此刻,他們益加敬佩這個少年,對他的智慧與心懷奉若神明。幾日後,直到他們屁股後麵跟上了越來越多的江湖中人,行俠仗意之事方才作罷。


    這情形早在慕容焉的意料之中,所爭的隻是個遲早的問題。這群江湖眾人很顯然是衝著《淩虛秘旨》和紋龍玉玦來的,他們跟在三人的後麵一、二十丈遠,不即不離,慕容焉行得快,他們也行得快,他行得慢,後麵的人也行得慢。慕容焉知道躲不過去,心靜若水地緩轡慢行,那群江湖中人有些慕容焉還認得出是當日圍攻陳逝川前輩的人,他們顯然來自不同的門派,還不時的有幾匹快馬越過他們,向前飛奔,不用問,準是前去匯報慕容焉三人行跡的,這樣說來,更多的人是等在前麵了。


    他猜的沒錯,在他們三人又行了幾十裏,在近竹桓地界的時候,前麵的江湖中人越來越多了,他們看到慕容焉後紛紛加入了尾隨的隊伍,這時,前麵迎麵過來三個東震劍宗的青衣弟子,上前望慕容焉冷冷一笑,道:“慕容公子,你好大的駕子,竟然這時才來,讓我家尊主等了好久,快報隨我們去見我家妙月尊主吧。”


    斷雲聞言,首先突然大怒,道:“你們是什麽東西,也敢對我家公子無禮,要見也是你們那個狗屁的尊主自己過來,給我們公子磕兩個響頭句算是見過了,還不快去!”


    那個弟子聞言突然大怒,馬上就要拔劍,旁邊一個忙攔住了他,低低道:“二師兄不可意氣,眼下有這麽多的江湖朋友在此,我們先出手勢必會被認為先出手奪經,到時怕是成為眾矢之的,況且西乾劍宗的幾個弟子也在此地,自會出手收拾這三個人,我們還是先讓他們活到那邊竹林下再收拾他們吧。”


    那位什麽二師兄聞言點了點頭,臉色卻狀極難看地道:“小子,老子就讓你多活一會兒,待會兒拚命的時候,老子要定你了。”言畢,率先上馬前行。斷雨縱目四覽地掃了一眼,向慕容焉道:“公子,想不到有這麽多人與我們為難,我看我們兄弟二人還是趁此機會護送公子殺出重圍,公子先迴慕容吧。”


    慕容焉聞言,仰天一笑,道:“兩位兄弟,你們不怕死,莫非我慕容焉就怕死麽,有道是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慕容焉既然光明磊落地辭段東歸,又豈能在此倉惶而逃,不管前麵有何險禍,我慕容焉何懼,且要看看他們的陣勢。”


    斷雲、斷雨兩位兄弟被他一席話說得豪氣幹雲,精神一振,不再勸阻,當下三人隨這這群虎視眈眈的江湖中人前行十裏,前麵的官道轉入了一片稀疏的竹林,風吹林木,籟然作響。在竹林東折之處,地方頗為寬敞,沿路更有幾間簡單搭成的歇腳的茶棚,這裏竟然聚了不少的人,茶棚自下已然坐滿,連個支客的店夥計也沒有,顯然是讓這群江湖中人給嚇跑了。其餘四周更或坐或躺有很多人,他們一看到三人緩轡而來,紛紛起身注目觀望。茶棚下的眾人也紛紛起身,其中除了東震、西乾兩大劍宗的諸位弟子和宗伯外,‘梁州鐵鏈棒’於楚、‘緊背大刀’胡嵌、‘河朔青衣客’湯勇等無不在場,另外還有很多各門各派的掌門及弟子門人,尤其引人矚目的是,東震劍宗的妙月尊主西門若水竟也坐於三位宗伯之間,她還是易了一半容,是以眾人隻能看到她的一半麵目,帶饒是如此,依然吸引了不少江湖上的年輕人們一陣好看。


    東震、西乾兩宗的弟子見三人來到,不待吩咐,紛紛攔住了東麵的一條大道,這會兒他們似是突然之間有了共識,但慕容焉是何等人,他既然敢來,自是未將天下群雄放在眼裏,斷雨、斷雲兩兄弟更是以他為傲,三人緩轡行來,顧盼無滯,毫無掛礙,眼下雖有眾多的高手在側,依然湛然不動,了無恐色,片葉不沾,那種氣魄令所有的人也不禁一振,重又目睹了他的風采。


    這時,棚下一個大漢猛地一拍木桌,突然提刀而起,踱出了棚直,道:“三位朋友,你們好大的駕子,天下英雄盡聚於此,你們竟然不下馬,敢是未將將天下英雄瞧在眼裏麽!”


    這人一出,四下的群雄們頓時紛紛聚攏過來,在棚前圍成了個大圈,早有些人看不慣慕容焉的樣子,紛紛道:“什麽玩意兒,當日若不是左賢王護著他,早被老子宰了,還輪得到他今日這般可惡!”


    慕容焉看了那人一眼,與兩位兄弟摔鐙下馬,道:“這位兄弟所言,兄弟卻不敢苟同。”


    那提刀大漢,道:“什麽這位那位的,老子‘砍山金刀’劉大彪有名有姓,更不是你的兄弟,你有什麽苟不苟同的?”


    此人話猶未畢,斷雲首先氣得俊眼圓睜,正要拔劍上去大幹一場,慕容焉卻一揮手,掃了眾人一眼,道:“並非是我未將天下英雄瞧在眼裏,而是諸位在此攔住去路,更是你們自己還以為我沒有將諸位看在眼裏……”一言及此,他環揖一迴,道:“後學晚輩慕容焉何德何能,得這麽多江湖同道下顧於此地,實在是愧不敢當。”


    這時,‘河朔青衣客’湯勇卻突然嗤笑一聲,道:“小子,你少說廢話,想來你也知道我們都是為了什麽來的,今日我管你敢不敢當,是當得你得當,當不得你也得當!”


    “對,殺了他為死在陳逝川那惡賊手下的人報仇!”


    “殺了他再說!”


    “先殺了他再分經書也不遲,大夥上!”


    四下的眾人一時群情洶湧,象是要將三人吞掉似的。西門若水一直看著他們,這時竟微微有些緊張,並未出聲。西乾宗的懸露劍首馬季長揮手止住眾人喝聲,轉向慕容焉道:“慕容公子,聽說你身上帶了陳逝川的骨灰和一卷《淩虛秘旨》、一塊紋龍玉玦。我們都敬慕公子高義,隻要你交出了這兩樣東西,我馬季長會拚了這條命為你開脫,你看如何?”


