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們這麽堅持,我就讓你們如願以償!我五弟既然向黃藤的部帥許下了白馬裘丹的人頭,但如今換成了兩個,未嚐不可!”


    誰知一言未畢,卓鳶卻還不服,急道:“四哥,你這是做什麽,這不是下我們五狼的麵子,在江湖中授人笑柄麽。你先坐觀小弟我一劍殺了他們兩個,何必與他作氣?”


    “住口!”白月冷看了他一眼,又引著他的目光轉向了屈雲,卓鳶看他鄭重的顏色,頓時不敢再多言,看他的意思,分明是讓自己專心對付屈雲一個,當下踱了兩步轉向屈雲,雙目神光暴射,狠狠瞪著他不放。看來雙方的格局已定,白月要自己對付慕容焉,這點著實令慕容幹虞和獵原奇怪不已,但又極其擔心。方到此時,場中氣氛大變,眾人都紛紛圍了一圈,甚至連那群段國武士,也不禁紛紛圍來,憑足觀望。


    慕容焉看了白月一眼,心中卻毫無一絲輕視之心,雖然對方的兩個對手都已犯了輕敵和氣燥兩忌,但對方的實力卻絕對不容忽視,當下他緩緩地鬆了口氣,將狀態調到了融和的極限,準備迎接白月的雷霆一擊。他知道自己的力度和白月相差很遠,要想取勝隻有在虛實劍招上尋求機會。他本來想要緩緩拔出長劍,哪知竟忘了按動繃簧,一時竟沒拔出來,這一著沒有練過劍術的人可能永遠看不出來,但在白月眼中,卻是個絕佳的進攻機會,但他並沒有遽然出劍。也幸虧他沒有突然出劍,否則,一切都會在一瞬間結束,因為慕容焉劍上的繃簧根本沒有扣上,這是他對白月的一次試探,一個故意賣的破綻。若白月沉不住氣,果然出手突然襲擊,他瞬即會先甩出劍鞘阻敵,稱此過隙之機運‘太微劍法’中最精妙的攻劍式突襲,即便得不了手,那白月也會驚異於他精妙絕倫的劍術,一怔之機,他再難有逃脫的機會了。


    但白月卻不知道他的繃簧沒有扣,隻因小心起見而沒有進攻。若他真的知道真相的話,他也許就不會因為輕敵而慘敗了,盡管他提醒自己小心這個年輕人,但他的小心還是不夠。


    那邊的卓鳶卻遠沒他的耐性好,早窩了滿肚子的火氣沒處發泄,“鏘!”地一聲拔出長劍,斷喝了一聲猛撲過來,屈雲也大喝一聲,一道青朦朦的光華,霍的一亮,拔劍迎上。當下兩人長劍交接,連綿不斷拚到一處。白月一時摸不清慕容焉的底細,但一想到他和屈雲同進同退,劍術必然同出一門,當下靜立不動如山,眼角卻緊緊盯住屈雲的劍招——這是他心機縝密的地方,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慕容焉。


    有道是事有湊巧,比試之前,慕容焉曾千叮萬囑屈雲要先以守驕敵,摸清對方的底細再出奇招製勝,到時敵明我暗,定然厚積薄發,一擊而中。屈雲也果然按他的策略用劍,初時隻用‘太微九劍’中的守招,而且故意用得很差,還故意賣一兩個破綻,那卓鳶卻遠不及白月心思機密,一時揮得起興,又見屈雲劍術雖然不錯,但可能練習較少,有些不夠純熟,所以偶爾會有些漏洞,頓時信心大增,大聲喝吒,湧身急攻猛撲,一時劍光暴現,激蕩有聲,淩厲之極,逼得屈雲連連後退。


    白月冷靜地看了十來式,頓時放心了許多,孰不知在他看屈雲劍招的同時,慕容焉卻並沒有看卓鳶的劍式,也拿眼角看屈雲的劍式,這點常人絕對不會如此,但他卻做了,眼下隻等白月出手一擊。


    果然……


    白月突然出手了,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之中,但見他手中驟然生了一道青朦朦的光華,一閃而住,定成了一柄三尺白練,長劍已然出手。與此同時,慕容焉也“鏘!”地抽出了長劍,那白月斷喝一聲,首先發難,劍走靈蛇,施展開來,卷起一團森寒光華一閃而至。慕容焉一出手,招數竟和屈雲的一模一樣,白月雖然已知道了他的招式,但依然不敢大意,穩紮穩打又試了七招,發現除了兩式外,他的劍術竟和屈雲的大同小異,而且此子因為力道不濟,長劍根本不敢與自己的兵器相接,招式使得有些被動。但勝在‘太微劍法’精妙絕倫,變化莫測,這些招式白月方才雖然看了一遍,但事到臨頭,覺得這兩個少年的劍術實在不俗,若非練得不久而又內力不夠的話,今日想要贏他們還真有些不容易。


    一念及此,他心中一喜,突然用了他的絕招‘靈蛇尋徑’,長驅直入急攻上來,一時場下的乞郢部人紛紛驚唿,但見白月手中的長劍罩定慕容焉膻中諸路大穴,隨變而變,如蛇尋徑,靈動非常,繁複變幻,深不可測,僅僅四式,竟一直將慕容焉連連逼退五步,慕容幹虞和獵原等在旁觀戰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無不驚唿。


