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十個武士退迴來將疾陸眷、右賢王圍在中間,其餘眾人借勢藏形,其中兩個早趁機拋出了調集旋刀神騎信號,這些武士臨機絲毫不亂,顯然是久經大敵。


    王良飛身躍上一匹馬的背上,點足而立,尋聲西看,但見西麵灌木林內的幾個武士早已不見了蹤跡,可能已遭了不測。灌木叢中隱隱似有枝葉觸動,王良取弓搭箭,舒手一箭,但見白虹一貫之下,那矮叢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應聲滾出一個黑衣蒙麵之人,這時那人喉上現出一洞,鮮血迸流,顯見王良不但一箭射破喉,而且是穿喉而過,箭不留形,他僅憑那人口中發出的聲息,就能在看不到人的情況下一箭穿喉,其力量之巨,箭法之準,實在駭人聽聞。


    這人一死,那灌木叢中頓時靜了下來,沒有一點動響,過了片刻,聽一個人低聲道:“大哥,這一箭怕是那王良所發,我門要不要……”


    那人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突然打斷道:“笨蛋,老子當然知道他是王良,我們等一會一起跳出去,老子就不信他一箭能射死我們所有的人!”一言及此,灌木下有靜了下來。


    王良暗叫笨賊,兩人說話時,他早已推測出對方的位置,甚至姿勢,正待再次取箭,突然耳際風湧,眼角正掃見一點銀光一閃而至,但見他目不稍動,突然擎出右手舒臂淩空一攫,正抓住一支雕翎箭。王良迅速向南看去,原來東南麵林後也突然湧出了一群人,但見他們俱是頭戴麵罩,身著綠衣,看起來與四周的草色極為相似,是故方才他們才隱蔽得非常好,連王良也未發現他們。這些人個個手執長劍,如旋風般掠過來,見人就殺,四處拋弓。


    疾陸眷見狀大驚,王良縱下馬背高唿“保駕”,一麵舒臂三箭,但見箭箭射殺三、四個人方才阻停了箭勢,疾陸眷的帖身侍衛紛紛拔刀迎上,雙方頓時混戰一處。那邊灌木下之人聽到聲音,俱是一怔。其中一人道:“怎麽會事,我們還沒開打,莫非他們自己打起來了不成?”


    那大哥罵道:“蠢才,那一定是他們想引我們出去,這會兒說不定有幾十支強弓硬弩正對著我們呢,一露頭準成刺蝟,我才不會上當呢!”一言甫畢,複又傳令手下等等再說。誰知他們等了片晌,那邊越打越兇,其中一個建議出去,那大哥又罵了他們一迴蠢才,方大吼一聲,一起從林中跳了出來一看,都被嚇了一跳。原來這刻南邊已死了不少人,那群綠衣人和段王的虎賁武士打得很厲害。


    王良與兩位公子正要上馬北去,那群黑衣蒙麵之人,忽然湧出,立刻殺了五、六個侍衛阻斷了疾陸眷北歸之途,眾人頓時陷入了重圍之中。疾陸眷見逃無可逃,心中駭然一驚,腦海中倏然想起了慕容焉這個少年,他驚的不是眼前的刺客,而是慕容焉其人。因為眼前這些人他還未放在眼裏。


    這時,三方在林地展開了一片慘烈的殺戮,疾陸眷大喝一聲,轉向眾人道:“末杯賢弟,王先生,你們看他們有多少人?”


    段末杯護在段王身旁,縱目四覽,倒抽一口冷氣,道:“怕有兩百多人。”


    疾陸眷道:“在寡人眼中,他們是兩個人,而在王良眼中,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王良沉靜若水,聞言道:“還是主上知我,右賢王,主上不是說獵到鳥獸有賞麽,我們且拔劍挽弓一試,看誰獲賞最多。”僅是一句話的功夫,他連射四箭,箭箭穿喉。眾人見狀無不精神大震,段末杯也雄心大起,拍馬揚弓道:“本王正有此意,今日不滅此賊,他日有何麵目助大王統一燕地三國,重整遼東——”一言及此,張弓搭箭,箭無虛發。


    那兩群刺客人數遠遠超過段王的侍衛,這些虎锛武士雖勇,但不過盞茗之功便死去了一半,被圍到了中間,成了困獸之局。段王求救的信號已經發出,卻久久未有旋刀神騎前來接應,或許是他們走出太遠,那八百旋刀神騎收不到信號,也可能是疾陸眷有令,旋刀神騎非他本人不得調動,如今想起來,疾陸眷暗怪自己太過大意了——這迴就算死在此地,也怨不得旁人,但心裏卻早懷疑起涉辰來,先前他屢屢進言,欲鐵騎和段王同行,明知段王不許,分明是以退為進,陷段王於危殆之地,那麽到時自己不出兵也無罪責!


    當然,這都是疾陸眷的想法,實無證據。如今王良與右賢王箭已用光,隻好拔劍禦敵。那綠衣一方與黑衣一方初時各自為戰,但打久了,竟有了默契。疾陸眷的虎賁武士隻剩下了近二十個人,但刺客至少還有六十多人。若是一直打下去,必是兩敗俱傷之局。


    正在此刻,林東突然間傳來一陣抑揚潛轉的嘯聲,震動林壑,響遏溪雲,漸漸行近,不一刻那嘯聲一歇,眾人眼中倏然一閃,一道人影如令人捉摸不定的鬼魅一般,不知從何處突然穿入那群綠衣刺客之中,揮劍如虹。那群刺客冷不妨此人從背後倏然殺出,加之劍術身法無不精妙絕倫,一入人群,擋者無不披靡,紛紛中劍倒地。