    “對,交出那惡賊的骨灰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交出經書和紋龍玉玦!”


    洶湧的人群又沸騰起來,有不少人還亮出了家夥。場中的氣氛頓時大熾,斷氏兄弟見狀也不禁心中為之大震,這種場麵他們畢竟未曾見過,當下急忙攫劍上前護住他們的主子。慕容焉卻毫無畏懼之色,掃了眾人一眼,突然縱天大笑。這下頓時令眾人莫名其妙,‘梁州鐵鏈棒’於楚上前道:“小子!你笑什麽,你死在眼前還虧你能笑得出來,老子算是佩服你了!”


    慕容焉突然冷冷地灑了他一眼,這於楚頓時嚇了一跳。他突然一挺胸膛,道:“小子,你看什麽?”


    慕容焉環掃眾人一眼,不卑不亢地道:“諸位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漢子,有的是為了朋友報仇,有的是為了得到經書和玉玦,這本沒有什麽,所謂至善之物,天下有德者居之。但諸位嘯聚一處,或口吐汙言穢語,或不問青紅皂白群起而攻,或掩飾自己朋友親戚的不端惡行,或更有人趁機暗備暗器,不擇手段覬覦經書,所有種種實在與諸位的江湖名聲大不相稱,可笑你們還以為我們兄弟三人勢單力薄,必然貪生怕死,豈不聞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慕容焉今日就沒有打算活著走出這片竹林,你們還有什麽可嚇倒我的!”


    這席話出口,頓時令不少江湖通道大頷其首,微覺汗顏。但依然有不少人認定了要殺他奪經,紛紛嘯聚道:“不要聽他瞎說,我們先殺了他再說!”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紫衣長袍的老人突然走了進來,但見他身材魁梧,麵目清臒,一身正氣,他身後猶跟了十幾個弟子。這老者一進來,望了慕容焉一眼,大聲謂眾人道:“諸位,這位小兄弟說得不錯,我們雖然與陳逝川有仇,但卻不能不擇手段,諸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氣的人,對一個後輩下手本就不光彩,若再不說明道理,與強盜何異?”


    這老者一番話,頓時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這話確實不錯,如今眾人圍著三個小輩,若是大家不由分說一轟而上,縱然能得到經書與玉玦,他日傳出江湖,有幾百號人圍攻三個年輕人,不被中原同道笑死才怪。是以,這老者的話很有道理,立刻有很多人同意。


    ‘梁州鐵鏈棒’於楚道:“劉前輩所言甚是,慕容公子既然是陳逝川最親近之人,又得了他傳以衣缽,我們的仇自然落到了你的頭上,我於楚願意與你單決生死,你認為如何?”


    慕容焉聞言,莊容一抱拳道:“晚輩多謝兩位前輩憑道義取仇,晚輩感激不盡……”他又掃了中人一眼,洪聲道:“於大俠說的不錯,我慕容焉既然與陳逝川前輩相交甚篤,他的仇我自會應下。諸位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我慕容焉今日一力奉陪。


    至於我這兩位兄弟……”他看了斷氏兄弟二人,轉謂眾人道:“我與他們相識不久,他們既不認識陳逝川前輩,更不知道什麽經書、玉玦,誰要是為難他們,就等於在天下眾豪傑麵前自毀長城,無恥至極,而他們也不會參與你們報仇之事。”


    斷氏兄弟聞言,大驚失色,死命不肯放手。慕容焉突然冷冷地謂他們道:“你們幾日前還尊我為主人,今日你們卻便自毀諾言,你們若是不從我言,何需周圍的他人動手,我慕容焉這就死在你們麵前!”


    斷式兄弟聞言益加驚慌失措,但又不敢不從,實在是進退維穀。這種場麵慕容焉無疑是抱有死心,四下的群雄大多義氣非凡,如今看他們兄弟三人生死不棄,不禁低道:“這慕容焉雖然年紀輕輕,但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令人敬佩,實在是條好漢!”


    “不錯,生死不懼,顧念兄弟,果然是個非凡人物!”


    四下眾人頓時為義所感,不在少數。如今的慕容焉名動燕代諸國,尤其是上次一計靖靖三患,與屈雲的如山重義,已為人們津津樂道,人稱‘白首荊山’,這個少年儼然是仁義的化身。這時還真沒有人願意擔著惡名一湧而上,義士有義士的死法,江湖中人最重的就是這個。


    那紫衣老人掌拍劍匣,突然出列上前,道:“慕容公子果然讓人佩服,我‘紫衣門’掌門劉海寧願意和你單打獨鬥,當年我義兄的兒子被陳逝川殺死,他雖然作惡一時,但我義兄於我有救命之恩,這仇我是不能不報,否則絕難對得起泉下的義兄,公子盡管出手,我手下的弟子及朋友都絕不會為難與你同來的這兩位小兄弟!”


    四下眾人聞言,早有些好漢紛紛喝彩,這劉海寧在河東一代很有名氣,是個真英雄。這種同氣相求,拔劍取義,相忘於江湖的氣魄最為武林中人所重,由此也看得出慕容焉已得到這群武林中人的承認,將他視為一名劍客看待,這在江湖乃是尊敬的做法,反倒是那種處處都須禮讓的,反而是一種侮辱。


    慕容焉從背上取下長劍,長身一揖,道:“晚輩久慕前輩大名,隻是無緣拜會,今日相見,足慰平生。今日得與前輩論劍於此,不啻趨承教益,焉此生何憾,晚輩謝過前輩之言……”一言及此,他抱拳一禮,轉而掃了眾人一眼,道:“今日諸位敬請賜教,盡管來找我報仇,而且不必手下留情,慕容焉的眼睛並沒有瞎,還看得見諸位的長劍,諸位不用客氣!”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一片議論,怪不得他的舉止如此流暢,原來他真的沒瞎。當日在令支他首次出劍時,眾人已覺得可疑,今日一聽,果然不錯。這下眾人本要出手但又礙於情麵的人,如今方放下心中大石,這下出手可以全力以赴,再無以強淩弱的顧慮了,但也有不少人突然擔心起來,當日慕容焉所展示的劍術頗為不俗,今日證實他眼睛安然無恙,打起來是生是死,怕是還不好說呢。


