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不定,腳下就自己絆自己,整個人直直向前跌去——


    幸好被一人橫手一攔,才堪堪穩住腳步。


    一抬頭,冰綃對上一雙如水的桃花眸,一張斯文清雋的麵孔。


    檀瑞很是守禮,迅速抽迴手臂背到身後,身子也側開,與冰綃拉開一臂之距。


    「原來是二公子,多謝!」


    檀瑞的目光從她低垂的扇睫滑到微翹的鼻頭,心中驚疑,她說的「原來」是指什麽,謝的又是什麽。


    抬眸向她身後看,僅一牆之隔就是檀琢和傅杏明,剛才那個石子,想必也沒走遠呢。


    罷了,檀瑞心道,不妨含糊應下。


    「不必客氣。阮姑娘,往後叫我文信就好。」


    冰綃驚魂未定,不及細想,脫口而出的話全由著喜惡,「不了,為避父諱,二公子,告辭了!」


    暗棋


    車三平五。


    士四進五。


    車二退一,悶殺!


    「父王,你又輸了!」檀琢淡淡道,語氣含著隱隱的不耐。


    恩遠王清了清嗓子,「我竟不知你的棋藝如此高超!」


    檀琢一哂,不過是最尋常的車炮抽殺而已,哪裏談得上高超。恩遠王是個臭棋簍子,隻被身邊一群小人拍成了絕世高手,便以為兒子能輕易勝過自己,簡直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父王,您太讓我失望了。」


    「……為父的棋藝就這麽差麽?」恩遠王老臉一紅,頗為赧然。


    檀琢端起手,皺眉道:「我說的是冰綃。」


    恩遠王的眼皮跳了跳,先是把自己的棋擺好,複又很有耐心地給檀琢擺好,「再來一盤。」


    檀琢已經失去耐心,「父王,眼光放長遠些,阮家必有東山再起之日。」


    恩遠王執著得很,「下棋。」


    檀琢垂眸,卻見棋子擺的怪,大多倒扣著,根本不知道是什麽。


    恩遠王笑笑,「你先來,隨便選一個翻過來。」


    「這我如何得知是黑是紅?」


    「世上哪有那麽容易就教你看出黑紅的棋局?」恩遠王斂起笑容,「人人都說世事如棋,為父卻覺得,說這話的人未免太過狂妄。」


    「世事變幻無常,遠非棋局可比,其根源恰在棋子非黑即紅,不可易變。然,人心思變,不到最後,焉知是敵是友?昨日敵,今日友,此事敵,彼事友。非敵非友,無敵無友,洞察人心,則無人不可為我所用。」


    「你長於謀事,卻不懂人心,自以為能決勝千裏之外,卻看不到火已燒到帷幄之中!」


    「玉郎,若為父明日便駕鶴西去,你以為,你能守住一個囫圇個的雲州麽!」


    ……


    棋局靜,人心亂,不覺間昏曉一窗。


    深紫的夜色瀰漫在檀琢周圍,他既看不清眼前的棋局,也看不清恩遠王的臉。


    算起來,恩遠王這位父親,已經有很多年沒和他這樣長談過了。


    檀琢是聰明人,明白恩遠王話裏的意思。他隻是不明白,恩遠王為何忽然間做出一副慈父的姿態,仿佛是恍惚了二十年才猛然間迴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長子竟然孺子可教,於是便跑過來裝模作樣地教育一番,好方便史官在雲州史中記一筆「用心良苦」!


    檀琢覺得有些諷刺。


    「父王說人心思變,是推己及人麽?」?


    「人非聖賢,就因為我是你的父親,就要承受你如此苛責?」


    恩遠王淡淡地反問,平靜的語氣顯見的理直氣壯,可檀琢卻聽出他氣息中的惱羞成怒。


    「這麽說,世上所有朝秦暮楚、背信棄義和恩將仇報,都能用一句』人非聖賢』蓋過?」


    檀琢輕笑,說出的話咄咄逼人。


    室內一片沉黑,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了恩遠王的暴怒,可檀琢隻憑想像,就能猜出父王額角上青筋的形狀。


    他心頭忽然湧上一個惡劣的念頭,這念頭驅使著他豁然起身,猛地點亮桌上的六角宮燈,然後將燈提到恩遠王麵前,在一片明亮中仔細端詳他的惱怒。


    恩遠王的眼睛被強光刺得睜不開。


    他索性閉起了眼睛,待到逐漸適應了燈火,緊繃的額頭、眉毛和眼角也漸漸地放了下去,重新變得平靜而坦然。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玉郎,你如今也到了這個年紀,為何就不能理解父王,偏要抓著舊事不放?」


    恩遠王語氣誠懇,甚至還帶著一絲委屈。


    檀琢恨極了,「既要三妻四妾,當初為何海誓山盟!我娘為你放棄了江湖自在,為你背叛了她的母族!而你,信誓旦旦在前,翻臉殺人在後,簡直無情無義、無恥之尤!你以為我恨你,就隻是因為你拋妻棄子?你先是為了招安唐門娶妻,後又為了苟且偏安另娶新婦,如此下作行徑與娼妓何異,你就不怕世人恥笑?你每晚摟著千嬌百媚的新婦,用你的身體取悅大虞的公主時,就不怕俞家幾千個冤魂來索你的命麽!」


    「嗬!」


    恩遠王不屑地冷笑,複又哈哈大笑,好像檀琢說的不是泣血之言,而是什麽滑稽的笑話。


    「拋妻棄子?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娘,是她自己想不開自盡,這也能怪到我頭上?還有你,你自幼乖戾頑劣,長大後更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我可曾對你有一絲一毫的苛責?我冊你為世子,給你請最好的師傅,早早便教你治國理政的道理!你捫心自問,普天之下哪個父親能做到如此,竟還會被兒子指著鼻子罵拋妻棄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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