    段王一行雖覺訝疑,但此人西安市是友非敵,段末杯大喝一聲,率著七名武士趁機揮劍殺迴,那群綠衣刺客頓時大亂,愈亂而愈為那人所乘,不到盞茗之功,竟被他殺去了一半,此人劍法之快,出手之準之狠,實在令人瞠目結舌。疾陸眷見狀,突然一陣快意大笑,殺得興起,追之不舍,竟然勇武異常,弄得貼身武士緊緊跟隨。北麵的那群黑衣人見狀,頓時亂了陣腳,在王良的威攝下,蒼惶退去,他們且戰且退,被那群武士追殺得拋下了一路的屍體,消失在西林之中。


    王良迅速返迴了段王身側,本要段末杯留一活口,誰知他話未出口,僅餘的幾個綠衣刺客突然被那個陌生人揮劍殺盡。王良淡掃了那人一眼,但見他年紀應該有四十多歲,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雙目靜若處子動若驚鴻,身穿蓑衣,頭戴鴉荷,這刻已還劍背上,看起來象一農夫多過一個劍客,但他的劍術卻令眾人都不敢輕視。這刻,場中已拋下了百餘具屍體,那群綠衣劍客一個也沒留下來,段王也隻剩下十來個武士。段末杯收了長劍向那人抱拳為禮,道:“在下乃是段國右賢王,剛才多謝閣下援手之恩,請先生隨我見過我兄長段王陛下。”


    那人聞言,擺了擺手,道:“原來段王大駕在此,右賢王不必客氣,就算沒有草民出手,大王的手下一定也會殺了他們。我這個外人隻是看不過他們以強欺弱,小的就此別過了。”一言已畢,那人便待離去。


    段末杯看他知道段王在此,依然淡然無求,要飄然遠去,忙上前抱拳行禮攔住了此人。疾陸眷也在王良的伴隨下,行了過來,右賢王忙恭退一旁。


    疾陸眷望了此人一眼,徐徐地道:“先生,本王乃是段國之主,方才見先生出手,頗為高強,還未請教尊姓大名,不知可肯見告?”


    段國人素來仰慕勇士,果然不假,這些話出自一個國君之口,實不一般,因為言語間分明是請教之意。那人見幾人俱來阻攔,淡淡歎了一聲,方迴頭抱拳道:“山野草民雕風,冒昧之至,見過段王陛下。”


    疾陸眷捋髯上下打量一迴,擺手道:“原來是雕風先生,先生不用多禮,本王還要重謝先生呢,何以先生一見本王就走呢?”


    雕風道:“我雕風乃一介化外庶民,拔劍隻為心中所想,意氣所至,從不計較何人該殺,何人該救,大王如此說話,太折煞小人了。”


    疾陸眷聞言,連連稱奇。此人言行非俗,確是一位奇人。這刻正有幾個武士從西林出來,迴來複命。


    疾陸眷道:“為何沒有抓到活口?”


    那幾個武士聞言,紛紛驚恐地跪下請罪,雕風淡掃諸人一眼,道:“方才我聽那群黑衣人說話,頗似我段國渚陽一帶的方言,隻不知他們為何敢行刺段王?”


    段末杯冷冷哼了一聲,道:“渚陽,那不是古傲那叛賊的巢穴所近麽,可惡,我段國平賊之箭未張,他古傲竟敢先行到遼西挑釁!”


    雕風看幾人麵色陰沉,便即告辭。正在此時,東林後突然轉出一個少年,但見他英偉不凡,但衣衫樸拙,一身淡藍,襯得此人光華內隱,他手中亦挾著柄長劍,他遠遠一見到雕風,大喝趕了過來。眾人皆是一怔,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那雕風一見到這少年,心中頓時一慌,趁著眾人莫名其妙發怔的空隙,右臂下蓑衣之內突然攫出了一柄短劍,閃電般地撲向疾陸眷,直取咽喉。


    疾陸眷防不勝防,眼看此人短劍加身,駭然大驚之下竟連躲避也忘了,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尺來長的青鋒裂風穿喉,那知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機,王良手中虹光一閃,在眾人的驚唿聲中,一束兵器抨擊的火花伴隨著一聲驚鳴。雕風一看,自己的短劍離疾陸眷的喉結隻有三寸,但在這三寸之內,卻有一柄劍正擋住了他,雕風的劍尖正抵在王良的劍脊上。


    這時那少年已行到近前,當他看到王良揮劍時,便靜立到一旁觀看。


    雕風石破天驚的一擊被王良一阻,頓時駭然失色。但見王良長劍一揮,斜抖而上,一劍將雕風逼開,當下兩人鬥到一處,四下的虎賁武士團團將兩人圍在中間,看來雕風要想逃出生天很難了。


    疾陸眷被他一驚,心中大怒,謂場中的王良道:“王良,切勿傷了他的性命,本王有話要問他。”


    王良應了一聲,那雕風卻一麵揮劍一麵道:“想問本大爺的地細,下輩子吧,我若想走,恐怕就你王良還是奈何不了你家大爺。”


    王良並不搭話,一陣快攻將那雕風逼出數步。兩人又過了二十餘招,雕風發現王良的劍法竟有兩招重複。他心中一喜,早聽人說‘天狼箭絕’王良箭法出神入化,但劍術乃屬中上乘,但終非一心劍道的高手,如今看來他劍法重複,便抱定了與他斡旋。疾陸眷和兩右賢王看此人劍術超群,心中一驚。那少年卻笑了笑。僅此功夫,王良的劍招重複得愈加多了,又過了片刻,那雕風已摸清了他的底細,突然大笑一聲:“王良,大爺這就送你上路!”