    那白月眼看勝券在握,又正逢慕容焉右後側有破綻,當下疾遞而至,那知突然間……


    慕容焉驟然發難,突然用盡了全身之力,用出了‘太微劍法’中最精妙的守劍式‘九星同爍’,頓如石破天驚,劍攢十花驟然散開,待白月想斜撤卻已不及,心下一驚,但突然想到他內力不濟,心道饒你劍術再高,但內力絕不如我,遂運足內力猛然向劍叢反擊,孰料一劍撲到竟走了個空,心中一駭間,突然眼角處掃見左側一道白練一閃而過,突覺肋下一陣劇痛,一怔間再尋了慕容焉卻已到了自己的身側,長劍輪迴定住,而自己的肋下卻多了一道長約半尺的血槽。他大叫一聲,忽然飄身後退,但因為傷處太深太痛,腳一沾地便即痛嗥一聲,砰地倒地,肋下一時鮮血洶湧,長流而下,頓時染紅了半邊襟衣。


    白月愣了,所有的人都愣了……


    半晌,隨著乞郢眾人的歡唿聲,白月手中的長劍鏘然墜地。


    段國人都怔住了,尤其是那個活羅。慕容焉這招卻也用盡了力氣,一招過後,若是白月再次出手,他絕無還手之力,但白月卻棄劍了。他長長籲了口氣,吃力地掣劍轉身,眼中依然淡淡地注視著白月,道:“你剛才從屈雲那裏偷看了十三式,而我也正是用這十三式驕敵,好讓你有了輕視之心。但又怕你懷疑,有兩式故意顛倒了用,到了十三式,我突出奇招,趁你慌亂判斷出錯時才傷了你。”言畢,再也不看他一眼,提劍而迴,隻剩下白月血灑沾襟,痛入骨髓,猛地跌倒地上,眼中瞪著難以置信的光芒,先前還如利劍一般的眼神驟然變成了一條毒蛇,頭上青筋凸起,綻出黃豆般汗珠,眉宇間洋溢著一股子陰騖之氣怨怒地望著他……他一向以心機毒而深名震段國,如今卻被一個少年隻用了十四招就打敗了他,十四招!有道是機關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誠是至言。


    這刻,那邊的屈雲已開始反擊,但見他突然改守為攻,劍式滔滔不絕。他本來就力大無窮,雖無內力,但卻與卓鳶也差不到哪裏去。‘太微劍法’的精妙之處,又豈是卓鳶所能擋得了的,但見他招招奪命,式式追魂,慘烈至極,眾人但聞屈雲陡地一聲斷喝,劍如狂風四掃,又時而倏點蓮花,頓時將卓鳶逼得連連後退。屈雲自是大受鼓舞,那卓鳶卻被逼得縛手縛腳,在乞郢眾人的喝彩聲中,卓鳶益加激憤,邊打邊破口大罵,這刻哪裏還有半分狼主的尊嚴,屈雲卻理也不理,劍劍不離對方的要害,即至後來,卓鳶被逼得連罵的空隙都沒有了,恰在此時,那邊的白月突然落敗,卓鳶駭然一驚,心中莫名湧起了一股驚懼之心,這是他數滔年來橫行草原、殺掠搶淫從來沒有過的顫栗。


    當此緊要關頭,屈雲豈容他又片刻緩手之機,就在他一分神的當兒,屈雲突然一劍撲入中懷。卓鳶但覺眼前一道白光,緊接著胸口一陣劇痛抽觸,在眾人的驚唿聲中,一劍穿胸而過,卓鳶頓時慘唿一聲,當場一命嗚唿,長劍墜地而亡。


    僅僅是展眼之功,草原上的五大狼主中的兩人,一死一傷,場中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活羅立定了,一時傻了眼怔怔地立在當地,不知所措。那些段國人死了也不敢相信,這燕、代草原上大名鼎鼎的卓鳶和白月,竟讓兩個大孩子給廢了。這一驚天巨變,更令乞郢部所有的族人目瞪口呆,半晌沒有一絲的喝彩聲。直到活羅上來為卓鳶收拾屍體,這邊方響起了震天的喝彩聲。白月傷的也自不輕,支撐著尚能立足,待到諸人取迴了卓鳶的屍體,活羅突然提刀上了坐騎,大喝一聲,揮刀命一膘鐵騎上去將慕容焉和屈雲亂刃分屍,慕容幹虞與獵原等部中長老紛紛大驚。慕容幹虞急急上前,攔在那對手執丈長鐵槊的騎兵前,大聲道:“住手!活羅,我們比試之前有言在先,比劍乃是公平決鬥,無論勝敗,雙方都不得趁機報複,你……你這是做什麽?”


    活羅眼中冒火,今日之行折了兩位狼主,他已擔了重責在身,哪裏還管的了這麽多,揮刀背一拍馬臀,提馬便衝了過來,誰知正在此時,那負傷的白月突然掠到了活羅馬前,吃力地將手中長劍一橫,攔住他道:“活羅,你這是幹什麽,你敢抗命麽?”


    活羅陡然羈勒馬韁,旋停坐騎,大聲道:“白狼主,屬下這就給卓鳶狼主報仇,將那兩個兔崽子剁了!”


    白月聞言大怒,突然一揮手中長劍,眾人但見他手中白光一閃,一聲慘烈的馬嘶,再看活羅胯下驃馬,一劍被白月斬去了馬頭,那馬“咵!”地一聲,將活羅掀翻在地,跌出老遠一個跟頭。眾士兵見狀俱是一驚,就連慕容幹虞等乞郢部人也無不一怔。


    活羅急急爬了起來,驚道:“白……白狼主,你這是做什麽?”


    白月“鏘!”地一聲還劍入鞘,冷冷地道:“我燕代五狼的麵子還用得著你這個外人來找場子麽?”


