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澤。


    何家來了位貴客。


    侍從上了茶後,低頭退下,何北竹的貼身侍衛山七親自守在門外。


    何北竹端過茶,淺淺品嚐一口,這才抬眸看向一邊正襟危坐的人。


    “少宮主上門拜訪,不知所為何事?”


    那人戴著一張全臉麵具,將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低沉的聲音傳出來。


    “此事與長衡道君有關,可否請道君出來一見?”


    何北竹眼眸略閃,微皺眉頭。


    “實不相瞞,阿衡前幾日閉關去了,閉關前曾叮囑我們,無論如何不要打擾他。”


    少宮主沉默了會兒,然後偏了偏頭,似乎是看向了何北竹。


    他保持這個動作好一會兒。


    何北竹也沒有出聲打擾。


    過了片刻,他才說:“既然道君不在,那與你說,也是差不多的。”


    何北竹表情略微嚴肅,一顆心也提了上來。


    少宮主幾乎從不出門,何家與無極宮也並無交集,今日突然找上門來,還涉及到阿衡……


    ——


    北澤盡頭。


    天幕之上,是巨大的、暗黑濃稠的魔印,魔氣不斷從中溢出,又被包裹它的金印瓦解。


    不遠處,好幾人無言看著。


    “魔印又擴大了……”


    一位黑衣男子說。


    穿著袈裟的和尚師父說:“昨夜又跑出來一隻魔煞。”


    他歎了口氣:“照這樣的速度,要不了多久,魔界之門就會再次打開……”


    幾人沉默著,無言的擔憂圍繞著他們。


    ——


    西海,流相門。


    水牢中,一少年被鎖住。


    周圍安靜無聲,隻有時不時的水波湧上來,將他拖入深處。


    也不知道師叔現在怎麽樣了?


    樓煜昏昏沉沉地想。


    在他即將昏過去的時候,空氣中突然泛起靈力波動。


    樓煜心中一動,滿身的疲憊瞬間消散。


    隻見不遠處突然出現一道裂縫,而後從中走出了一人。


    樓煜:!


    少年瞪大了雙眼,很是驚訝。


    “你……”


    那人上前捂住樓煜的嘴,遮住他的眼睛。


    少年立刻覺得渾身無力,隻能感覺到這人切斷了束縛自己的鎖鏈與陣法,塞給自己一把劍,又在自己身上設了個傳送陣。


    樓煜抓著那人衣角的手慢慢鬆開,隻能留下一句:“小心……”


    眼見少年消失在傳送陣中,那人也立刻消失。


    水牢的陣法被切斷,看守的弟子立刻察覺到,迅速派出小隊過來檢查。


    然而他們到時,隻有一座空無一人的水牢。


    流相門幾十裏外,樓煜躺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嚐試著坐起身。


    水牢的刑罰早就讓他滿身傷口,一連試了好幾次,他也無法坐起來。


    沮喪漫上心頭。


    “他在那邊,快過來!”


    這聲音讓樓煜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顫抖起來,用盡所有力氣,拚命翻過身,往外爬。


    是被發現了嗎?


    好不容易跑出來,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嗎?


    一雙手探過來,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扶起了他。


    在層層日光中,樓煜看清了來人。


    不是那些人。


    是雁來月,曲雲昭,和十樣錦。


    三人都是很複雜地看著他。


    良久之後,雁來月才開口。


    “他真的是你親生父親嗎?”


    樓煜苦笑:“我何嚐不想問問?”


    十樣錦皺了皺眉:“先離開這兒!有人追來了!”


    ——


    流相門內。


    長雲殿中。


    樓紀明正與人對弈。


    對麵的人笑了一下:“小老鼠溜走了。”


    樓紀明沒有應聲,專心下棋。


    很久以後,他落下棋子,起身遠眺。


    棋盤上,黑白棋子各自盤踞,互相撕咬。


    弈者,不會下無用之棋。


    ——


    太虛城。


    客棧中,念七壬懶洋洋打開門,辛蓮已經在門外等著。


    “收拾一下,吃過早飯,我們就出發。”


    “這麽著急啊。”念七壬伸伸懶腰,“那你等我一下!”


    他迴房,將這幾天辛蓮買給自己的小玩意都收拾好,才和她一起下樓吃早飯。


    “金聲玉振?去哪兒幹什麽?”他咬著筷子,疑惑地問,“哦,我知道了!知音盛宴在那裏舉行!”


    然後他又瞪大眼睛:“別告訴我,你也是樂修啊!”


    辛蓮掃他一眼:“問這麽多幹什麽?你不是隻負責打架嗎?”


    念七壬吐吐舌頭:“了解雇主的需求,隨時為雇主分憂,也是我們的服務之一嘛!”