    一言未畢,眾人但見雕風突然覷準了王良右肩井的破綻,突然劍如穿花,一劍襲至,王良駭然呀了一聲,長劍脫手而飛。那雕風臉上狠狠一笑,正要追斬,誰知王良的左臂手中突然嗤地一聲,一道影子突然襲麵而至。這枚影子來的是那麽突然,眾人根本沒看到王良的肩膀動了一動。那雕風要揮劍攔時,已為時過晚,但覺自己右肋一痛一麻,手中長劍脫手墜地。


    變化發生的太快了,待到眾人意識到王良已贏時,才看了個清楚。原來王良左臂上的一截衣襟被撕成了一條長縷狀,王良不知用何辦法竟然攢布如箭,將雕風右肋洞穿一口,而那條布還連在他的衣袖上,但雕風卻倒在了地上。


    王良看了地上的雕風一眼,倏然抖手收迴了那縷布,雕風頓時痛叫一聲,肋下頓時鮮血泉湧,頭上倏地痛出一層冷汗。嘴唇顫抖,雙眼狠狠地瞪著地麵,很久也起不來。


    雕風冷冷地道:“王良,天下人都說你有件秘密武器,無人能敵,莫非就是你的衣袖麽?”


    王良道:“我根本沒有什麽秘密武器,那是敗在我手下的人自抬身價的借口,箭與劍本是一樣,意之所至,草木毫發皆為我用,你要是將它叫作秘密武器的話,我也沒意見!”


    雕風慘笑一聲,道:“想不到天下所有人的傳說,都是肖小之徒欺世沽名的借口,好,好,非常好,我今日輸得心服口服!”


    王良微搖了搖頭,提著他的腰帶,將他拎到疾陸眷麵前拋到地下,道:“你不是輸給了我的箭術,而是輸給了天下人的虛偽。”


    雕風歎了口氣,垂頭道:“你是如何懷疑我的?”


    “我根本沒懷疑過你,你之所以瞞過了所有的人,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裝扮。那個淡泊孤傲的你是真你,所以沒有人會懷疑你……”王良頓了一頓,對他繼續道:“如今想來,那群綠衣刺客定然是你的同黨,所以你才殺盡了他們滅口。而他們的死,就是為你換取接近我家主上的機會。但之後你又故作執意離開,乃是覷準了我主上定然會賞賜你,你在等那個更接近主上的機會,但卻被這位小兄弟揭破了,是麽?”


    雕風點了點頭,道:“因為我離你的距離越近,你的箭傷到我的機會就越小,但你還是做到了。”


    疾陸眷聞言大怒,冷道:“說,是何人指使你來行刺本王的?”


    雕風慘然大笑,攢了力氣,突然傲岸地道:“你真的想知道麽?”


    右賢王勃然大怒,上來就是一腳,怒道:“狗賊,有屁快放。”


    雕風竟站起了身,吃力地踱了幾步,道:“我背後確有高人指使,他們是晉國皇帝司馬睿,漢國石勒,慕容廆,宇文形勝,高句麗過君美川王,你盡管去殺了他們好了?”


    疾陸眷聞言大怒,雙目猛然一睜,道:“今日你殺了本尊這麽多人,還敢嘴硬,量你非用重刑不招。”


    幾個武士聞言,紛紛一湧而上,就待嚴荊逼供,王良見狀,微微皺眉,正待上全勸阻,旁邊那藍衣少年突然上前跪地,道:“大王且慢,草民有話要說。”


    疾陸眷此是怒氣正盛,若非先前這少年救過自己,早已勃然大怒。當下他壓了迴滯氣,輕哦了一聲,道:“你是何人本王還未及問你,你有什麽話要說?”


    少年道:“草民名叫荊牧,乃是東南京郊的庶民,今日見這人殺了附近一位牧牛村夫,換上了這身服裝,大怒之下,才一路暗中追來,不想他竟然是前來行刺大王……”


    疾陸眷半信半疑地望著他,道:“你有何話?”


    荊牧道:“這人是個勇士,草民在鄉野之時也曾聽說大王最重勇士,勇士就應該有勇士的死法,不應受到侮辱。”


    旁邊的王良暗暗點頭,段末杯卻早已大怒道:“你這庶民,怎敢和大王如此說話?”


    疾陸眷對於那句“草民在鄉野之時也曾聽說大王最重勇士”很滿意,緩緩轉身,臉上怒容稍稍收斂,道:“但此人既是刺客,背後自然另有主持,寡人一日不抓出背後的黑手,如何安寢?”


    荊牧道:“但此人既是義不畏死,又奈何能以死懼之?”


    疾陸眷冷冷一顧,道:“照你這麽說,本王休想找出幕後之人了?”


    “那也不是!”


    這迴疾陸眷微微一愕,奇道:“你既然說這刺客不可能供出幕後之人,此話又怎麽講?”


    荊牧拜伏道:“大王聖明!草民就不揣冒昧,鬥膽一言了。”


    疾陸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待他繼續。幾人都瞪大了眼睛望著荊牧,就連那個刺客雕風也不例外,略帶不信,又帶三分戒懼,生怕這少年真的知道自己的主人。但他對這少年先前奮不顧身為自己求死,心中早已感激涕零,他們身為死士,早已不畏生死,但卻要死得象個死士,象個勇士。


    荊牧道:“背後之人不外兩種,一種是大王身旁、與大王接近的人,另外一種就是不能與大王接近的人……”


    哪知荊牧話猶未畢,右賢王早已大怒地打斷他道:“妄人住口!你區區一介村夫,怎敢妄議朝政,詆毀大臣!”


    荊牧聞言,急忙跪地求罪,不能再說。


    疾陸眷卻揮了揮手,這時反而有了興趣,謂荊牧道:“你不必有所顧忌,寡人就是要聽真言,你但講無妨,本王絕不加罪!”


    荊牧連忙謝恩,恭謹地繼續道:“不能靠近大王的人,自然無法熟悉大王的脾氣,更不知大王身邊武士的實力,所以行刺隻次一次,不足為懼。但這幕後的人若是親近大王的人,就十分可怕了。”


    “如何可怕?”


    “此人若是親近大王,勢必知道大王的起居習慣、生活習性,可以時時覷準大望要害,見機再次行刺!”


    疾陸眷兩眼一睜,沉聲說道:“那依你看,這雕風背後的人是哪種人?”