    活羅聞言心中一寒,額頭上猛然滲了一層冷汗,戰戰兢兢著不知所措。白月所言不差,若是方才他殺了慕容焉與屈雲,江湖上一定會說燕代五狼為了報仇,倚多勝少,一百多個人殺了兩個少少年,那是自己下自己的麵子,這種事稍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坐,更何況是白月如此機心之人呢?


    白月轉身注定了慕容焉及慕容幹虞三人,冷冷地道:“慕容幹虞,今日之事我們四兄弟絕不善罷甘休,還有……”他雙目狠狠地注定了慕容焉與屈雲兩人,道:“你們兩個可要好好地活著,養好了命等著我來拿,我會再迴來的。”言畢,他捂著傷口迴去,早有幾個侍衛上來攙住了他,扶他上了坐騎。白月當下吩咐一聲,那活羅率著眾人,折馬北返,一時間駁馬踢鳴,一膘人馬攜著一具屍體,怏怏而去。


    四下部眾見段國人北退而去,頓時彩聲雷動。一幫少年早不由分說,一湧而上將慕容焉和屈雲圍了起來,擁著不放。倒是慕容幹虞遠望那浩浩北去的鐵騎,憂心忡忡地長歎一聲,獵原卻上來安慰道:“部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們‘段國五大狼主’不會仗多欺人,否則,方才兩個娃恐怕都活不了了。”


    慕容幹虞點了點頭,眼下也隻有如此了,再擔心也是無用。當下正待打道迴部,南麵突然傳來了一陣哭聲,慕容幹虞心中陡地一震,已覺不妙,果然不出所料,術孟突然跑了過來,邊哭邊喊道:“部帥,部帥,屈蒙老哥死了……”


    眾人聞言紛紛大驚,齊齊向南跑了過去,那屈雲正拉著慕容焉和一群少年談論,聞言頓時如遭了震天的霹靂,怔了半晌,突然大吼一聲,發瘋了似地衝了過去,一路撞倒了好幾個族人,搶步奔到那竹榻前,“噗”地跪倒榻前,急急拿眼看父親,眼中頓時凝了一泡濁淚,緊緊抓住屈蒙,眼淚再也忍奈不住,奔瀉而下,泣不成聲,邊哭邊語不成聲地喊著父親。慕容幹虞來了,獵原也來了,部中的長老們無不掩袖彈淚,獵原連唿“老兄弟”,不能自抑,一時間,本來高興的部人們突然陷入了悲淒之中。


    慕容焉躲在人群之外,悲咽地淚如泉湧。他並非是個鐵人,他也不過是個大孩子而已。想不到不久的時間,他先失去了淩重九伯伯,如今屈蒙卻又死了,乞郢真的是人才凋零了。他仰頭望了西邊的天光,突然覺得眼光愈來愈加辨不清楚了,方才的一番激鬥,如今心中又自一悲,頓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強用劍支撐著,悄悄東返而去……


    所有的人都在為老勇士的死悲哀,是故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吃力地辨別方向,很久才迴到了幽林中的鬆居,一個人靜靜地躺在草地上,歇了很久方緩過氣來,靜靜地仰望著天空,看著天光漸暗,繁星漸上,一卷舒雲飄失在了遼闊無垠的夜空,璀璨的群星如傾瀉而下的珠玉飛瀑,自西北昆侖垂泄南極,也將他嚴嚴實實地罩在了下麵。他一直靜靜地望著星河的流變,一動也不動。這仰拾不盡的珠玉,有紅色的瑪瑙,碧色的翡翠,黃金、白銀,還有一顆象他懷中的火玉……但他眼中的熠熠星輝,卻在漸漸地褪色,消失,炫美的夜空在他的眼中,終變成了一片漆黑無光的世界——他的視覺在漸漸地消失了。這一天他早就知道了,淩重九的話果然實現了。但他沒想到這一天是今日,而這一天,他和他的兄弟打敗了草原上的神話。


    當晚,他做了一個改變了他一生的決定。


    幾日後的一天,草原上萬裏無雲,慕容焉一早提了黝木長劍出了鬆居,一意東行,青藍色的曙光將一片模模糊糊、影影綽綽的影子拋到了他的眼中,昔日那草原上的一派晴川依然秀美無比,那露下百花,峰壑鬆石,奔馬群羊他卻再也看不清楚了,但他的眼中卻閃爍著堅毅的目光。因為他相信淩重九,所以他相信自己終有一日會更加清楚地看到這個世界。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終於行到了遼水岸邊,找到了淩重九的墳墓,跪倒墓前,酸涕霑頤地道:“淩伯伯,我今天是向你辭行來的,屈雲殺了段國的狼主,這件事段國人絕不會善罷甘休,五十裏秀必須有一個人去死,才能避免殺戮。當日你問我如果有一個人殺了他可以救一百個人,我會不會殺他。我說不會,因為他還沒有殺那一百個人,還有挽迴的機會。如今,就讓我的死去止殺吧……”


    話說到此,少年捧劍伏身三拜,撫衿攬涕道:“這柄長劍乃是前輩所遺之物,伯伯生前常禦左右,斯須不撤,如今伯伯雲歸,但它也不容玷汙,晚輩慚愧無地,今日不能手揮此劍,手刃強仇,我此行段國黃藤九死一生,它絕不能落入外敵之手,今日不得不埋劍此地,他日我若有幸歸來,足服此劍,定當讓他重見天日!”一言及此,慕容焉連連三拜,悲涕如霰,心有不忍地撫劍一迴,彈淚將它埋在了淩重九的墓前,悲來填膺,揮袂而去。如今,他眼睛雖然看不清楚,但卻丈著記憶,向北而行,他那一晚所做的決定就是要去黃藤赴死。雖然他舍不得遼闊的草原,綿綿神秘的秀林,奔馳的馬群,肥碩的綿羊,但他還是擔起了這個沒人敢擔當,也沒有人擔當得起的重擔,這一點在屈雲求他傳授劍法時,他已經預感到了。