    當下眾人將圈子打開,斷氏兄弟也無奈地退到一旁,這時場下所有的人都注目於慕容焉與劉海寧身上,他們兩人相視抱拳,行過了獻劍禮,劉海寧道了聲“請”。這時,慕容焉是極不便禮讓的,為了表示對前輩的尊敬,後備禮當換禮後率先出手,否則讓一位老前輩先在一個後輩麵前亮劍,實在是大大的不敬。所以,慕容焉“嗆啷”一聲掣出了長劍,道了聲“晚輩有僭了”,長劍一顫,劍尖嘶風,手腕翻處,手中劍化作萬點寒星,飛劍遞至。


    劉海寧暗暗點了點頭,這少年人雖文弱,但出劍卻舉重若輕,揮灑自如,儼然有大家風範。不過他起手的劍式卻極平凡,是以劉海寧待他長劍揮至,長劍陡然脫鞘,“鏘!”地一聲交擊三次,兩人身形快轉,一晃而過了一招,這一招他們並未全力以赴,他們都很謹慎,這短短的一交間,他們心中都大致知道了對方的實力。


    劉海寧發現,這少年的內力雖然一般,但劍術出招卻流暢無倫,素手舒揮,輕盈飄逸,單這劍上的造詣就絕不簡單,若是沒有十年八載的精心苦究,絕難造此。但這隻是一招而已,到底他這淌水有多深,劉海寧是想不到的。但饒是如此,已經足夠他駭然的了,但這位宗主心中最多的卻還是感激之念,這少年沒有利用他知己而不知彼的弱點,趁機用計誘敵攻襲,而是地一招就展示了實力,分明是慕容焉暗示提醒自己不要輕敵。


    劉海寧當然感激不盡,本來他們之間的比試最為江湖中人所忌,想劉海寧是一宗之主,若是三招兩式就輸給一個不名江湖的少年,幾十年的俠名怕是會一朝喪盡,再無臉麵對江湖同道,但如今他既然知道了慕容焉的實力,自然再不敢輕敵,忙見招拆招,謹慎穩重。


    慕容焉一路上早聽斷氏兄弟講過此人,知道這老者是個真豪傑,才沒有一出手就用出精湛的劍招。而且他也想看看這劉海寧的招數,但其內力卻不允許他盤桓太久,當日自他雨中吐血之後,內力突然大減,而且還在逐漸的消失。究其原因,不問可知必是舊患未除,死灰複燃。但眼下有這麽多人找自己報仇,若是每個都與自己拚上十招,就算被累死也不希奇。但劉海寧是他敬重的人,是以不能讓他輸得難看。


    未幾,兩人飛快地交過二十餘招,劉海寧愈戰愈驚,他驚異地發現慕容焉隻是應自己的劍招,卻從未搶取先機的意思,這點慕容焉做得不著形跡,外人絕難發現,但劉海寧卻清楚達很。本來江湖中人過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交手必搶奪先機,而一方一旦搶奪到手,立刻會將對方壓倒。但如今這種情況全然不同,唯一的解釋就是,慕容焉的劍術實在高出於他,已能應手隨心,如如不動。而這種境界他自問是遠遠不及的。若非自己內力深厚,攻守嚴謹,隻須慕容焉長劍一出,必然難挽北敗之勢。


    一念及此,老人驀地施展出了‘紫衣門’的絕學‘翻嶽合手劍’,四下眾人一見,紛紛驚歎,但見他劍光陡然大增,手中的長劍無由變成了兩柄,這下連慕容焉也大吃一驚,劉海寧手中的劍為何會突然多了一枚他沒看清楚,但對方淩厲的攻擊卻令他精神為之一振,不期染地運出‘太微劍術’中的精妙招數,悉力側攻。眾人但見兩人劍招越交越頻,愈擊遇快,而劉海寧左右手中的兩柄劍竟盛若兩張大扇,而慕容焉的劍尖顫出的劍花如梅花初妍,簇攢成屏,兩人屏扇相擊相攻,劍光愈來愈勝,聲音也遇來愈快,直到劉海寧手中的兩扇有突然翕合一處,變成了一輪明日,將慕容焉的長劍合於中間,左折右蕩不能衝出。


    眾人見狀,不禁紛紛喝彩,江湖人都說河東‘紫衣門’的‘翻嶽合手劍法’精妙無匹,今日一劍方知所言不虛。但亦有很多人驚異於慕容焉竟能和劉海寧周旋如此多的招數,不知內情的人自然以為是他讓了慕容焉,但棚下的西門若水卻看得清楚,她芳心倏地一陣後怕,當日自己擒住他時,卻未見他反抗,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當日他若是趁自己不注意時突然出劍,自己怕是要死在令支城了,但他為何偏偏被自己擒了呢。若是他當日是有意讓自己擒去,那這個少年也太高深莫測了。


    正當她一愣時,慕容焉的長劍陡地一變,反客為主地繞定了劉海寧的長劍,總是不離斯須,附於他的長劍切近卻又不與之相觸,這種打法令劉海寧的絕招無從翕合,立刻失去了作用,老人心中亦為之大驚,任他左橫右擺,卻無論如何也著不到慕容焉的劍身,這種虛不著力的奇怪之事令他驀地出了一頭冷汗,又用了幾招直到將一套‘翻嶽合手劍法’用過一遍,卻依然毫無辦法,當下他心中一歎,突然收去鋒芒,疾然後掠一丈,退出戰局。


    這下眾人都無不為之一驚,都還以為劉海寧贏定,但如今看來慕容焉毫無損傷,反倒是劉海寧臉色滲汗。


    劉海寧還劍入鞘,道:“慕容公子的劍術果然不凡,老朽不敵,自認甘拜下風,今日老夫算是開了眼了,隻不知道少俠師從何門何派,竟能教出如此難得的弟子?”


    四下的江湖眾人聞言,無不為之大駭,很多人根本難以相信。明明是劉海寧占盡了優勢,卻為何要承認輸了。須知江湖中人往往視名譽如性命,而當眾認輸比承認失敗需要更大的勇氣,更何況是對一個少年認輸。若說是慕容焉贏了他,在場的人又怕是沒有幾個能相信。


    慕容焉一抱拳道:“前輩你太抬舉晚輩了,分明是前輩不願趁人之危,要待他日相見時再全力報仇,留晚輩一點內力好以保身……”一言及此,他抱劍長身一揖道:“前輩大恩後學不敢言謝,若是我慕容焉今日尚有命在,留待他日,晚輩再向前輩趨承教益。至於我的師門,卻是得自於一位前輩,他飄隱世外,不願出世,所以恕晚輩不敢自專道出其名諱,還請劉大俠見諒!”