    荊牧拱手道:“依今日他接近大王的手法來看,他背後的人很可能是來自一個大王親近的人……”話說到此,那雕風早驀地一震,待眾人看時,這名死士立刻又恢複了鎮定,讓人從他的表情中絲毫分辨不出荊牧所說的真假。


    疾陸眷也未看見,卻聽荊牧已繼續道:“但僅僅通過一次,不足為據。”


    “那你又有什麽辦法證明?”


    荊牧不答反問道:“草民冒死一問,若以大王平日的性格,有過今日行刺之事,大王會立刻迴宮,還是會繼續行獵三日,不到三日,絕不迴京?”


    “大膽!你這草民怎敢不加避諱,直指王尊!”右賢王怒道。


    疾陸眷先是一怔,繼而目光死死盯住荊牧,目光如刀,看了片刻見他並無異常,方向段末杯擺了擺手,沉聲低謂荊牧道:“本王會繼續行獵,給那個刺殺本王的小人一記迴擊!”


    荊牧伏拜口稱一迴“大王神勇”,續道:“若是大王明日繼續行獵,而又突然再次出現一個更高明的刺客,大王會有防備麽?”


    這一問頓時不啻平地驚雷,震得幾人都是一愕。


    疾陸眷也心中不由暗暗一震,這點他確實沒有防備到,又有誰今日遭了奇難,死裏逃生,會想到第二次更慘烈的會緊跟著來呢。這就是出其不意,而出其不意的前提就是刺客背後的人深知疾陸眷的弱點。到了此時,眾人開始明白了少年的意思,那雕風更是驚粗了一身冷汗,這時再也掩飾不住。


    荊牧引疾陸眷的目光望了雕風一眼,道:“明日若是還有人來,就說明刺客背後的人深知大王脾氣,必定是大王身邊的熟人;若是再無人來,就意味著刺客背後的人是一個根本不熟悉大王的人,一個遠在京師令支之外的人,此若是此人,大王自然再無危險!”


    “好!”


    疾陸眷擊掌笑道:“你跟本王分析得很有道理,本王聽過之後,很是高興……”一言及此,他一把扶起荊牧,道:“本王既得你幫助一此次,就客不煩二主,今擢升你為帳下督,明日就由你代本王等待第二個刺客,本王暗中連夜迴宮,坐候你的迴音,寡人這次到要看看究竟是古傲還是親近我的人想我死!”


    周圍眾人聞言,紛紛嚇得寒顫。荊牧跪地受命,連連道謝,挾劍而起。


    當下,疾陸眷吩咐眾人收拾屍體,搭建營帳,做出要繼續狩獵之狀,自己卻連夜由王良陪侍,針返王宮,而迎帳之內,留下了荊牧和一眾武士,疾陸眷走時,吩咐眾人嚴尊荊牧之命,不得離開寸步,這話明是讓眾人調歸荊牧指揮,其實還暗含有監視之意,嚴禁荊牧逃走,而疾陸眷則命右賢王一劍將調雕風處死,隨著王良策騎歸京了……


    ※※※


    翌日,左賢王段匹磾的勤王大軍悄然入京,令支城內,雲開霧散。


    此時,段國王宮,禦前殿內守衛森嚴。疾陸眷正襟危坐,王良立侍於側。疾陸眷的臉色令殿下所有的臣下捉摸不定。他躊躇半晌,不言不語,也不退朝,朝中大小事務,不分輕緩,一旦有人俯伏奏陳,一概以“暫緩”擋下,直到段匹磾掌握京機,劍履上殿,奉上虎符,疾陸眷方心懷大放,安坐王庭。因為左賢王的折返,意味著段國京師已穩如泰山,量無大礙。到了此時,他方想起了第二個令他不安的人——慕容焉。


    慕容焉未遭虎吻的事他已知曉,這個少年越來越令他有些不安,昨日當他預料的事被印證,他心中就動了殺機,但當著眾臣子的麵,他自是不肯食言而肥,當下命五名黃衣人門武士到虎丘帶慕容焉到殿前紫宸門下候命。


    正在此時,殿外有一侍衛秉報,說神武門外有一晉國少年,要求覲見段王,疾陸眷聞言大怒,慕容焉與自己昨日遇刺之事尚未了結,不知哪裏有冒出個死鬼求死無門,竟找到了自己這裏。當下正要將那侍衛與求見之人一並拉出神武門外腰斬了事,那侍衛見段王臉色,心中已嚇煞,不小心手中一物“鏘!”地一聲墜地。


    疾陸眷道:“此是何物?”


    那侍衛嚇得渾身直打轉,哆索地伏到地下,一麵道饒命,一麵道:“大王,這……這是那少年求見的信物……”


    這刻,早有一侍衛將地上東西撿起遞將過來,原來這是一卷上好的絹綢裹著一件硬邦邦的事物,此物長約一尺七分,隔著絹綢便偷出隱隱的寒氣,不知是什麽東西。那侍衛怕裏麵有不明之物傷及國君,請命之後逕自展開,原來這絹的裏麵竟繡有一麵地圖,圖中還有一條大河,匯集百川流入渤海,正是慕容的疆域圖。那侍衛將絹再展,絹圖的盡處突然寒光大放,冷氣湛湛,那侍衛定睛一看,這東西原來是一柄斷劍,此劍劍首已經不見了,斷紋很是曲折,靠近劍柄處的劍脊上還鏤有‘行虛老人’四個公正的楷字。


    疾陸眷見狀,隨即將那絹劍重新卷起,一麵掃了眾臣一眼,揮手道:“兩位賢王留下,其餘眾臣暫且退下——”


    眾臣聞言,紛紛執簡當胸,恭身悄然退出。一時殿內隻剩下寥寥無幾。左賢王與段末杯上前正待詢問,疾陸眷擺了擺手,謂那侍衛道:“告訴本王,這到底是件什麽東西?”


    那侍衛聞言一怔,道:“大王,那不是一幅地圖和一柄斷劍嗎?”