    瀟湘坊的知音盛宴舉辦地點是在金聲玉振,不錯,金聲玉振是座城池的名字。


    距離太虛城不遠,金丹禦空兩日便能到達。


    兩人吃了早飯就出發了,念七壬是個人精,看準了辛蓮不著急,一路拉著她邊走邊玩。才飛一個時辰就叫累,經常吵著要休息,辛蓮被一人一狐鬧得無可奈何,時不時就要停下來,帶這位少年和小狐狸去路過的城池逛一逛,然後買些毫無用處的小玩意兒。


    兩日的日程,被拖到花了十天,才終於到達金聲玉振。


    金聲玉振格外繁華,城後便是瀟湘坊。


    瀟湘坊確實是四方大陸上隻收樂修的宗門之一,門內樂修弟子的數量可是大陸之最。


    南華由於地理位置,常年氣溫偏高,所以金聲玉振的建築多偏向竹樓。這裏的人大多熱情好客,來往的不論是公子,還是姑娘,都身著輕薄的衣衫,笑著打招唿。


    兩人從城門口就開始排起長長的隊伍。


    距離知音盛宴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然而此刻,遠遠望去,城內也是人頭攢動。


    念七壬墊了墊腳,以手搭棚遮陽。


    “好多人啊!城內還有客棧住嗎?”


    “沒有就睡街上。”辛蓮閉目說。


    念七壬慘叫一聲,搖晃她手臂:“不要!我不想睡大街!”


    ——


    若水派。


    休息了十來天,樓煜終於恢複了大半。


    那天之後,他問過雁來月幾人,為何會趕過去救他?


    雁來月說,他們之前聽說了流相門對辛蓮下的追捕令,想去找她。出發前,卻收到了不知是誰發來的信,信上說,樓煜被困,讓他們去接應。


    雖然有可能是陷阱,但幾人還是有點擔心,做足了準備才出發的。


    樓煜心中很複雜,他隻能想起水牢裏,那人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下,並不知道是誰。


    他走出房間,雁來月正與曲雲昭在院子裏閑坐。


    “我們什麽時候去找師叔?”


    雁來月一邊翻動手中的書,一邊說:“你急什麽?先養好傷。”


    “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他不服氣地反駁。


    “是嗎?”雁來月笑,“那要是現在有追兵來了,你能保全自己不拖後腿嗎?”


    樓煜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想到什麽:“那你們怎麽知道師叔在哪裏的?”


    曲雲昭搖頭:“我們不知道。”


    十樣錦出現,接話道:“我大概能感應到她在哪個方位,具體的,就需要我們找了。”


    ——


    排了兩個時辰的隊,總算進了城。


    念七壬有些走不動,抓著辛蓮的手,被帶著走。


    經過的許多姑娘時不時看他一眼,無他,念七壬這張臉,著實好看。辛蓮入世不久,見過的人不算多,但個個都有一副好相貌,單論容貌,其實她的師尊,琢玉尊者才是頂頂好看的。而這念七壬,辛蓮迴眸看了他一眼,隻是比師尊略差一點而已。


    兩人一狐一間間客棧問過去,最後終於找到一家還有空房的客棧。


    隻有一間房,辛蓮轉身要走。


    念七壬連忙拉住她:“不行!我真的走不動了!而且,往後的客棧還不知道有沒有房間呢!就這家吧,大不了夜間我們打坐修煉嘛!”


    掌櫃的嗬嗬一笑:“道友說的是!這後麵的客棧偏中心,半個月前就已經被預訂完了,你們是否要定下來?不定的話,後麵還有人呢!”


    排在後麵的修士也說:“不要的話,正好我買了!”


    念七壬嚇得將辛蓮的手拍在桌上:“要!這間房,我們要了!”


    然後對著辛蓮低聲說:“快快快!快付靈石!”


    辛蓮:……


    日落之後,金聲玉振亮起無數燈光,整座城華麗非常。


    念七壬休息了一下午,精力又迴來了,拉著辛蓮和小狐狸出去逛。


    一路上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饒是辛蓮,也不由得多看了會。


    不知不覺倒是走到了金聲玉振有名的景點之一——六弦橋。


    樂曲聲聲入耳,出自橋上三人。


    一人彈琴,一人撥琵琶,一人起舞。


    六弦橋的兩邊站滿了人,橋下的湖泊名叫秋聲湖,將外城與內城分隔開,湖中也有不少畫舫駐足欣賞。


    叫好之聲不絕於縷,辛蓮認出撥琵琶那人正是秦疏桐。少女身著桃紅長裙,發插朱翠,眉間點了花鈿,麵紗微掩,隻露出明亮的雙眼。


    前不久才斷了本命契約,現下分明能跑能跳,看來秦家還真是寵愛她。


    辛蓮聽周圍人議論,這三人出自瀟湘坊。臨近知音盛宴,城內的樂修越來越多,瀟湘坊的弟子偶爾會來此彈曲,向來客們表示歡迎之情。


    有時也會有其他樂修加入。


    比如此時,一人吹簫,融入樂曲之中。


    辛蓮隻聽了會,就想離開,人越來越多,都快擠到她了,小狐狸在她肩膀上搖搖晃晃的。


    安蓉與臨蘭也時不時透過袖口往外張望,同行的這幾天,念七壬也發現了它們的存在,驚訝之後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這金聲玉振,內城有許多高手坐鎮,為免暴露給辛蓮帶來麻煩,它們最好不出來。