    眾人聞言,這才紛紛釋然。原來果然是劉海寧存有惻隱之心而手下留情,但西門如水卻看的清楚,她眼罩後的冰冷中倏地閃過一陣迷盲與不信,她不相信天下還有這等不沾名利,韜光養晦,含蓄自謙的人。


    劉海寧聞言不覺一陣汗顏,仰天長歎一聲,道:“小友你何必如此呢,唉,有道是‘收劍方一日,世上複多劍’,慕容少俠心懷仁厚,果然不凡啊,可歎陳逝川一生殺人無數,死前卻能結識小兄弟這樣的人,實在是他的福氣……”


    哪知他話未說完,人群之中突然跳出一個大漢,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緊背大刀’胡嵌。他突然打斷了兩人,擎刀大聲道:“什麽福氣不福氣的,一個死了的人有什麽福氣。劉掌門,你不忍下手以後報仇那是你的事,但我老胡卻不能讓我的師父白死,你且先退開,讓我來收拾了這小子。”


    言罷,不待多說揮刀便上。其實,當日在令支城,他一劍被慕容焉傷了兩肋,過後想起來心中暗恨,但想過幾迴,愈加覺得以自己的身手,是絕對不可能一招就輸個這個黃毛小子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晚暗中有人助他,直到當夜西門若水的出現,更加認定自己所想得不錯。今日群雄畢至,武功再高的人恐怕也難以再暗中助他,是以他才毫不遲疑地動起了手,要一刀殺了這個少年,挽迴當晚失去的麵子。


    但結果他還是自取其辱,他一出手就施展出了看家的辣手,疾攻慕容焉胸前十路大穴,處處皆指要害,顯然是下了狠心要將他一招置於死地方才解恨。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心太狠,是以慕容焉才毫不留情。旁邊的劉海寧搖頭歎了一迴,退到一旁。孰知僅此刻工夫,慕容焉不退反進,長劍施展開來,卷起一團森寒光華,如大河決堤一般,綿綿不絕,一劍顫出十朵劍花將對方淩厲的十招辣手輕而易舉地消去無蹤,正當胡嵌大驚之時,突然眼前一花,根本還沒弄清是什麽東西,那道光突然左右一晃,如同在他麵前打了一道閃電,倏地飛到了一丈之外。而自己的兩肋突然一陣劇痛,轉眼一看,自己的兩肋又已中劍,而且正好是原來的傷處,而慕容焉早掠到了丈外。


    還是一招,一招沒過他再次倒地。這次他信了,但也晚了。


    眾人再次驚惶莫名地震住了,雖然是故伎重演,但這一劍眾人看到了慕容焉的劍有多快,當日他與群雄交手乃在夜中,自然看不清楚,更以為他是被人相助,但如今人們開始相信了。


    慕容焉掃了地上的胡嵌一眼,轉謂四周大聲慷慨激昂地道,道:“這位胡嵌的師父當年誘奸民女,采陰補陽,不知害去了多少條無辜女子的性命,陳逝川前輩殺了他乃是行一大善,有何罪過……”他轉向胡嵌,道:“若是你師父所害的女子的家人都來找你報仇,你說是該與不該?你自然會說該,但你心中卻暗笑他們武功低微,不足為患,而閣下就曾在漁陽殺了兩個找你師父報仇的年輕人,今日你為你的惡賊師父報仇,反被我敗,你可知道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可知道你平日自持不敗的武功是何其不值一提!”


    慕容焉這番話出口,不禁令人為之一振,劉海寧等正道中人無不叫好。


    慕容焉冷望他一眼,道:“但今日我不殺你,免得天下人說我這個無名小卒與你的師父一樣,但因為你的逮毒用心,你的傷上又傷,已傷及期門,以後你沒次要提刀時,都會痛苦難當,希望你好自為之,你走吧!”


    胡嵌疼得直咬牙,聞言心中暗恨,但他一恨,胸下突然一陣痛苦。這才相信了慕容焉的話,當下他提著大刀,踉蹌而起,走出人群去了。眾人到此,都停了下來。其中不乏江湖中的正義之士,他們見這少年義薄雲天,無不感佩。是以場中一時冷場。慕容焉四下掃了一迴,道:“諸位有仇的盡管報仇,我慕容焉正恭後大駕……”


    話說到此,人群之中突然走出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但見他身材適中,眉宇清朗,士裝打扮,舉止頗合中原士人。他的手中並未拿任何兵器,隻有一枚折扇,施然而出。


    這人一進來,慕容焉頗是一怔,忙抱拳為禮。


    那人擺了擺手,首先道:“小兄弟不用多禮,我叫柳蕩夕,江湖中人都叫我‘華陰寒儒’,想必你也未聽過這個名字。”


    慕容焉聞言不覺一怔,這個名字他才聽斷雲說過不久,江湖上都說他義薄雲天,樂善好施,以至於富甲一方的家當盡施舍於困苦,如今才落得一文不名,得了這個名號,乃是個正人君子,卻不知他為何也來此地。


    慕容焉抱拳一禮,疑惑地道:“前輩的大名晚輩早就聽過,多聞江湖上人說及前輩樂善好施,有孟嚐遺風,今日得見,晚輩何幸啊。隻是不知前輩又是為何為來?”


    柳蕩夕看他的模樣,當即知道怎麽迴事,將扇一收,道:“實不相瞞,其實柳生也和劉海寧大俠一樣,為故友報仇而來。”


    慕容焉道:“願聞其詳!”


    柳蕩夕道:“當年家父在世之日,曾與‘風東雲手’劉客舟為莫逆之交,後來我更得劉前輩傳我絕學‘結雲手’,但他後來卻被陳逝川所殺,他究竟做了何事我不想多問,但他於我有傳功大恩,我亦答應其子為其奔走江湖,報了此仇。今日本不該攜眾比試,但我又怕負了劉前輩的厚恩,今日隻好用他傳我的‘結雲手’一拚,也算是為其報仇,小兄弟,你先拔劍吧!”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前輩為恩義而來,無可厚非,但晚輩亦是為了陳前輩對我的恩義才到此地,那晚輩就有僭了!”