    疾陸眷聞言,失望地搖了搖頭,揮手招來了八名武士,將那傳信、傳物兩個侍衛拿下,冷冷地道:“殺——”


    那兩名侍衛聞言嚇得魂飛魄散,連求饒也說不出來,還沒弄清是怎麽迴事,便被八名武士脫到紫宸門下削去了首級。左賢王見狀,如墜入雲霧中摸不清頭腦,當下問道:“王兄,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無故要殺了兩名近侍?”


    疾陸眷一言不發,一麵命王良將那事物遞與兩位賢王,左賢王段匹磾自是莫名其妙,但段末杯卻再清楚不過,他當然知道來的使臣是誰,因為這人是他聯絡段王的。而那兩個侍衛不知深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還不知閉嘴,才招來殺身之禍。當下,疾陸眷傳那神武門外少年入殿進見,段匹磾正要發問,疾陸眷揮手止住其話鋒,道:“這件事我日後會告訴賢弟,你且站到一旁!”


    段匹磾聞言,隻得揣了一肚子的疑問站到一旁。


    這刻功夫,殿外人門唱那少年進見,眾人但聞一陣蹇蹇有律的足音,傳入大殿,一個英偉挺俊的身影拾級而上,灑然踱入禦前殿內。但見這少年渾身穿一件淡蘭色鑲月白翻領袍服,頭帶卷梁冠,犀帶美玉,雖是一副普通的晉國人打扮,但此子年紀當在二十多歲,生得劍眉虎目,豐秀俊朗,襯得他渾身透著一股氣質,他人未到,颯颯步間那股氣質早已表現無遺,令人擊節。


    這少年進入大殿,入朝不趨,隻抱拳道:“行虛老人座下大弟子諸霖,見過段王陛下,謹奉師命,向大王叩請聖安。”


    左賢王聞言,首先哼了一聲,道:“既是叩安,見了我段國之主為何不跪?”


    諸霖隻抱拳一笑,疾陸眷卻突然截口道:“賢弟不得無禮,諸霖公子乃是當世高人行虛老人的高足,不得妄言!”一麵轉向諸霖,拂髯一笑道:“本王自是相信諸霖公子所言,但我們還是先驗明正身,再言其他不遲。”


    諸霖淡然道:“陛下謹慎嚴禁,小人實在佩服,小人恭候大王驗證。”


    疾陸眷點了點頭,當下命王良去取東西到後殿印證,一麵轉向諸霖道:“早聽說行虛老人座下高足滿棚,門客一千,賢者如雲,你子今日執符前來,足見令師對你器重有加,想來已得令師真傳?”


    諸霖聞言連道豈敢,疾陸眷擺了擺手道:“你不用客氣,何不趁此閑暇讓本王也見識見識閣下大才?”


    諸霖聞言麵不改色,抱拳道:“既然陛下開了金口,小人不才,自當現醜一迴,請陛下賜問。”


    疾陸眷對這少年神色很滿意,點了點頭,沉吟一下,忽然指著殿內東首五名虎賁武士,道:“諸霖,我們就以他們五人為題,還煩請諸公子不發一問,辯出他們到禦前殿奉職的先後順序。”


    兩位賢王聞言,都是一怔。這個問題連他們恐怕也不知道,更何況是這個第一次來段國王宮的人。段匹磾雖覺此人傲慢得莫名其妙,但疾陸眷出此題目,確有些太過為難人了。


    諸霖聞言,臉色處若靜水,略一沉思,抱拳笑了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他踱到那五名武士近前,掃了他們一眼,謂疾陸眷道:“陛下這個問題太過簡單了,想家師最精通的便是風鑒之術,就晚輩侍奉當家師時,他曾親自預言了幾十人的生死,言無不中。幸好草民得了家師親傳,否則今日恐怕真的要現醜了。”


    疾陸眷聞言,“哦”地一聲,半信半疑,道:“風鑒之術或能預知人的生死,但若是連他們入殿奉職的先後順序也能看得出來,寡人還是頭一迴聽說,今日倒是非見識見識不可了。”


    諸霖道:“非也,他們入殿時間的長短,正是決定他們壽命的原因。”


    那五名虎賁武士聞言無不一怔,似乎已被這少年的話深深吸引。疾陸眷與兩位王爺聽他愈說愈奇,也不禁不起被勾起了興趣。


    疾陸眷連忙道:“願聞其詳。”


    諸霖道:“陛下乃是一國之主,天命所授,氣質非同凡人,禦有王者霸氣。而霸氣比任何刀劍更淩厲三分,能傷人五髒肺腹於無影無蹤,懾人於不知不識。眾位試想,之前殿內是否有不少人死於大王威嚴之下?”


    眾人聞言一想,這殿內確是死了不少人在疾陸眷手下,方才還有兩個莫名其妙地被削去了首級。聞聽此言,殿中眾人紛紛信了九分。其實這都是廢話,那個國家的王宮前不死很多人呢?


    諸霖轉過身來,注定那五名武士,接著道:“人之根在腹下氣海,人之生氣運轉,自上而下,由頭頂到臍腹,但王者之氣傷人,卻是自下而上,由氣海直上頭頂。頭乃五髒之首領,所以,最先到此殿供職的受陛下影響最深,傷頭最久,額首應黃中暗藏青淤之氣……”


    一言及此,他微微一頓,仔細掃了五人一眼,接著道:“次來者必傷鼻下人中稍深,所謂‘人中一曲,性命有虞’,所以第二個入殿的人相對來說,人中上直下歪……”說到此他又一頓,打量五人一眼,接著道:“再次入殿者傷咽喉,喉節四散內縮……”


    話畢,看五人一眼,又道:“第四個人霸氣下行兩臂,五指指甲邊緣發黑。”


    他一口氣說了四人,到了最後一人如何,他並未說下去,隻是笑了笑,突然轉了話題,淡淡一笑道:“陛下,你的問題已經有答案了。”


    疾陸眷本來正聽得好奇,這時不意他突然轉迴原來的問題,不禁一怔,大感訝異道:“果然如此?你不妨說來聽聽。”


    當下諸霖掃了殿內眾人一眼,劍眉微微一軒,淡然一笑,將那五人入殿奉職的先後順序一一說出。疾陸眷有些不信,嚴命那五名武士自報上奉職的時間,結果竟與諸霖所言順序分毫不差,一模一樣。右賢王段末杯隻是輕微一笑,並不為外人所知,但殿內其餘的人卻無不大驚,這下連左賢王段匹磾也不禁佩服不已。


    疾陸眷連連讚歎,這刻王良從後殿進來,低聲向疾陸眷道:“主上,此劍與主上手中那上半截劍斷紋完全吻合,絕非假冒的贗品。看來此人果然是行虛老人的使者,絕不會假!”