    還有人在路邊表演鐵樹銀花,念七壬看到什麽,對辛蓮說:“你在這兒等我!等我啊!”


    一溜煙跑向了一個小攤子,辛蓮站在路邊,一邊等他,一邊觀察四周。


    經常有長得好看的公子或姑娘被搭訕,辛蓮穿得普通,相貌也故意變換得平平,自然沒人過來搭話。


    念七壬和攤主說了幾句話,然後迴頭指了指她,攤主也上上下下打量了辛蓮一番。


    辛蓮微歎,念七壬,怎麽就這麽喜歡凡人折騰的小玩意兒呢。


    過了好久,遠處的篝火表演換了兩輪了,念七壬才笑眯眯地迴來。


    他雙手背在身後,神神秘秘:“猜猜看,是什麽?”


    辛蓮:“馬蹄糕?”


    少年搖頭。


    “吉祥果?”


    “不對!”


    “蜜餞菱角?”


    “也不是!”


    辛蓮搖頭:“那我可猜不出來了。”


    小狐狸抖抖腦袋,不經意地翻了個白眼。


    念七壬很失落,卻看到她看向那個小攤,眸底閃過一絲好笑。


    他反應過來,有些氣急敗壞:“好啊!你逗我!”


    那麽大的招牌,肯定看到了,還在這裏戲耍他!


    辛蓮避開他的張牙舞爪,淡淡道:“是你太笨!”


    念七壬哼了哼,還是拿出兩個小瓷人,送到辛蓮眼前。


    “鐺鐺鐺!怎麽樣?很可愛吧!”


    栩栩如生的小瓷人,正是辛蓮與念七壬。


    辛蓮瞳孔顫了顫,一些久遠的記憶被勾了上來。


    這是她第一次,伸手接過念七壬的好意。


    兩個小瓷人端端正正立在掌心上,左邊的少女麵色冷淡,肩上有隻紅色小狐狸,右邊的少年笑意滿滿,兩個人手牽著手,莫名和諧。


    小狐狸伸直了脖子看看。


    念七壬第一次看辛蓮對什麽東西感興趣,非常驚訝。


    “怎麽樣?喜歡嗎?”


    辛蓮淡淡道:“你哪來的靈石付錢?”


    念七壬指了指自己胸口,他今日穿的衣服的胸口有一顆紅寶石。


    “我拿這顆寶石交易,老板同意的。”


    一顆寶石,自然比這小玩意兒貴多了。


    念七壬,真是個冤大頭。


    辛蓮動了動兩個小瓷人,才發現是可以分開的。


    念七壬:“幹嘛分開?”


    辛蓮將兩個小人還給他:“不許合到一起,看著惡心!”


    還手牽手呢,簡直肉麻!


    辛蓮抖抖肩膀,直接走人!


    念七壬氣得跳腳:“你什麽態度哇!”


    兩人爭爭吵吵的迴去,準確來說,一路上都是念七壬一個人在輸出。


    他不斷問:“什麽叫‘惡心’,你給我說清楚!”


    “這是送給你的,你不喜歡嗎?”


    “花了我最喜歡的寶石呢!”


    麵對辛蓮的冷漠,他能保持不停歇不重複的發問。


    到最後,辛蓮無奈地揉揉發疼的耳朵。


    “好了,別說了。”


    懷抱狐狸的少年止住聲,辛蓮沒想到他這麽聽話,抬眸看向他時,正好看到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難過。


    不被接受的禮物,頻繁的冷暴力,是個人,都會生氣吧。


    所以,自己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有人喜歡呢?


    辛蓮在心中冷笑。


    眼眸還是看著念七壬。


    “我和你,還沒熟悉到這種地步……”


    她沒說下去,表情難得露出一點糾結。


    念七壬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辛蓮是覺得,兩人認識沒多久,彼此還不了解,突然收到這種象征兩人友誼的禮物,她很無措。


    念七壬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然後就抱著狐狸轉身進客棧了。


    這麽多天來,第一次沒被粘著,辛蓮竟然還有些不適應。


    她勾起嘴角,自嘲地笑笑,沒有進入客棧,反而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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