    一言及此,他“鏘!”地一聲長劍出鞘,精芒伸縮,劍光芒尾直取柳蕩夕。但見那‘華陰寒儒’突然將折扇一收,右手輕輕迎著慕容焉的長劍一擺,眾人看他掌勢如弱柳扶風,但柔則柔矣,卻快得驚人,慕容焉故意假裝將招式用老半分,長劍的劍脊陡地象是被彈拍一記,急急撤迴。他們第一招都未近全力,但慕容焉卻感覺到對方棉中裹鐵般深厚的掌力。內力本就是他的弱項,如今已有損耗,這一仗自是不可小覷。


    當下兩人換過兩招,柳蕩夕的右掌突然加驟,配合著他靈變的步法,左扇右掌兼濟而進,頓如滔滔弱水東流,連綿柔惻,如影隨形地貼身打來。


    慕容焉本就不擅長步法,他所借助的完全是從‘太微劍術’中領略的‘拔塵步’,並非是輕功的一種,所以遠不及這柳生的步法,而使劍的碰上空手的,最怕的就是被人繞身短打,如今他與柳蕩夕隻交換了不到六、七招,就被繞在當中,劍術完全施展不開。


    斷氏兄弟看得不由大驚失聲,但劉海寧卻臉帶肅容,這場比試關鍵在於慕容焉能否突破這道柔掌,若是他的長劍一旦展開,兩人的勝負必難兩定,若是照如今這個打法,慕容焉怕是也支持不了多久。慕容焉又何嚐不知道此事,眼下他用‘太微劍術’中精妙絕倫的守勢雖然打得很穩,但這樣下來其內力勢必會用盡在柔掌之中。


    劉海寧預料得一點沒錯,慕容焉又拚了幾招,突然想到了當年淩重九前輩曾提到的一種功夫,這種功夫名叫‘繞身六合刀’,乃是華山天仰刀宗的宗中絕技,向不外傳,淩前輩隻說此套刀法以繞、還、迴、提、轉六字為訣,最適合近身打法,但至於刀訣,連他也不知道。


    如今自己的這種情況與淩前輩所言的何其相似,但他苦於未見刀譜,是以隻好順勢而運,在‘太微劍法’的基礎上偶爾用上這六字訣,他孰不知僅是如此,場下的情況頓時大變,自己簡簡單單地招式突然威力大贈,所用招式似刀非刀,似劍非劍,一柄長劍頓時化作一件迦衣,附於身上不離不即,幻若晨光。這下眾人都無不為之一驚,有人不禁指點道:“咦,這不是華山天仰宗的‘繞身六合刀法’麽,這小子怎麽會使這路刀法,莫非這小子的師父是華山派的高人?”


    “極有可能,這小子的劍術頗有華山大宗的風範,定是如此了。”


    “你們都錯了,這小子聽說從未到過雍州,八成是從《淩虛秘旨》上學到的!”


    “不錯,這位仁兄說得很有道理,這一定是《淩虛秘旨》上的武功!看來秘笈一定在他的身上無疑了!”


    一時之間,四下眾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就在這電光火閃的功夫,場中突然發生變化。慕容焉憑借著自己悟到的刀劍之法,疾力以刀護繞全身,前前後後約三十餘招,竟然陡地穿破柳蕩夕的柔掌掠身飛出。那柳蕩夕道了一聲“好劍法,你且再接我幾掌!”,身形毫無留滯地緊緊跟定,但如此一來,慕容焉已經從那柔密無複的掌影中脫身出來,再無掛礙,當下施展劍法再不讓柳蕩夕靠近,以免再次被貼身困住。而柳蕩夕的掌勢也因勢陡然一變,愈揉愈柔,愈柔愈快,恍然之見,柳生身前突然繞成了一片氳氤的雲霧,若有若無,似遮還掩,若無中生有,憑空結雲,實在精妙絕倫,揮灑自如。


    “好厲害精妙的掌法!”


    “好一套結雲手,果然功力非凡!”


    四周群豪看得入神,卻又起了一陣騷動。


    慕容焉心中一驚,急忙運動最精妙的劍招抵擋,但結果是愈難以抵擋,自己的長劍一出,生似被吸進了那片雲霧之中而不能自拔,屢試屢壞。他大驚之下,突然靈機一動,心道:“所謂陽盡必複陰,物極則必反,柳前輩這套手法攻襲無倫,看似全無破綻可尋,則必然蘊有大的破綻,我若是引他將掌力功至極盡,那他的防線太過分散,每點上的防衛能力絕對都是最弱的時候,到時隻須隨意一劍,定可一擊而破!”


    一念及此,少年倏地將劍花抖到眼花繚亂,開始莫名其妙地反擊。四下眾人見狀,都以為他冒死頑抗,以作困獸之鬥,正是敗相已肇,勢在必輸。柳蕩夕也有點這樣的想法,但慕容焉的劍術實在令他心中生敬,眼前這少年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及風範實在不在自己之下,今日若得不死,他日必將大用於天下。但這位書生絲毫不敢大意,若非對方內力不足,自己是決然沒有機會的。所以,他才要好好把握機會,也用盡全力,身前的雲氣也越來於大,力道也愈來愈加均勻,如一張嚴密無複的大網,一時間掌影漫空,將慕容焉完全罩住。


    哪知就在眾人看這少年慘敗時,慕容焉的長劍的劍花驀地消失不見了,而剩下的隻有一到劍光,力道集中地突然直擊那片雲霧之中,那柳蕩夕見狀,早駭然一驚,這才知道上當,但此時收掌已來不及,眾人耳中但聞“嘶!”地一聲,同時有“啪!”地一聲,再看場中,慕容焉與柳蕩夕各自“登登……”後退,身形倏地分開,柳蕩夕右袖被劃了一條一尺來長的破洞,而慕容焉胸前似乎中了一掌,但可能是不太嚴重,口角僅有血珠淌了下來。


    斷氏兄弟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他。慕容焉自己撐著站穩,揮退兩人。柳蕩夕“啪”地展開了折扇,道:“慕容少俠果然天縱之資,柳生也認輸了!”


    “什麽?!”