    疾陸眷滿意地點了點頭,揮手令其將那絹劍還與諸霖,道:“諸公子果然深得令師真傳,僅是觀人一途,已堪稱妙絕天下了,寡人今日大開眼界。”


    疾陸眷掀唇一曬,當下命人賜坐。段王此命,不啻承認了諸霖的身份,那諸霖又拜見過兩位賢王,與那右賢王段末杯輕輕一注,目光一觸,隨即轉身攘臂,向疾陸眷道:“大王,小人還有一事請問,不知遊邃、宋該、杜群三人是否入宮拜謁過大王?”


    疾陸眷聞言,擺了擺手,不屑一顧地一笑,徐徐道:“怎麽,令師崔先生也關心這幾個無知酸儒麽?兩日前他們卻曾來過,那遊邃還建議本王將段國鐵騎改為步軍,以減少軍備,蓄積實力,以供將來平天下之用,實在是愚不可及,我段國向來以弓馬立國,控弦二十萬,威懾四方,若是換成步兵,雖然能減少開支,積累國庫,但若是外敵來犯,到時無馬可用,無箭可使,豈不十分危殆,這等庸才寡人豈能用他,我已將他們趕出了段國。”


    諸霖聞言,心中一愕,不禁暗暗跌足,這次疾陸眷是真的上當了,遊邃、宋該、杜群三人都是天下有名的謀士,豈能連這點眼光都沒有就上殿覲見,他們分明是故意顯示無才無能,提些拙劣的建議,讓段王驅逐出段國,這樣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大搖大擺地投靠慕容廆了,一路上更不會有段國鐵騎的追殺。當然,他們提出如此無能的建議,被驅逐乃是意料中事,可惜的是段王並不知三人來投靠背後的事,被遊邃等設計,實在意料之中。隻是這段王雖有勇略,不識用人,目光短淺,心懷不闊,白白錯過了三位高人,放他們去慕容等於間接為自己豎敵,由此阻見段氏確實不如慕容氏深諳識人之道。


    但諸霖作為一個外臣,在大殿上當著眾人的麵,自然不能直接說出,因為那相當於讓疾陸眷在自己的臣下麵前丟盡麵子,諸霖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如此,當下他隻一笑,點頭連連讚同。


    正在此時,殿外有武士迴報,說荊牧斬了一名叫鏤月的劍客,獻首級於闕下,恭候大王招見。疾陸眷聞言大喜,忙傳他提頭入殿覲見。原來,事情果然不出荊牧所料,第二天真的有刺客突然前來行刺,這次來的劍客名叫鏤月,乃是雕風的師兄,武功更在雕風之上,但結果卻是一模一樣,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會相信,他們這麽精密的刺殺計劃,竟被一無名少年識破,連他自己也死於他的劍下。


    荊牧提著人頭進入大殿,跪地口稱草民。


    疾陸眷忙命其平身,一麵問了他誅殺鏤月的經過。荊牧一一說了,幾乎與先前的推測一模一樣,當他說到隻用了五劍就斬了刺客鏤月,疾陸眷霍然起身,朗聲大笑,那笑聲直震達得大殿內迴響不絕,笑罷方道:“荊牧,你可知道本王連夜趕迴,乃是為了何事?”


    荊牧搖了搖頭,抱拳道:“大王高深莫測,請恕草民愚鈍不知。”


    疾陸眷道:“本王昨日一見到你,便知你今日一定能殺了刺客,所以先行迴宮命人察了你的家境,本王知道你是個孤兒,乃是我段國庶人,自幼生於京郊。但自今日起,你上殿再不用再口稱草民,本王今封你為京邑三千殿首兼紫宸門主,可隨王良先生隨本王聽命。”


    荊牧聞言,連忙跪地推辭不敢。


    疾陸眷威棱果決地道:“本王金口一開,從不收迴,你若再不應命,莫非要本王也砍下你的人頭不成?”


    荊牧見推不過,伏於闕前,再拜應命。至此疾陸眷方大笑一聲,道:“本王今日很高興,一來見到了行虛老人的高足,施展神技,二來又得了一位無敵的勇士,快哉!快哉!”他似是意興大增,親口將方才諸霖觀人之術說與王良和荊牧。


    兩人聞言俱是一笑,荊牧道:“大王,諸霖公子觀人之術確是不凡,但這絕非是風鑒之術。”


    疾陸眷聞言一怔,微“哦”一聲,道:“荊卿你此話是何意?”