    他在路上揀了一截樹枝,權作手杖,繞了一片小林,剛要西折,突然聽到林南有幾個腳步聲,慕容焉心頭微微一震,當即警戒地伏低了身躲在一棵樹後,就在此時,南邊果然繞來四個人,但見他們兩個提刀,兩個執劍,年紀都不過三十,衣著打扳分明是中原人。四人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提劍的道:“沒想到,這次竟然有這麽多門派去段國的京師令支,連遠在江南的萬花山莊和瀟湘沚也有弟子前來,有的是為了追殺陳逝川,這迴倒是有大熱鬧可看……”


    哪知他話聲甫歇,林中突然衣袂聲起,一道人影如驚鴻突現,破風而降,那幾人還未弄清怎麽迴事,道上赫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但見此人身著一襲丹碧紗紋白素雙裙,背對著四人淵停嶽峙,負手而立,另一隻手裏卻挾著柄長劍。但看此人頭梳高髻,髻後垂有一髾,端得是霧鬢風鬟,身材窈窕已極,竟然是個身材很美的少女。但她的身上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徹,那身白衣在此氣質之下,竟然如寒冰雕成的蓮花一般,令人不敢迫視,但也正是這股冷峭之氣,反而更添了幾分神秘的吸引,令人魂魄蕩然,又忍冒著被凍死的危險去看她一眼。那四人乍一見她,先是一駭,繼而紛紛手按兵器,但當看清之後,反而更加希望她是為了自己為來,因為要是如此的話,她就一定會轉過身來。


    “你……你是什麽人?”


    白衣少女卻沒讓他們如願,隻傳來一個冷峭而神秘的聲音,如嚴霜染客,道:“我是阻止你們北上的人……”


    那四人聞言,都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繼而紛紛仰天大笑,其中一個身穿青衫,足登長統劍靴,一臉精悍之相的刀客掀唇一曬,道:“阻止我們?!姑娘,你可能找錯人了,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麽?”


    白衣少女沒有迴答,似乎毫無根據興趣知道他的來曆,但又未置可否,那人卻已自豪地續道:“我們是華山天仰刀宗和西蜀青城山青城玉樓的弟子,就憑你能阻止得了我們,我看你還是去找北月刀尊或是南泉劍聖還比較容易些!”此人一言甫畢,早惹得其餘三人一起大笑。不用問,那兩個提刀的一定是華山天仰刀宗的弟子,另外兩個定然是青城玉樓的無疑了。這兩大門派乃是武林中的翹楚,一個在西川成國,一個在漢國,向來是兄弟之宗,今日四人結伴北上,看來人是個女子,哪裏肯放在眼裏。


    白衣少女一言不發地靜靜等他們笑完,鼻子裏冷哼一聲,聲音依然沉寒如故地道:“天下第一刀宗雖然名震江湖,但似乎與閣下無關,即便有人大言不慚地說天下沒有人能擋得住他揚刀一揮,但那也隻不過是你們的宗主,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和北月刀尊和南泉劍聖相提並論麽,真是自不量力!”


    這白衣少女人本就冷峭,如今又口出這等鋒利的言詞,任何男人都會被她激怒,那個刀宗弟子本就是個暴筒子,聞言頓時麵紅耳赤,口中大喝一聲,宛如平地打個霹,道:“你這女子不知死活,敢侮辱我的師父,快說,你究竟是誰,否則……哼哼,休怪我伏軾……”哪知這個叫伏軾的話猶未畢,另外一個文雅的刀宗弟子突然聽到林中尚有聲息,神情一震,警戒地四下望了一眼,揮手止了伏軾的話鋒,臉上掠過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歉然一笑地抱拳道:“在下華山派弟子梁遲,不知姑娘今日為何轉門找我們兩宗的麻煩?”


    “好狡猾的人!”白衣少女冷忖道:“此人說我找他們兩宗的麻煩,分明是想拖青城玉樓的兩個弟子下水!”一念甫平,白衣少女冷冷一哂,道:“‘幽獨’陳逝川的事我不想其他人插手,橫加幹涉,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們離開燕代,迴歸中原,要麽就隻有死!”


    梁遲眼中閃過一絲冷電,突然兩眼一睜,威棱外射地道:“姑娘可能是誤會了,我們到段國的京師令支是為了參加‘君臨劍決’,而不是為了那個弑師的孽徒陳逝川,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白衣少女似是不耐地冷笑一聲,道:“是不是為了陳逝川,隻有你自己知道,但我今日既然來了,你們就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折返,要麽死——”


    伏軾和一個青城玉樓的弟子憋了很久,聞言早已大怒,兩眼暴睜,目似急電地吼道:“住口!你這個女子不知死活也就罷了,今日我們不想出口罵人,你最好趕快閃開,否則……”哪知他話猶未歇,白衣少女倏地轉過身來,正說話的伏軾心頭一震,不自覺地驟然住口,四人早就欲一睹她的廬山真容,如今紛紛矚目望去,這一看幾乎將四人嚇得扔兵器跑掉,不禁都駭然地退了一步,神意驚遽地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瞠目結舌。原來,這少女身材聲音無不美極,一張玉臉也生得冰肌玉骨,但就是那雙眼睛,生得斜向上挑,精爍得如精靈鬼魅一般,若是在晚上,這四人一定會一溜煙嚇跑,幸好如今是在大白天,但饒是如此,幾人都被她的冷峭、詭異、靈怪、神秘與美麗所惑,相互看了一眼,先前在心底裏對她的一點好感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立刻蟠結成陣,鏘地亮出了刀劍。


