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離去,結界消失,禁錮解除。


    雁來月與洛南枝瞬間衝到那處,原地隻留下飛濺的鮮血。


    他驚惶地在地上勾畫陣法。


    “蓮!蓮!”


    隻有他與那黑影交手過,他知道,那黑影的恐怖。


    洛南枝也立刻查探地上,看是否是什麽隱藏的陣法或機關。


    其他人也紛紛過去幫忙。


    邊晚看著這一切,腦門上的青筋一直在跳,心髒重重下墜。


    太強了。


    那個黑影,應是魔族。


    太強了。


    瞬間製住他們所有人,來無影去無蹤。


    邊晚隻覺得越來越不安,必須立刻告知師兄!


    他自己無所謂,可這裏,還有這麽多孩子。


    元昌城外。


    所有人都看見金珠下墜,而後鬼氣瘋漲。


    城池上空,濃厚的黑雲瞬間雲集,


    失去了金光照耀,鬼城露出原本的麵目。黑暗的城門之後,猶如深淵,一眼望不到盡頭。


    上空的念七壬將一切收入眼底,他腳尖輕點,很想就這樣衝下去。


    可他還是抿抿唇,克製了自己。


    鍾奕腰間的玉牌突然亮起,他沉重地閉了閉眼。


    阿晚發來的求援信號。


    是劍宗的秘法,能穿過結界,不受空間的約束。


    打坐的幾位萬佛寺佛修起身,空能對著城門長歎一聲,道了聲佛號。


    扶風城中,正在試劍的諸位劍修,察覺到那股恐怖的威壓,不禁停手,抬頭看向了那處鬼城。


    一時間,人心浮動。


    不過一息間,有數人禦空而去。


    唐蕪本站在賽台下,下一場就是她的比試。


    可這一刻,她握上腰間的長劍。


    長劍頓時發出一聲清亮的劍鳴。


    唐蕪淡淡一笑。


    “原來你也想去。”


    話音落地,唐蕪將手中竹簽往後一拋。


    那代表她試劍資格的竹簽便輕飄飄落在賽台邊的看台上。


    劍宗弟子李祝餘是本次試劍大會的輔助人員之一。


    他看著落到麵前的竹簽上明晃晃的“唐蕪”二字,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


    果然!


    沒等他開口。


    那少女就已禦空而去。


    “唐蕪!你迴來!”


    蕭一驍自然沒錯過這一幕,趁李師兄沒反應過來,他抓著陸煥,也禦劍離去。


    於是乎,不少看客或劍宗弟子紛紛離去。


    不過片刻之間,賽場內就已空了大半。


    這世間,對於修士來說,最缺的不是靈力,也不是道緣,而是機遇。


    試劍大會每五十年一次,雖然劍修終生也隻有一次試劍的機會,可與劍修之間的切磋,卻不知凡幾。而機遇,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遇見的。


    ……


    元昌城中。


    樓煜進了客棧之後,一直尋著那股氣息而去。可他翻遍整座客棧也沒發現那人。


    少年在客棧大堂枯坐,一直到晚上。


    神識再次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他下意識抬眸,隻見二樓走廊盡頭,一人披著黑袍,悄無聲息地靠近。


    他走得不快,閑庭信步一般,周身氣息並未遮掩,可奇怪的是,竟無人發現他。


    樓煜抬腳,轉瞬便出現在那人身後。


    他眼睜睜看著這人,推開了白蒲的房間。


    一門之隔。


    門前是來自千年後的他。


    門後是被埋藏的真相。


    樓煜握緊腰間的劍,深吸了口氣,毅然邁入門中。


    ……


    巨大的紅弓突然出現,十樣錦現身,神力蕩開,魔爪刺痛,一瞬收迴。


    神弓一拉,靈箭離弦,直指千麵魔。


    十樣錦拎住曲雲昭,飛快遁走。


    神器出現,璀璨耀眼。


    千麵魔看著那張漂亮的紅弓,露出貪婪的笑容。


    力量!


    是純淨又強大的力量啊!


    迅猛的靈箭被千麵魔躲過,在空中急速轉彎,追著魔而去,又被魔氣打散。


    千麵魔摩拳擦掌,死死追在曲雲昭身後。


    十樣錦的身影虛虛實實,曲雲昭知道,它堅持不了太久。


    他摸向神弓,沉聲道。


    “你迴去,我來。”