    荊牧看了諸霖一眼,諸霖見狀,怕是那荊牧已知自己的伎倆,但有疾陸眷在場,不好拂逆其意,當下故作慷慨地劍眉一堅,朗聲說道:“既然紫宸門主另有高論,敬請直言無妨。”


    荊牧轉過頭來,抱拳謂疾陸眷道:“王者由於於天成,確有王氣,但諸霖公子靠的恐怕是心理之術。”


    諸霖聞言,心中不由驀地一震,那疾陸眷已大感訝疑地追問道:“紫宸門主不妨明言。”


    荊牧恭聲應命,道:“方才諸霖公子先說自己懂得看人生死,乃是先入為主,令眾人尤其是那五名武士相信他。當他每說一個人時,那人必因為關心自己生死,隨著諸霖公子所說的部位加以印征,其餘四個也會有意無意地向那人仔細察看。所以諸霖公子每說一個人,然後稍微停停,看看他們注意的對象,而那個人,就是諸霖公子要找的人。所以諸霖公子隻說了四個人,第五個一定是最後一個入殿供職的,不知在下說的對麽?”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疾陸眷連連稱妙,諸霖卻心中一凜,神情忽震,連忙誠惶誠恐地向疾陸眷請欺瞞之罪。


    疾陸眷擺手道:“妙哉妙哉,諸霖你能想出此計已令本王刮目相看,何罪之有。荊卿竟能識破,看來你們兩個還真是棋逢對手,果然俱是一時的俊傑。”


    諸霖心中暗暗流汗,同時對荊牧揭穿自己暗自生恨,神態磊落一笑,道:“陛下謬讚了,倒是荊門主的劍術恐怕更為驚人呢。”


    疾陸眷道:“何以見得?”


    諸霖道:“當年我曾聽家師論馬,說馬死之後就要取出馬腦一看,便能知此馬腳力如何。”


    疾陸眷聞言,頗為好奇,左賢王段匹磾大感訝異地道:“那究竟是怎麽辨認法?”


    諸霖攘臂一禮,輕輕地道:“家師說馬立死之後,腦色如血的,就能日行萬裏;腦色發黃的,可日行千裏無礙;腦色發青的,其嘶鳴可傳到百裏之外。而習武之人雖非馬匹,但其理相同……”眾人聞言,紛紛向那鏤月的首級看去,發現腦色果然如血,但聞諸霖繼續侃侃地道:“這個刺客腦色如血,定然是個不凡的高手,但荊大人五劍就殺了他,可見劍術高妙已極。”


    荊牧聞言連道“豈敢”,那諸霖看了看他的右手,徐徐地道:“學劍者若是能與荊大人這樣的高手一搏,那才是平生一件快事。”


    荊牧道:“今日諸公子遠來是客,我若是僥幸贏了,世人必說諸公子有意歉讓,我若是輸了,必說我有意歉讓,總之是不比為好。”


    疾陸眷看那諸霖模樣,大有與荊牧揮劍論英雄之意,但他們一個是自己的客人,另一個代表了段國,比起來確是不適,當下遂道:“你們兩人都是劍術高手,不愁沒有機會切磋。本王鑒於古傲此賊猖狂不遜,行刺本王,已決定將‘君臨劍決’提前舉行,下個月十五。你們兩個可上場一展身手,倒是今日,本王還有件事未及處理。”


    段末杯道:“大王究竟有什麽事如此煩惱,且說說看微臣等能否分憂一二。”


    疾陸眷道:“就是那個慕容焉。”


    荊牧與王良聞言俱是一震,麵色微變,顯然他們都很擔心這個少年的生死。


    左賢王段匹磾道:“莫非他沒死在虎丘麽?”


    疾陸眷點了點頭,沉吟片刻,然後又搖著頭說,道:“我已命人將他帶到殿下候命,現在本王真不知如何應他。”


    諸霖與荊牧俱是一愣,疾陸眷揮了揮手,王良便將疾陸眷與慕容焉之約說與兩人。諸霖從來不信鬼神之事,道:“這個慕容焉會不會是那兩個刺客的同謀,若是如此,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段末杯聞言,暗怪他說話不識輕重,若慕容焉是刺客同謀,自己作為慕容焉的主人,豈不是也難逃幹係。但諸霖畢竟是他朋友的大弟子,不好責難,當下急道:“絕對不可能,此人乃是我不久前無意在黃藤部求得的一位少年才俊,自入我幕中,從無與外麵可疑之人接觸過,更遑論是刺客同謀了。”


    諸霖道:“但說他在虎丘不死便是天命,我卻不信,若是放我進去,莫說兩日,就算十日也安然無恙。”


    疾陸眷道:“這麽說你是懷疑他身懷絕技,武功高強了?”


    諸霖霍然點頭道:“很有可能。”


    段末杯搖了搖頭,道:“絕無可能,我聽府中近侍般洛說,數日前琥珀侄女曾捉弄過他,還差點將他害死,他若是武功高絕,又怎麽會被人如此折辱呢?”


    諸霖聞言沉默不語了,疾陸眷沉思了片刻,王良附到他耳邊道:“主上既然答應他若是不死便饒了他的性命,自是不便殺了他,如今左賢王段匹磾正缺一個策士家臣,慕容焉雖然不配在段國為官,但作左賢王策士還是綽綽有餘的,左賢王乃大王最信任的人,這樣就等於大王不必封官而間接用他,何樂而不為呢。若主上還是懷疑他會武功,可命荊牧試他一試,若他真的會武,再當場殺之,主上看……”


    疾陸眷聞言,點了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


    當下他命人帶了慕容焉上殿,慕容焉眼看不見,自然不知殿上諸人,更不知他的結義大哥也正立在殿上,跪地口稱“大王”。荊牧腦中電旋,神情忽震,望了地上受過折磨的慕容焉一眼,眼中倏然一熱,這不正是自己的三弟麽,想不到才別了數日,他竟變成了如此模樣,心中一酸,差點流出眼淚來,緩了半晌,方強抑心中悲憤,視若不見地看著他。


    疾陸眷道:“慕容焉,本王當日既然有言在先,今日就不會讓你死。不過我新收了一位劍客,武功高強,智謀過人,他的名字叫荊牧,本王如今已封他為紫宸門主,我知你劍術不凡,有意讓你們比試比試,你看如何?”