    “否則怎樣啊?”少女詭異地道。


    伏軾看她那雙邪門的眼睛盯著自己,早已不由得一顫,不知所措。


    梁遲到底修為高些,他自己打量了這少女一眼,兩眼厲芒倏然斂去,狀極光明磊落地道:“你給我們的選擇恕我們不能接受,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你帶著你埋伏的人讓開道路,我華山與青城兩宗決不拔出兵器,否則後果自負。”


    白衣少女秀眉也自微微一剔,目中神光一閃即隱,麵布寒露地道:“我殺人從來都是一個人。”


    梁遲看她如此堅定,令人不容置疑,當下目中流露出狐疑的光芒望了她一眼,突然斷喝一聲,道:“林中有什麽高人,請勞玉趾出來一敘,武林中人講的是快意江湖,光明磊落,何必如此藏頭露尾,苟同無膽匪類,出來!”


    原來,他早聽到林中有人,他本以為這是那白衣少女的同黨,所以一直很警惕。這時林下的慕容焉暗暗叫苦,自己無端的卻惹上這種事,當下隻好硬著頭皮出去,誰知他出來的同時,北麵也幾乎同時鑽出一個身穿紅裘的獨臂之人,他雖然看不到,但卻聽得清楚,心裏一陣後悔,原來,就在他在此的同時,另外還有個人也在偷聽,結果那梁遲一喊,竟然喊出一對兒來,兩人出來後都不禁暗暗後悔,那人卻不是別人,正是被屈雲砍下一條右臂白馬裘丹,他乍一見到慕容焉,頓時大驚失色,神情猛震,陡地跑到梁遲身前,駭然地道:“原來是梁少俠,有禮了!”


    梁遲乍見此人,頗為一驚,他打量了白馬裘丹一迴,發現他右臂已斷,臉上掠過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倏然斂去,向其他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紛紛抱拳道:“原來是穹廬主人,晚輩失禮了,前輩這是……”


    慕容焉聞言暗暗一驚,沒想到與自己同時出來的那人竟然是白馬裘丹,這時那白衣少女一直是麵布寒露,目光偶爾掠過慕容焉時,見他看見自己竟然毫不驚駭,換上一臉冰冷的寒霜使勁瞪了他一迴,見他依然毫無反應,不禁大詫,僅在此時,那白馬裘丹戟指慕容焉道:“此人乃是江湖上著名的采花大盜‘花鳥使’,我的手臂正是此人所廢,四為少俠,請為老夫主持公道!”


    “他就是花鳥使?”


    幾人聞言,的目光都不禁落在了慕容焉身上,白衣少女聞言頓時恍然大悟,秀眉雙挑,粉腮遽變,心道原來是個不知廉恥的惡賊,難怪如此不懼。倒是慕容焉,聞言心中勃然大怒,正要辯解,哪知那白馬裘丹不待他開口,早已迫口說道:“一個月前我見他欲圖對乞郢部部帥的女兒慕容岱行奸,拔刀相助,卻被他用岱小姐作為威脅,命我自斷一臂才肯放人,但……但我將手臂砍下,他卻反口食言,將我打成重傷,四位都是高人門下,要為正道除害啊!”


    這白馬裘丹是有意要置慕容焉於死地,但他因為上次之戰,對這少年頗為懼怕,這次相見,他根本沒顧上仔細打量。但梁遲卻是個聰明的人,白馬裘丹言語間他拿眼仔細打量慕容焉,見他舉止乖促遲緩,雙眼不能正視,還時常要傾耳來聽,顯然是個瞎子,他雖然沒有見過‘花鳥使’本人,但也聽他們的師父講過,心知白馬裘丹有意借自己的手殺人,心中頓時怒火向上一衝,切齒暗罵一聲,這時見白衣少女不耐地拔劍欲進,心生毒計,向其他三人使個眼色,三人頓時會意,梁遲本人卻突然抽出長刀,立刻和其餘三人結陣,一麵莊容地道:“穹廬前輩,你且閃開,我們正要用‘連刀橫劍四極陣’殺敵,你不閃開,若是被那惡女人狂攻過來,我們怕是難以……”


    哪知他話未說完,白衣少女突然出劍了。


    其實,梁遲的話就是要她攻擊,他說“你不閃開,我們怕是……”,這話分明說出了‘連刀橫劍四極陣’的弱點,那就是白馬裘丹所在的位置,若是他不讓開,此陣無法運轉,而他故意說出這句話,卻是要那女子出劍攻擊這個弱點,稍為聰明的人聞言都會毫不遲疑地出擊,而出擊的結果,那白馬裘丹自然是首當其衝,第一個要被殺掉——其實他們哪裏會什麽‘連刀橫劍四極陣’這種兩派高人才能修習的陣法,隻不過是想借刀殺人——好狠的用心。顯然這白馬裘丹當年在中原頗無人望,得罪過不少人。