    周遭群豪聞言無不一愣,又立刻起了一陣騷動。方才他們分開時,沒有幾個人能看得清楚。如今這麽說,這小子連大名鼎鼎的‘華陰寒儒’柳蕩夕都贏了,實在太令人非議所思了。而那些覬覦經書的人更加肯定了《淩虛秘旨》就在慕容焉身上。但同時也開始擔心起這少年的劍術來。


    柳蕩夕道:“小兄弟,方才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的手怕是再也不能用‘結雲手’了,恕我問句唐突的話,敢問小兄弟與華山天仰宗的掌門宗主‘冠古刀’徐微步、‘一刀仙’葉絳兩位大俠是什麽關係?”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晚輩從未去過華山,更未見過前輩口中的兩位大俠。”


    “那你為何會華山派的‘繞身六合刀’?”


    慕容焉聞言一怔,但倏爾想到方才自己以劍揮刀之事,不禁抱拳道:“前輩誤會了,當日我隻聽說過這套刀法,稍知其中六味,方才晚輩實在不能脫身,隻是臨時現想現賣,隻有個樣子而已!”


    “你當真是邊伐邊想出來的?”柳蕩夕難以置信地道。


    “前輩乃是後學敬慕之人,晚輩如何敢欺騙前輩!”


    柳蕩夕仰天長歎一聲,道:“想我柳蕩夕一脈絕學,竟然被小兄弟自創的劍術擊破,說起來柳生實在是愧受劉前輩的傳功之恩啊!”


    慕容焉聞言,抱拳道:“前輩太謙了,若非前輩收去掌力,這會兒晚輩怕是早橫屍當場了,前輩又何必如此歉讓呢!”


    柳生擺了擺手,道:“小兄弟,你不用為我開脫了,輸就是輸了,你收劍在先,我收掌於後,我是敗了。”


    慕容焉道:“前輩受劉先生之恩而,報恩,乃是理所當然,大丈夫理當如此,前輩用劉先生的武功報仇,而我打敗的是他的武功,卻並沒有打敗前輩的凜然大義,對於前輩來說,慕容焉沒有贏,前輩更不是技不如人,乃是前輩行大義成全晚輩之意,晚輩如何算贏,前輩又怎能算輸。”


    柳蕩夕聞言,不覺複是一怔,繼而臉容一莊,竟朝慕容焉深施一禮,道:“小兄弟年紀雖輕,卻生就劍膽琴心,俠風義骨,素懷濟物之仁,實在難能可貴,我柳蕩夕有年不睹如此風采,小兄弟一句話提醒夢中人,今日你我都是以義全義,雖敗而何憾!”


    慕容焉聞言,心中驀地一陣激動,這是一種相知相識的知己,他亦莊然長身還了一禮,幾乎愴然涕下。


    柳蕩夕突然轉向眾人,洪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這慕容少俠乃是在下平生僅見的少年義士,我等雖然與陳逝川有仇,但有道是死者已已,亦不應將仇恨轉加與一個少年身上,今日我們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少年,已是落為笑柄,若然再用強不止,將置我等的臉麵於何地,諸位若是有意,請隨在下與這位小兄弟一笑泯恩仇如何?”


    眾人想不到他新拜之後,竟出此一言,劉海寧等一幹眾人無不隨聲附和,而場中的正義之士更惟其馬首是瞻,其勢著實不小。這下令那些一心報仇與搶奪經書的人大為震驚,紛紛嘯嚷。


    有的道:“你柳大俠是交過手了,但我等的仇就算了麽!”


    亦有人道:“不錯,仇我們不能不報,否則就是不義!”


    “對,願意報仇的就上去報仇,不報仇的就坐壁上觀,我們兩不相關!”


    “不錯,兩不相關,各行其是!”


    慕容焉掃了眾人一眼,向柳蕩夕、劉海寧等人一抱拳,道:“諸位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但我今日既承擔了陳前輩的恩仇,自是義無反顧,惟死而已。否則就是負了陳逝川前輩的一番救命之恩,諸位若是認為晚輩所言有理,就請讓我在此揮劍全義,求仁得仁吧!”


    慕容焉一句話說得詞聲慷慨,不覺令人敬佩,劉海寧諸人再不能勸。斷氏兄弟突然抽出長劍,護到了慕容焉身前,欲加阻攔。慕容焉心中感激,趁兩人大聲嘯叫不備之機,倏然查手擊中兩人腰肋,斷雲、斷雨手中長劍“嗆啷”墜地,不複起身。慕容焉將他們抱到一旁,道了聲“兄弟原諒,恕我無禮”,重又轉迴場中,縱目四覽,不卑不亢地洪聲道:“我慕容焉今日何幸,能得這麽多的朋友眷顧,但你們來得愈多,我慕容焉就愈無愧於陳逝川前輩,今日我就將陳前輩之事和盤托出,看看是前輩愧對於諸位,還是諸位的先人愧對於世人……”


    哪知他話未說完,紫竹蕩北麵遙空傳來一陣狂笑,這陣笑聲傳出老遠,時而抑揚潛轉,時而列列飆揚,銳厲高吭,穿金裂石,直震得附近的竹子嘩嘩直響,裂人耳鼓,端得是內力不凡,而且這聲音有和有應,聽起來好象還不止一個人,那笑聲未歇,一個聲音從樹稍傳聲道:“好個虛偽的小畜牲,黃毛未退也敢學人出來裝扮大俠,老子正愁找不到個可惡的殺來解恨,我管你是老是幼,今日老子要定你了——”


    那聲音未停,竹林中倏然電射出四道人影,快捷無比地淩空掠過眾人頭頂,落入場中。眾人紛紛矚目一看,無不一驚。但見場中赫然立了四個彪形大漢,他們個個身著裘裝,足登大靴。看樣子象是涼國打扮。四人都是一樣的健壯彪悍,無大三粗,滿麵惡相,一看就不是善類,其中為首的是個腰裹虎裘的中年人,手中提著炳大環刀,其餘三個年紀都在伯仲之間,有個用大鐵劍的,一個用雙龍護手鉞,再一個用的是一柄鳳頭大斧。


    這四人一到場中,四下不禁一陣希噓,不免竊竊私議。原來這四人在江湖上頗有惡名,他們本來是五個人的,在匈奴漢國的仇池一帶無惡不作,江湖人稱‘仇池五獠’,他們依次是‘猿掌’趙龐,‘虎刀’穀二,‘狼劍’彭夫,‘鳳斧’湯繼,‘龍鉞’張大勇,後來他們五人殺了漢國在仇池的刺使大人,一起避難到涼國的西郡,至於他們為何殺仇池刺使,江湖上鮮有人知,想不到他們今日卻來到了此地,更沒有見他們形影不離的大哥‘猿掌’趙龐現身。