    慕容焉聞言,心中突地一震,段王說知自己劍術不凡,分明是要殺自己的借口,他那裏會知道慕容焉懂劍。但最令他震驚的,卻是他的大哥眼下也在殿中,他絲毫沒有因為段王要荊牧殺自己而擔心,麵上竟然流露出喜悅之色,所有的人都不知他為何會有這中神色,除了徑牧之外。他知道慕容焉在為自己能出人頭地,出仕為官而高興,在他的心裏,從來都隻有兄弟,沒有生死。


    荊牧心如刀絞,暗叫“三弟”,雙手微微顫抖,卻已見慕容焉麵上傲岸地道:“啟秉大王,草民確是學過劍術,而且教我劍術的人還是我們五十裏秀數一數二的高手,今日正要向大王展示一番。”


    荊牧心中暗叫不好,疾陸眷聞言心中倏然一震,他想不到慕容焉竟如此坦白,當下兩眼一睜,威棱外射,冷笑一聲,即刻命人易駕演武廳,臨行命王良囑咐荊牧趁機揮劍殺了此人。王良應命而去,低聲在荊牧耳邊道:“段王有命,命你休辱此人一番。”


    荊牧聞言,心中一陣刺痛,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但心中又有一絲安慰,畢竟段王隻讓自己修辱他一番,並未下格殺令,殊不知這都是王良暗中救了慕容焉一命。但饒是如此,荊牧亦是目中蘊淚,心頭巨震,這才區區幾日,當天三兄弟結拜時同生共死的誓語,言猶在耳,而今天,他們卻要拿著劍戰在對麵,他還要親自揮劍羞辱自己的兄弟,這是什麽世界……


    當下一幹人等移駕到了演武廳,眾人都隨疾陸眷側侍,若大的比武場中頓時隻剩下荊牧與慕容焉二人。荊牧心中一陣悲傷,眼中淚湧,急忙轉首一免被段王看到,這時,早有兩名虎賁武士為兩人呈上了兩柄利劍,兄弟二人各自接劍,行過了獻劍禮,荊牧手按劍柄,心如刀割,咬牙說道:“慕容焉,你拔劍吧!”


    慕容焉也取了一柄劍,但那劍似乎很沉,他費盡力氣抽出長劍,雙手握著方能揮動,僅此一途,圍觀幾人都不屑一顧地笑了起來。疾陸眷心中一怔,但倏爾也笑了起來,這刻他對慕容焉的戒心已去了兩分。


    慕容焉與荊牧準備好了,隨著疾陸眷一聲令下,慕容焉突然大吼著捧劍直衝上來,荊牧輕輕一閃而過,用劍脊在他背上迅速地抽拉一記,慕容焉一個站立不聞,一下撞到了一個柱子上,弄得一身狼狽,眾人見狀無不大笑。


    那慕容焉似乎被激怒了,三下五除二從地上爬起來,揮劍亂掃亂打,竟然唿唿生風,一麵不停地大聲吒喝,這下眾人笑得更加厲害。段王疾陸眷看他如此模樣,早暗自不屑一顧地大笑,他還以為慕容焉劍術有多厲害,原來不過是些花拳繡腿,蠻牛啃草的伎倆,不禁捧腹大笑,早消去了殺他之意,但戲弄之心頓時又起,他反而看出了興致,看樣子非要好好折磨慕容焉一番了。


    荊牧如何不知他們的用意,卻隻將慕容焉打倒,並不傷他,慕容焉似乎愈加憤怒了,但見他雙目火赤,目眥欲裂,俊眼圓睜,完全一副拚命三郎的駕式,越打越氣,竟然和荊牧碰了幾劍,就這樣他們打了半晌,慕容焉連連倒地,卻已不知被挫敗了幾迴。


    疾陸眷愈看愈加得意,拂髯一笑,道:“慕容焉此子見識不俗,但劍術卻不入九流之列,他還自稱部中數一數二,看來慕容真的是要滅亡了,慕容廆重文輕武,亂用江南手無縛雞之力的漢人,如何能與我段國無敵的鐵騎為敵?”


    眾人聞言紛紛隨聲附和,慕容焉則趁此良機,趁兩人一過之隙,低低地道:“大哥,待會兒我開始辱罵,你速刺我一劍。”


    荊牧如何肯做,兩人轉過一迴,慕容焉似是怒他不還手,不由氣得他劍眉倒挑,殺機狂熾地切齒怒罵,斥他劍術實在是差,不堪一擊等等。但任他如何說,荊牧眼中酸澀,始終不肯傷他。慕容焉突然猛擊他右肋,身子左傾,自己的右肋反而空了出來。荊牧知道他劍術絕不下於自己,亦知這是慕容焉故意賣給自己的一個破綻,好讓自己出劍傷他。但荊牧如何肯做,卻反擊慕容焉左肋,誰知慕容焉並未按他所想那樣,反而以左肋直迎了上來,荊牧心下一驚,急忙收劍,但饒是如此,慕容焉還是撞到了他的劍上,長劍入體三寸,撲地一聲,慕容焉頓覺一陣劇痛,當場棄劍昏了過去,鮮血流了一地。


    荊牧驚住了,他的眼中突然湧出了一泓清淚,足足過了片刻,猛然知自己失態,故作冷峻地猛地抽出長劍,但他的心卻隨著這一抽而滴血,他趁著一轉身的機會使勁將淚甩出,還劍鞘中,灑踏而迴,大笑著道:“大王,這人太沒本事,臣實在贏的太過容易,他傷在我的劍下,也是臣的恥辱。”


    疾陸眷聞言,大為滿意,道:“荊卿所言甚是,本王太高估他了。”當下方命人請太醫令為慕容焉療傷,事到如今,段王反而覺得慕容焉並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樣強大,當下他腦中電旋,決定留下他的命,並按王良的建議將他賜給自己的親兄弟左賢王段匹磾。一念及此,當下他轉謂右賢王段末杯道:“賢弟,你府上幕客如雲,本王已知,如今你匹磾王兄府中正差一名度支令,此人武功太差,見識到是有些,正可為度支令,隻不知賢弟願意割舍麽?”


    右賢王段末杯心中暗恨,麵上忙作出正合我意的模樣,連連應命,疾陸眷今日可以說是諸室順利,早已心中大慰,額外地賞慕容焉金一百兩,賜他到左賢王府暫住,言畢方執了諸霖之手,大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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