    那白馬裘丹也是老江湖了,聞言大驚,急忙後撤但為時已晚,但見白衣少女手中長劍劍風嘶空,卷起一片青朦朦的虹影突然襲至,在他身右灑下一片劍幕,但這時的白馬裘丹早已沒有功力,頓時滯步,但他陡然發現白衣少女的劍並未傷及自己,心中一寬,但正在此時,那少女的長劍將梁遲的長刀引出絞住,隨手一帶,但見一片刀光霍地一灑,正好自白馬裘丹身上掃過,但聞一聲淒厲的慘叫,白馬裘丹上半身自胸隔以上,一刀被梁遲斬成了兩段,慘唿而死。這下可嚇懷了梁遲,駭然驚顧,臉色慘變。他本來有意借刀殺人,但沒想到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是自己殺了此人。一時間怒氣攻心,勃然大怒地湧身急攻猛撲。


    他這一急,頓時心中浮躁,自貽敗象,慕容焉但聞“鏘鏘……”一串連珠密響,白衣少女抓住時機,響亮急遽地一聲叱喝,在第十招一劍穿胸,那梁遲扭曲著臉,嘶啞的叫聲,待白衣少女陡地一個抽身倒掠,痛嗥一聲掩麵翻倒在地上,血噴如注,一命嗚唿了。


    其餘三人見狀,頓時身形暴顫,神情大變,其中那個伏軾更是臉上一陣抽搐,抱住梁遲大叫師兄,眼中掉下幾顆眼淚,陡地抬目,咬牙切齒地霍然提刀而起,滿腔殺機地怒視白衣少女,厲聲道:“你……你殺了我師兄,你殺了天下第一刀宗的弟子,今日你還想活得了麽,天下有誰敢救你,誰能救你……”


    白衣少女聞言,神色微微一變,繼而又恢複了冷若冰霜之容,冷哼一聲,說道:“區區一個華山派我還沒放在眼裏,這個人是我殺的,那又如何,他剛才是作繭自縛,怨不得人。”


    “好一個怨不得人,今日看老子把你個臭女人剁成爛泥,替我梁師兄報仇……”一言及此,他向那其餘二人一揮手,正待一湧而上,就在此時,四下驟然傳來一片轟聾聾的震動,直震得幾人衣服簌簌作響,林中五人俱是一驚,紛紛縱目四望,但卻沒有一點奇怪的痕跡。正在眾人懷疑之時,林北坳後突然閃爍出耀眼的光芒,四人一看,但見一膘鐵騎突然縱出,其快如電,大約有三十幾人,這些人個個身穿明光鎧甲,背負強弓,手執鐵槍,幹戈耀日,一時間塵草大起,疾逾脫弩之矢,飛馳而來,為首一人,橫眉鼠目,麵上無須,身著豹裘,背上背著一柄弦月劍柄的長劍,他人未至,遙遙看見林下之人,揚鞭一指,刹時之間,箭風嘯空,眾騎亂箭如雨,嘯空而至,那伏軾一箭穿頭,當場即被射死,其餘兩人揮劍搏打激風而嘯,劃空而來的亂箭,情勢危殆,白衣少女突然縱身而起,一陣旋風一般掠落慕容焉旁,倏地抓住了他的腰帶,提著他急忙閃到了幾棵樹後,折向東方飛身疾掠,那慕容焉卻已叫道:“你是誰,為什麽抓住我跑?”


    白衣少女聞言,又氣又笑,幾乎一口氣散了,當場從半空一頭栽下,嗔目怒叱地道:“後麵有群段國武士正追來,你再說話,我們就真的變成刺蝟了!”


    “我知道你剛才殺了人,你是個好殺的人。那群段國人是來找我的,你把我放下來……”


    白衣少女氣得秀眉一挑,臉色一變,沉聲說道:“你這個迂學包子瞪眼瞎,你知道什麽,你剛才那人有意引我去殺穹廬主人,顯然是個陰恨的人,我雖然不知道他和穹廬主人有什麽仇,但這手段實在卑鄙,虧他的師父‘冠古刀’徐微步是中原第一正宗的宗師,我不殺了他,難解心頭之恨……”


    慕容焉本就聰明絕頂,聞言自己迴想,心中不禁一滯,良久同意地暗暗點頭,喟歎一聲,道:“你是誰,為什麽要救我?”


    那少女身形如煙,快如乘空略影,一邊快速東掠,一邊瞪著她那詭異駭人的眼睛,泛射出冰冷的光芒,怒斥地道:“住口!本姑娘還沒問你,你倒反問起我來了。我跑得這麽累,你還敢問三問四的,急了我把你扔給後麵的那群段國人,讓他們鱉嗑魚吞,現在不準再問,更不準盯著我看,你快說他們為什麽殺你,不要等我發問,一口氣說個清楚。”


    慕容焉聞言,不禁心中生氣,這個女人實在冷酷無情,剛才一劍殺了一個,還眼看著那人殺了白馬裘丹,這些人雖然用心不良,但畢竟罪不至死,一個人生在世上,已是萬分的不易,作為與他一樣的人,怎麽能隨便殺另外一個人呢。這個女子冷得很,但好在她無論如何瞪眼睛,慕容焉總是看不見她的可怕。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後麵的兩個青城玉樓的弟子已經被射殺於林中,一膘鐵騎飛奔追來,邊追邊放冷箭。慕容焉眼不見,心不煩,沒好氣地淡淡地道:“我殺了他們的狼主,他們可能是找我報仇的。倒是……大俠你,亂殺人命,有傷天和,今日殺人,他日難免被人追殺,我勸大俠還是……”


    哪知他話未說完,白衣少女粉腮遽變,玉麵含煞,怒氣衝心地把驟然停下,一把將慕容焉扔出老遠,直摔得他“砰!”地一聲跌了幾個跟頭,仰麵跌倒。白衣少女竟然絲毫不顧後麵騎兵轟然而至,氣得秀眉一挑,冷峭地道:“穹廬主人向來卑鄙,我看他誣陷你,還以為你會比他好一點,但想不到也是如此不知好歹,不但不感恩,還敢當著我的麵而說我的壞話,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麽?”