    曲雲昭握住神弓,身形若飛燕,在水麵上翩然輕躍。


    身影翻轉間,幾支靈箭射出,或射中千麵魔,或被魔氣化解。


    同時,千麵魔的魔氣化為飛刃,片片直擊曲雲昭。


    可不論他射出多少靈箭,似乎都無法重傷千麵魔。


    一人一魔從天上打到地下,從地下打到天上。


    魔刃無數,割破少年衣衫。一刻過去,曲雲昭的淺色衣衫已被染成了紅色。


    魔氣一點點靠近他,沾染他的眉眼,給漪麗的五官增添了幾分妖嬈。


    在某個瞬間,周遭一瞬陷入黑暗。


    曲雲昭眼角餘光看見,那婆羅陀珠從天而落。


    他從千年前迴到了現在。


    可他轉瞬就發現了周圍環境的不對勁。


    少年冷冷一笑。


    千麵魔開辟了另一個空間,將他困在此處。


    百川盈心法再次發動,海水衝天而起,凝結為漩渦,又似堅硬無比的玄鐵,從四麵八方包住千麵魔。


    曲雲昭抬手拉住神弓,三支金箭凝成。


    對準暗黑的天幕,金箭齊發。


    曲雲昭知道自己沒勝算,唯今之計,還是趁早和大家匯合,否則,神器,恐落魔族之手。


    然千麵魔隻一瞬便衝出海水的包圍。


    曲雲昭瞬間對準他,再次射出靈箭。


    魔氣張開大口,所有海水被吸入其中,又化為數不清的黑點從天而落。


    即將射中目標的靈箭瞬間消散。


    有一滴黑點落在十樣錦身上。


    “呃!”


    曲雲昭聽到十樣錦哼了聲。


    紅色神弓上,那點黑色格外明顯。


    曲雲昭一手覆上靈力,拂過那處,一邊變換位置。


    下一刻,他腳下突然出現詭異的魔族法陣,從中射出幾條黑色鐵鏈。


    曲雲昭眼神一凝,單手結印飛出幾個法術,同時一手丟出幾張符籙。


    少年瞬間消失在原地,黑鏈撲了個空,在空中張牙舞爪地尋找目標。


    法術丟到陣法上,沒有絲毫反應。


    遠處曲雲昭鬆了口氣,後背的寒毛立刻豎起。


    勁風襲來,海獸突現,巨大的魚尾高高揚起,將那不人不鬼的東西狠狠拍走。


    千麵魔倒退數米,抬頭看去。


    隻見那少年身前,赫然出現一隻巨大的,紅色海獸。


    說是海獸也不算準確,應是某種魚類。


    魚鰭扇動,一雙眼瞳含著戾氣怒視千麵魔,豔麗的紅鱗閃閃發光,魚尾時不時擺動著。


    千麵魔眯了眯眼,啞聲笑了。


    原是西海的海獸。


    看來這少年是西海那邊的宗門弟子。


    那這神器,正是萬年前的神器十樣錦了!


    曲雲昭看了一眼海獸,低聲道。


    “離光,你怎麽樣?”


    離光擺了擺魚尾,沒讓主人看見染血的那部分。


    “沒事。”


    ……


    “濯枝,別鬧了!”


    耳邊響起男子溫柔的笑聲,辛蓮尋聲望去。


    隻見漫天桃花中,一位黑衣青年席地而坐。衣袍上落滿了桃花,與精致的暗繡層層疊疊,令那人神秘又高貴。


    是誰……


    他是誰……


    辛蓮想要看得更清楚點。


    她離得也越來越近,這才發現,原來那青年麵前擺著一張長桌,對麵也坐了個人。


    辛蓮看清那人的一瞬間,說不清楚是意外還是意料之中。


    對麵的人,正是含笑的段熙。


    桃花紛飛,劃過他暗藏星光的眼眸,遮不住那溢出來的意氣。


    青色長劍正勾著段熙手邊的金色寶劍。


    黑衣青年無奈一笑。


    “濯枝,別鬧羲和了,它昨日不是還陪你打了一天!別調皮,安靜些。”


    主人的勸告並沒有安慰到濯枝雨。


    它半點不放棄地去鬧羲和。


    辛蓮繼續靠近。


    她看到了青年的下顎。


    再近一點。


    再近一點,就能看到這位遊洲劍修,究竟長什麽樣子。


    然而,突然刮過一陣大風,無數桃花飄過,那兩人,也一同遠去。


    “刷刷刷——”


    身後傳來破風聲,辛蓮轉頭去看。


    黑衣青年,手持長劍,在林中飛舞。


    一側,段熙含笑注視。


    重重劍影中,青年似是飛鳥,身形柔軟急速,劍氣如刃,行至深處,更有蓬勃劍意迸發。


    青色長劍在他手中靈活無比,像是與他一體。


    辛蓮看不出這是哪一派的劍法。


    一套劍法走完,黑衣青年再次消失。


    雨夜中,青年左手撐傘,右手拿著青色長劍。


    他平靜地走在黑暗中,飛濺的雨點落上他的衣袍,留下洇濕的痕跡。


    他走得不快。


    長街一眼望去,皆是暗沉,似乎沒有盡頭。


    辛蓮以為他會走很久。


    可也不過一會兒,青年手中的長劍出鞘。


    青年頓住。


    前方傳來悶哼和重物落地的聲音。


    濯枝雨飛迴。


    青年卻後退了一步,略是嫌棄道:“不是說過嗎?不要帶著血入鞘。”