    這幾個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當年江湖上有不少人要除掉他們,結果都铩羽而歸。他們幾個手下都很硬,而且打起架來不論對方人多人少,一概是五個一起上,其勢更加駭人,他們每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武功,合起來更不了得。是以幾人的突然出現,使那些正派中人無不一驚,目之為瘟神,無不為慕容焉捏了把汗。


    方才那說話之人正是這‘虎刀’穀二,他上來突然行到慕容焉身前,與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死盯住了他,那雙大如牛睛的眼睛,虎光森森,渾然精悍的目光透著一股令人顫栗的放縱,象是老虎盯著一隻獐子一般,三分戲噱地注目著他的獵物。若是換了旁人,一百個有九十個會被他的目光嚇壞,另外十個則會突然大怒地拔劍。但慕容焉卻絕不在那一百人之列,他仰起頭毫無畏懼地看著這個惡人,這下倒讓‘虎刀’穀二自己很不舒服,心中也不由得一驚,大喝一聲,象是憑空打了聲劈雷一般,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是不是很怕我?”


    慕容焉不卑不亢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誰,隻知道你是個人,一個令人討厭的人,但既然你也是個人,我為什麽會怕你!”


    這句話令所有的人無不一驚,這少年端的是勇氣非凡,在場的人中恐怕難有幾個敢如此和這四個惡人對話,他的膽量與氣魄確實讓人驚歎,從這個少年身上,人們每每會發現一些常人消失不見或求之不得的東西,而正是這些東西,令他在眾多的高手之中依然顯得卓然不群,那股無堅不摧的氣質與膽魄浩然於表,沛然莫禦。即使是‘虎刀’穀二這樣的高手亦為之一振,目為怪異。


    穀二突然出人意料地大笑一迴,轉身看三個兄弟,道:“哈,真是怪哉,老子才離開中原未幾,竟有人將我當人看了……”他轉望慕容焉,道:“不過老子喜歡,殺你這樣的幼齒老子最喜歡了,知不知道你會怎麽死?”


    “對於要死的人來說,怎麽死都是死,有什麽關係。我倒是想知道你們為何要我死?”


    “有意思,問題也很合理,但老子就喜歡讓人不舒服,即使是死。這個問題我會迴答你,但卻是在你死後,我想你一定聽得到的!”


    慕容焉沒話說了,對於不講理的人,與之講理等於自取其辱,通常唯一的方法是強力伏魔。


    ‘龍鉞’張大勇“鏘!”地一撞手中雙鉞,嗡聲嗡氣地道:“小子,爺爺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為何要宰了你的,但既然我二哥有更好的辦法,那你就先出招把,爺爺也想快點讓你知道原因,隻要你死了,你不就知道了麽!”


    ‘鳳斧’湯繼道:“不錯!小子,可不要說你四位爺爺以多欺少,我們打架不論對方多少,一概一起上,我們可以每人讓你一招,共讓你四招,你出劍吧!”


    ‘虎刀’穀二突然呸了一聲,道:“四弟,你也太沒出息了,我們怎麽說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每人不讓他三招怎麽也說不過去,我們讓他十二招,十二招後我們就將他分成十二塊,這樣豈不更大度,更公平些麽?”


    那三人聞言,紛紛恍然大悟地翹起大拇指,表示讚成。這時旁邊的柳蕩夕與劉海寧早看不過去,拍劍冷哼一聲,一起上前。柳蕩夕道:“四位,你們怎麽說也是有點名頭的人,怎麽,今日要連手對付一個弱質少年麽?”


    穀二望了他一眼,不屑一顧地道:“怎麽,你要上來幫忙麽,老子也早聽說過你的名頭,正愁沒機會去華陰拜候,但我聽說你老子的積蓄早被你這個二世祖給敗光了,我們兄弟要是去了,怕你連待客之道都廢了,豈不掃興至極!”一言及此,四個無不大笑。


    柳生聞言不禁大怒,“啪!”地展開鐵扇,道:“說,你們今日為何來此的?”


    穀二雙目一瞪,道:“老子說過,我殺了這個龜兒子才會再說,這小子不急你這個酸儒卻急了,你想讓我出爾反爾麽?那還得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讓老子四個滿意呢。”


    柳生勃然大怒,與劉海寧同時就要出招,慕容焉卻突然擋在了他們中間,衝劉、柳一抱拳,道:“兩位前輩,他們四個既然是衝著晚輩來的,更要讓我十二招,我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兩位前輩的好意我心領了,就請讓晚輩自己來處理吧!”


    柳蕩夕本還要爭執,卻被劉海寧拉住,這個老人對慕容焉本就信任,如今看他自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知他心中有數。慕容焉卻很清楚他們為何會殺自己,早已心中大怒,有意要趁機剪除禍害。


    柳、劉二人退後,慕容焉轉身掣劍,目注四人,冷冷地道了聲請。這下卻讓穀二四人大是不解,江湖中人見了他們無不畏之如虎,惟恐避之不及,按說眼前這小子得到柳、劉二人幫助,應該是求之不得才對,但他卻一概推辭,竟一個人對付他們四個。不覺又氣又恨,頓時上來掠身站穩了四角,形成了一個徑約七尺的大圈,將慕容焉孤零零地圍在當中。光這個陣勢,足已令人害怕的了,四下的江湖客們紛紛憑息以待。


    穀二冷冷地道:“小子,快出劍吧,我們說過……”


    哪知他話猶未畢,慕容焉突然大喝一聲,銀芒顫動,寒光飛舞,揮劍如電般疾撲向‘鳳斧’湯繼,湯繼四人似乎已預料到這少年會來此一著,當下一笑,大斧一掄,笑笑道:“來得正好!”突然將一柄鳳斧揮成一輪,力大如山地一記劈至,但慕容焉本來的身勢卻驟然急速加快,以比原來快一倍的速度如颶風一般閃過他的斧影,淩空打了一道青朦朦的光華,這記突變令四人神意驚遽,猛然一愕,想不到慕容焉竟然使詐,但最驚駭的卻還是湯繼,當他悚然驚醒時,大叫一聲,忽然飄身後退,陡然發現慕容焉幾乎與自己麵貼麵那麽近,但他的大斧卻苦於收放費事費力,難以立刻揮出,正當此即,倏覺左臂一涼,一熱,一痛,頓時痛嗥一聲,“啪”地拋出老遠,再看他的左臂已然被慕容焉一劍斬斷,當他一涼時,慕容焉的劍剛著其臂,當他一熱時,左臂將斷未斷,血始噴出,當他一痛時,那條臂膀卻早到了一丈以外。