    慕容焉摔得七葷八素,這時聽到鐵騎已到,頓時大驚,哪裏還記得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大驚失色,機伶一顫,振吭大叫道:“姑娘你快走!他們殺人不眨眼,你快走!”


    白衣少女聞言,心中微微一震,繼而冷哼一聲,口氣十分冰冷地道:“你剛才不是說我也殺人不眨眼麽,他們人多有什麽怕,現在我在罵你,你敢叫我走?”


    慕容焉聞言,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這個‘大俠’是真傻,還是武功高得沒邊,竟然置數十名點國武士於不顧,但此時再走,已經來不及了。但聞那馬踢聲疾卷而至,其中幾個武士牽弓引鏑,正要亂箭射殺兩人,那為首之人一眼覷見了白衣少女,急忙揚鞭令眾人收了弓箭,當下胡哨一聲,轟然如風而至,幾十匹馬繞定了慕容焉兩人,盤旋許久,馬上的武士紛紛亮出了長劍彎刀。但當他們看到白衣少女的眼睛,都不禁為之一驚,隻有那個瘦瘦的為首的人,反而眼睛一亮,象捋胡子一樣摸著下巴,臉上掠過一種欣賞寶貝的神色,陡地羈韁駐馬,仰天大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白月今日本是為了報仇,卻不料老天竟送了個大美人給我,我可是有十來年沒有見過如此有味道的女人了……”言畢得意忘形地仰天大笑,似乎兩人已成他囊中之物,不疑有二。


    慕容焉一聽,立刻認出了此人正是五大狼主的白月,心中勃然大怒,此前這白月還信誓耽耽地說會光明磊落地報仇,如今才時隔幾天,他就覆口食言,帶人前來尋仇,實在卑鄙。他尚未及開口,白衣少女眼中早已泛射出冰冷森殺的光芒,凝視著他,麵布寒露。這白月縱橫燕代已久,什麽大場麵沒見過,但如今被著少女一注,依然不由得心底一寒,繼而又涎臉曖昧一笑,反而更加心中奇癢。但聞白衣少女道:“你是什麽人,膽敢對我無禮?”


    白月聽她說話雖然冷峭得如同千年玄冰,但聲音卻悅耳已極,不禁魂魄蕩然,目光在她玲瓏浮突的曲線之上來迴看了好幾迴,卻早惹得一幫手下轟然大笑,卻聞白月道:“這就算對你無禮了,那你也太小看我白月狼主了,我向來對人無禮,見了你這樣的美人兒更是無禮到了極點,那又怎麽樣,你要不要跟我迴去看看我到底有多無禮?”一言甫畢,一膘武士紛紛揚刀大笑。


    白衣少女見對方出言輕薄,氣得秀眉一挑,怒極而靜,反而陡地收去了冷峭之容,竟然笑了一笑,這一笑不要緊,頓時美道極點,她本是個冷峭的人,少見有絲毫笑容,即使她的眼睛很煞很詭,但依然掩飾不住她懾人的光芒,直看得眾人一呆。就在此時,白衣少女眼中寒芒陡現,正要遽然施出辣手殺人,慕容焉卻突然跑過來,擋在了她的前麵,攔臂向白月道:“白狼主,你……你此來是找我報仇的,請不要為難這個姑娘,我願意和你迴黃藤受死。”


    白衣少女本要一意殺人,但沒想到這個呆巴竟然口出此言,還以為他是為了自己,心中又一次微微一震,當下停下了殺人,深蹙黛眉,冷眼旁觀看他如何應付。


    白月聞言,突然仰天大笑,哪知他笑聲突歇,兜頭就是一鞭,頓時在慕容焉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啐了一口,不屑一顧地道:“你算什麽東西,也佩和我討價還價,上次的事純粹是你使詐,今日我來就是殺你的,你死到臨頭了,還要牡丹花下死麽?我呸!”


    白衣少女冷冷一哂,依然在旁邊坐壁上觀。


    慕容焉雙目雖然隻能看到一片影子,但他卻通過那影子的晃動知道白月的位置,他目光如籍蘊無窮力量的大海,那股令人驚異的力量一閃不見,就如同寒潭之月,過影無形,但卻給人以霍然猛醒的震撼,任何人見了它都會一驚,即使是白月,但聞慕容焉道:“男子漢大丈夫,既然行走江湖,就應該千金一諾,至死不逾,你上次曾當著上千人的麵承諾,會公平地報仇,但如今出爾反爾,足為江湖之恥,日後更不足為眾人的馬首,你不覺得恥辱呢?”


    這番話朗朗無餘,眾人無不為之一驚,想不到這個少年如此無懼生死,慨然自若。


    白衣少女聞言,目光一霎,似是微微一怔,深蹙黛眉望了這個白頭翁一眼。卻不知這番話早氣殺了白月,未到他大喝殺人,慕容焉突然斷喝一聲,作掃了眾人一眼之狀,提高了聲音,仰首道:“我知道今日你帶來的都是你的心腹,你想報仇,但又怕敗壞了段國五大狼主的名聲,所以先用緩兵之計穩住所有的人,再帶心腹來殺我,是不是?”


    慕容焉疾言正色,令白月猛地一震,不知所措。


    慕容焉不待他發出一言,突然仰天大笑,氣湧如山,振吭又道:“但你若還是個草原上的男人,就放了這位姑娘,與我一決生死,否則就卷著你的長劍滾迴段國,永遠不要在黃藤和五十裏秀立足,否則一旦被人認出,段國五大狼主名譽掃地不說,就連死在地下的卓鳶都會覺的羞恥,自此而下,草原上的勇士再也不會真心甘為驅策,你就算今日不死,他日也定然受盡辱罵而亡!”


