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今日之事發生在檀瓊身上……若是檀瓊,檀琢不敢細想。


    與江山社稷相比,女人向來是不值一提的。


    昭君出塞以平邊禍,傳為千古美談。可少有人提及,唿韓邪單於故去後,昭君被迫「從胡俗」,竟然不得不再嫁唿韓邪與前妻所生之子。


    至於三十三歲,昭君香消玉殞,隻是因為塞外的風雪不養人麽?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若沒有多情詩人這一縷嘆息,恐怕連這份怨恨,也要淹沒在長河濤濤的喧囂之中了。


    金人攻宋,徽欽二宗獻出後妃、公主、族姬和上千名不知名姓的平民女子作金人軍妓,供金軍淫樂,以充「犒軍金」。


    這些女子真切的不幸和血肉淋漓的痛苦,被史筆一揮,寫作「靖康之恥」。


    於是女人的苦難轉換為男人的恥辱,成為喚起鬥誌的一劑良方,在往後千百個相似的場景下被熬煎成湯,狠狠灑在瘡痍滿目的土地上,灌溉出新的忍辱負重、新的壯懷激烈。


    這些原本都是……沒什麽的,青史幾萬卷,卷卷有悲聲,向來如此。


    檀琢素有心狠手辣之名,又怎能憚於以一小女子的人生祭旗。


    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臨時起意,妙筆一揮。以阮氏一小女的名節、婚姻和後半生為代價,成功地挑起了皇室與阮家的矛盾。


    可是當這個小女子如此具象地在自己跟前訴說委屈時,檀琢不由自主地心軟了。


    除了心軟之外,也許還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這種不由自主令檀琢感到陌生和厭惡。


    於是他皺皺眉,莫名其妙地插嘴道:「誰告訴你咬舌可以自盡的?且不說你能不能咬斷,就算你真咬斷了,那點血流也要不了你的小命,隻能教你成為一個小啞巴!」


    這話幾乎是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


    一出口,檀琢就有點後悔了。


    若不是今日九公主遣人報信時,他恰好與阮青時同乘一駕馬車,而又因為事情緊急,來不及尋一個穩妥的地方教他下車,他也不會不尷不尬地在車裏目睹這一幕。


    冰綃似是才留意到他的存在,不禁撐起半個身子,指著他質問:「你怎麽在這?」


    是啊,他怎麽在這?


    其實以他的身手,大可尋個機會翻下車,這一路上經過幾個鬧市,掩人耳目還是可以做到的。


    他賴著不走,不過是有些擔心她而已。


    他想知道,這個小姑娘有沒有出什麽事。


    好了,現在人家指著自己的鼻子質問,再留下去便不妥了。


    檀琢有些訕訕,「今日事出有因,檀某……」


    「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不及他說完,那小姑娘竟坐起身子,再次質問道。


    一張小臉腫得不成樣子,下頜和眼下已經現出淤青,嘴角是向下撇的,顯是忍著哭腔,委屈極了。


    檀琢將視線移開,不敢再看她的臉,也不敢與她對視。


    「阮冰綃能有今日,皆是拜你所賜!」


    冰綃說得咬牙切齒,「你怎麽敢……」


    「檀某隻是想勸阮姑娘,好死不如賴活,不到萬不得已,切莫再尋……」


    檀琢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臉頰一刺,挨了小姑娘一記極重的耳光。


    檀琢懵了。


    自己在這世上活了整整二十年,還從沒有人敢打自己的耳光。


    就是自己那偏心的親爹、老糊塗的恩遠王檀仲衡,也隻是在自己小時候,著人打過自己的屁股。


    她、她怎麽敢?


    檀琢有些羞惱,那張冷玉般的麵孔平生第一次染上了薄紅。


    罷了,罷了!是他理虧在先,是他對不住人家。


    這一巴掌是他該得的。


    現在他滾行了吧?


    可是還不待他滾,那小姑娘就紅了眼,像一隻發了失心瘋的幼獸,一下子跳將到自己身上,對著自己的臉、脖子和胸膛,胡亂地又抓又咬又蹬。


    青時和阮七顯然也沒料到事態竟然發展至此。


    不過他們二人很快從驚訝中恢複過來,很一致地怒目逼視檀琢,似乎隻要檀琢敢稍加還手,他們二人就要暴起,當場滅了檀琢。


    檀琢心中苦笑。


    還手麽?還不至於。


    他檀琢的確聲名狼藉,但還不至於要到打女人的地步。


    更何況這位……女人……還是這樣一位小姑娘!


    檀琢用手護助自己的臉,特別是一雙眼睛,而後便巋然不動了。


    好一副任君處置、泰然自若的樣子!


    冰綃簡直要氣死了,一張口狠狠咬住他裸露在外的耳朵。


    「叫啊,你怎麽不叫?」


    「把你耳朵咬掉了,看你叫不叫!」


    冰綃昏過去之前,滿腦子都是檀琢的耳朵。


    「耳朵……唔……咬死你……」


    她說著,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不幹風月


    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一枝枝不教花瘦。甚無情、便下得雨僝風僽。向園林、鋪作地衣紅縐。


    而今春似輕薄蕩子難久。記前時送春歸後。把春波、都釀作一江醇酎。約清愁、楊柳岸邊相候。


    身形單薄的少女坐在超手遊廊的坐凳欄杆上,上身斜倚靠著粗大的紅漆廊柱,手中卷著本線裝的舊書,微抬著下頦,眯眼迎視著庭中高大?銀杏樹冠隙中漏下的秋陽,口中喃喃地誦著這首粉蝶兒。<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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