    兩旁觀戰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


    柳蕩夕與劉海寧也驚住了,是以很久未聞驚歎之聲。所有的人都意似不信,這個少年竟隻用了一招,簡簡單單地一招就廢了江湖上惡名昭著的‘鳳斧’湯繼。


    慕容焉很少一出手就這麽傷人的,但這四人殺孽無計,本該殺之,但他一直不願殺人,即使在眼下這種情況之下亦是一樣。就在眾人驚駭的一瞬,他卻毫無停滯,身形已極快的速度殺迴,直趨‘龍鉞’張大勇,張大勇如豹子般喉見嘶吼,霍地將雙鉞“鏘!”地一交,唿唿生風地如一座大山般地迎了過來,其聲勢異常駭人聽聞。


    慕容焉卻絲毫不為所懼,沛然直襲而至。他手中的長劍神光大盛,十餘朵劍花頓時將對方的雙鉞完全罩住,眾人但聞金鳴亂點,慕容焉長劍自手處速繞為帶劍之式,兩人一交而過,那張大勇“啊”地一聲慘叫,傷得亦是手臂,但見一輪血光迸現,右臂“啪”地一聲被慕容焉一劍斜帶而下,雙鉞頓時墜地,他本人亦一頭載到地上。


    直到這時,眾人才為慕容焉廢了‘鳳斧’湯繼而希噓驚歎,如今又是一招即廢了‘龍鉞’張大勇,柳蕩夕直看得技癢,精神大震地連連道好。劉海寧亦不覺驚歎,看來,方才慕容焉與自己出手分明是留了情麵,這少年究竟用的是何種劍術,他的師承又是何人,就象海市蜃樓一般令人迷惑。不知天下究竟有何人能調教出如此人才。


    那些正要上來比試而未來得及的,這時紛紛一陣後怕,這少年的劍術也太駭人了。人們卻益加懷疑這套劍術載自《淩虛秘旨》,但亦有點不知所措,這樣他們雖然更加肯定了經書所在,卻證實了慕容焉的手下有多硬。


    如今‘仇池五獠’的四個隻剩下‘虎刀’穀二與‘狼劍’彭夫了,這兩人一見,一陣發嚎般地怒道:“小子你敢傷我三弟,老子劈了你!”,言間揮刀挾劍斬至。慕容焉長笑一聲,且戰且退,倒掠如風,同時手中長劍用出了‘九星同爍’、‘五帝歸元’,眾人益聞驚鳴交疊,連綿若大河東去,看煞了天下的英雄好漢。


    正當穀二與彭夫無寸進之時,慕容焉突然反守為攻,劍錯若星河片點,一片暴漲。一套‘星易沉沙’,將穀、彭二人逼得連連後退,這兩個江湖的煞星竟全然無還手之力,力道雖大卻絲毫施展不出,如困獸入網,撕觸不破,正是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三人又交二十餘招,慕容焉忽焉疾躍而起,半空之中頭下腳上穿過二人頭頂之時,劍光閃掣,青影漫空,淩空灑下一輪光雨,穀、彭二人直駭得心驚肉跳,堪一迴身低頭,慕容焉卻一腳著地,一劍猶如斷決天地,陡然又從兩人間如鍥破木一般一分為二,一劍莫禦地從兩人中一穿而過,穀、彭二人來不及迴刀退劍,穀二的左手,彭夫的右臂突然一齊被斬了下來,兩人慘叫未出,慕容焉頭也未迴地複出一劍,向前掠出了一丈,快捷無倫地“嗆啷”一聲,還劍入鞘,而穀二的右手卻被挑了手筋,大刀鏘地墜地,跪在地上,慘唿不止。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沒有人會相信惡名遠揚的‘仇池五獠’一瞬間就折了四個,而且是折在一個少年身上,甚至沒有超過了四招。慕容焉的劍術驚煞了所有的人,亦征服了所有的人,片刻之前還囂張狂妄的四獠還大放狂言要讓他十二招,如今卻都倒在了地上。


    慕容焉;撩衫一振,霍轉過身,目注地上的穀二,見他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淡淡地道:“穀二,你可知我為何隻傷了你的三位兄弟一劍,而傷了你兩劍麽?”


    穀二沒有迴答,隻是眼光如刀地瞪著這個少年,既怵而難以置信。


    慕容焉全不為意,道:“我就是要讓天下的人看看你如何食言的嘴臉,你方才還說讓我十二招,但沒到三招你就出手了,你連自己吐出來的話都肯吃進去,我怎能饒得了你,而且,你本來打算在我死後迴答我的問題,我現在替你說與天下的英雄……”


    慕容焉轉向眾人,向四下的江湖眾豪傑抱拳,道:“諸位,這次‘仇池五獠’中的四獠來到此地,諸位可知為何?”


    眾人聞言一怔,紛紛別解他如何知道。


    慕容焉一抱拳,續道:“他們此來,名為替其大哥‘猿掌’趙龐報仇,而行竊經書之實,但諸位可知他的兄長‘猿掌’趙龐果然死在何人之手麽?”


    他掃了眾人一眼,轉向穀二道:“當日,他們五人離開漢國仇池,真正的原因乃是他們的大哥‘猿掌’趙龐看中了仇池刺使的妻子,他們殺了太守,將他的妻子擄到涼國西郡,後來因為趙龐辟為專寵,不許另外四人染指,結果他們四個謀殺了他們的結拜大哥,如今卻打著報仇的名號,前來奪經,我不廢之,何以能平憤天下之怨……”


    穀二嘴角滲血,咬牙地道:“這事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這句話大有問題,不啻是當麵承認無疑了。四下眾人無不太息,驚異不已。江湖上的人雖然有善有惡,但惡則惡矣,卻絕對不至於弑義兄淫義嫂的,更何況那個女人還不是他的嫂子,這種惡行最為天下人所不恥,是以他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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