    這番話說得更加厲害,激將法用到了爐火純青,罵了對方一迴,對方還必須接受,否則當著這麽多手下的麵,不與他決一勝負,放了那個女的,以後肯定是要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大紅犍變成白牛犢了。白衣少女難以置信地站立一旁,圓睜妙目,凝注鬥場,霎也不霎一下,她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如此氣魄超人,更為了自己一條命不惜用了最狠的激將法,這是她第三次震動了。不但是她,那群武士雖然都是白月的心腹,但這個少年的話慷慨激昂,令他們無不為之一震,紛紛拿眼看他們的主子。這下頓時弄得那白月老臉漲得赤裏透紫,額頭上暴起青筋,一口氣憋了很久,他依依不舍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終於在女人與名聲之間選擇了後者,他一旦下定了決心,頓時仰天大笑,從旁邊一個武士手中取來一柄長劍,甩手擲入慕容焉麵前,輕輕一揚鞭,東麵的騎士“唰!”地讓開一條道來,白月冷灑白衣少女一眼,道:“今天算你運氣太好,有人肯為你去死,你走吧,不要讓我在草原上再見到你!”


    慕容焉迴頭一笑,道:“姑娘,我們萍水相逢,你救我一命,今日我還你了,你一直向南走,再向西,到了五十裏秀就安全了,你走吧……”慕容焉一言甫歇,稍稍走近了低聲地道:“還有,剛才我並沒有看你,因為我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但這點絕不能讓段國人知道,否則他們就不和我比了!”一言及此,他若無其事地灑脫一笑,轉身攫取了那柄長劍,彈劍而笑,仰首向白月道:“壯哉五狼,信哉白月,今日我慕容焉能與草原上真正的英雄一決生死,何幸如之,隻望我死之後,黃藤再不要因為上次論劍之事複起幹戈,再營殺戮,段國、慕容同屬鮮卑一族,為什麽不能和睦相處呢,今日就用我的死來替卓狼主複命吧!”


    四下的武士聞言,無不眼中露出訝異之光,心中暗震,深為驚服。白月突然恭敬地甩鐙下馬,揮手令眾人退到一旁,眼中倏然閃過一絲相知相識的光芒,他雖然窮兇極惡,但畢竟是條漢子,但見他“鏘!”地一聲抽出背上長劍,洪聲地道:“慕容焉果然是草原上的一個少年英雄,五十裏秀有你和屈雲這樣的少年俊傑,實是幸運得很,今日我白月也以能和你對敵為榮,但我五弟的仇卻不能不報,我上次既然答應了與公平報仇,今日就和你單獨一決生死,無論今日我白月是生是死,黃藤與五十裏秀再無殺戮!”


    四下的勇士聞言,無不敬佩有加,紛紛揚刀歡唿,慕容焉也心中高興到了極點,這不正是他所求的死法麽?


    但就在此時,那白衣少女心中點閃,她本就性格冷峻,看區區一個草原上的村夫竟敢大言不慚地救自己,本要一走了之,但當她知道了他的眼睛看不見時,芳心中突然興起了一陣落寞,她猛然發現自己竟然不能看著他去死,這連她自己也很奇怪,但這刻顧不得想那許多,突然叱喝一聲,道:“什麽段國五大狼主,不過是一匹禽獸,竟然也敢自命為真正的英雄,自吹自擂,有本事接我一劍!”


    四下武士見狀大驚,但最驚的還是慕容焉,但此刻他眼睛不好使,根本無法阻止,心急如焚。白月卻沒想到這少女原來厲害得很,眾人尚未看清人影,那少女身形如光如電,白駒過隙,其間眾人陡聞一聲長劍出鞘的龍吟般的驚鳴之聲,僅此功夫,那驚鳴之聲未歇,長劍嘶空之聲又起,劍光暴現,快到極點。白月悚然驚醒,臉上掠過詫異之色,兩眼猛睜,揮劍迎住,眾人但聞劍風激蕩有聲,兵器交擊之聲“鏘鏘……”一串連珠密響,根本看不到兩人出招形跡,淩厲之極,兩旁觀戰的屈士,無不瞧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突然間,白衣少女一劍六式,疊遞而出,火花進濺,但就在此時,幾縷微不可見的寒芒從她握劍的手中順著劍身悄然快速地飛出,在劍光的掩飾下毫無形跡,白月正在揮殺,哪裏能躲得過,他甚至連知都不知道,隨著那幾縷寒芒入胸,膻中穴左右突然象在體內炸開了一般,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肉被炸得糜爛,手中劍式頓時為之一滯,但就在此時,少女的劍一劍破胸,正好穿過那片糜爛的胸肉,所以傷口看起來隻不過是一處劍傷,其實,要了白月命的,是那些微不可見的暗器。


    白月慘叫一聲,砰然倒地。四下武士見狀,紛紛驚駭,慕容焉也聽到了他的驚唿聲,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白衣少女一朝得手,麵上泛起一絲譏嘲的微哂,轉身拉起慕容焉的手就走,而且走得很快,慕容焉但覺她的纖纖柔荑,溫溫如玉,柔不可支,但拉住他時卻似有一股柔力,拖著他如同飛奔。那邊的武士們去看白月傷勢,已知無救,那白月臉色慘白,臨死拉住一個武士的手,吃力地吐了兩個字“暗—器!”,溘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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