    濯枝雨在空中劃過,劍身上的血液便如同血線,絲滑落下。


    眨眼間,它就變迴潔白無瑕的寶劍了。


    辛蓮離得近,總感覺有滴血濺到自己身上了。


    就在這時,辛蓮匆匆看過這把劍。


    青色長劍,劍身較長,劍尖鐫刻三字——“濯枝雨”,再往上刻了幾點水滴。劍刃中間,尤其不同,是鏤空的,其中隱隱含著水霧,被透明的劍刃封著,辛蓮看不出是什麽材料。再往上,繪了不少法印。


    直到看到劍柄,辛蓮一瞬愣住。


    她甚至閉上眼,卻又怕錯過什麽,再次睜眼。


    那熟悉的劍穗在風雨中飄動。


    白金色的劍穗,閃著淡淡的金色流光。


    是如意清心劍穗。


    辛蓮上一次見到這劍穗,還是在何天衡的佩劍自在天上。


    這一瞬間,她的思維都停滯了。


    為什麽。


    為什麽,濯枝雨也有如意清心劍穗。


    抖掉汙血的濯枝雨甚至飛到青年麵前,劍鳴幾聲。


    似乎是在說。


    看!幹淨了吧!


    青年轉過頭,輕嗤一聲。


    他這一轉,正好對上辛蓮。


    辛蓮:!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


    男子的麵容影影綽綽,根本無法看清。


    相同的情況,隻出現在雲行舟身上過。


    辛蓮不知道自己這又是來了哪裏,但能握著濯枝雨,又和段熙同行的,必是遊洲無疑。


    可她怎會,也看不清遊洲呢?


    長劍入鞘,一人一劍,便直直走進黑暗之中。


    “吧嗒——”


    什麽滴在地上的聲音。


    辛蓮睜開眼,眼前無數重影閃現。她重複幾次,最後眼前終於有了明亮。


    黑暗中沒有光線,隻有坐在地上的劍靈散發出如月的光華。


    辛蓮倒在地上,渾身僵硬無力。


    濯枝雨還刺在她胸口上,傷口處結了冰霜,貫穿到背後的劍身都結了層淺淺的冰,連著上麵的血液,倒像是冰層中開出的紅花。


    可腹部的傷口還在緩慢地滴血。


    辛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她能感覺身下的黏稠。


    她動了動手指,才發現懷中有著什麽。


    低頭一看,微弱的兩個白團,以及一張小小的紅狐紙片。


    察覺到她醒了,劍靈緩慢地轉過頭,注視她。


    辛蓮也抬眸。


    劍靈身上沾著不少血,瓷白的臉上也沾著幾點紅,眼神茫然悲涼。


    “是他……”


    它也看到了那些。


    辛蓮咬牙撐地,劍靈從記憶中脫身,扶著她坐起來。


    這一動,鮮血直流。


    辛蓮將安蓉與臨蘭、紅狐紙片小心放在地上,準備療傷。


    腹部被貫穿的口子是大魔造成的,魔氣殘留在上麵,與體內的靈力相互抵抗,如果不及時清理,魔氣會蠶食整個身軀。


    辛蓮並指在身上點了幾下,靈力隨著指尖遊走到腹部,隨即結印,咒術而成,魔氣絲絲跳動,難以言說的痛苦油然而生,辛蓮不動如山,隻冷冷注視著這些魔氣一點一滴被剿滅。黑色的血液褪去,殷紅之花重新開出。辛蓮撕下一片幹淨的衣衫,飛快包住傷口,然後吞吃幾顆丹藥。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劍靈一直默默觀察,見她準備處理濯枝雨,本想開口幫忙,卻見辛蓮已經一把握住胸口的劍刃,快速抽出長劍,利落包住傷口。


    長劍一抖,血液全落,濯枝雨飛迴劍鞘中,安靜落在辛蓮身邊。


    辛蓮捧起兩團光團,劃開自己的手腕,滴滴鮮血便落在光團之上。


    劍靈微愣,看著那兩團光團慢慢變大,光華漸盛。過了片刻,它再也忍不住,握上辛蓮的手臂。


    “夠了!它們還有氣息,再喂下去,你就沒氣息了。”


    劍氣拂過傷口,了無痕跡。


    辛蓮摸摸光團,沉默著將它們收入儲物戒中。


    而後她拾起那張紅狐小紙。


    眯著眼的小狐,嘴角勾著。


    像極了何天衡。


    “師兄……”


    這隻狐狸,本來在念七壬身上的。


    不知何時溜進了元昌城。


    又悍然護在她身前。


    修士分出自己的元神之力,寄存在它物之上,加以法術,便能令死物化為活物。


    這是何天衡擔心自己的小師妹,所以默默派來守護她的。


    所以,紅狐不吃靈石,也不吃凡人飯食,更不愛開口。喜歡親近念七壬和她,也喜歡捉弄樓煜。


    紅狐已死,倒是不知師兄如何了……


    辛蓮指尖拂過紅狐的眯眯眼,同樣將其小心翼翼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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