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臉上有一條長疤的青年才調轉了方向,往其他地方走去了。


    周大人的宅邸不算大,是個小二進的屋子,應當不會有人在偷看,一切隻是為了謹慎行事。


    顧如暉走了幾步,背有些佝僂的周大人就已經負手站在院落裏一棵樹邊等他了。


    他眼皮動了動,若無其事地朝著周大人走近。


    過去這麽多年,誰能確保不會物是人非呢。


    他如今手握如此重要的東西,再怎麽謹慎也不為過。


    這後生一走近,周大人如同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出聲道:


    「顧小侄從京城到這裏,可用了多久?」


    顧如暉跟著他的視線往那棵脊背也歪了的樹上看,嘴上答道:「約莫一月有餘。」


    周大人把目光轉過來,似是在嘆氣:


    「來時不過幾月,一到了這裏,幾月幾年也不過白駒過隙。」


    顧如暉看著他鬢邊的花白,心中猶豫。


    周大人不等他反應,又開口道:「你覺著,煎熬與死,哪個更痛快?」


    若是陳三在這,早就要氣得大罵。


    顧如暉淡淡開口道:「周大人,顧某不願苟且偷生。」


    那棵樹彎得似乎隨時要倒下來,可它偏又頑強地生長在這裏。


    周大人背過身去,「他們要你把東西留下。」


    *


    桌上已經上了幾碟開胃的小菜。


    沒過多久,甘鯉就迴來了,她已經消了氣,麵上那點紅也褪了下去。


    她今日格外地活潑跳脫,杜清宴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少女來時的方向,沒發現什麽異常,轉而又笑著拿起手上的筷子。


    她真的隻是安安分分地在吃著自己麵前的菜,時不時還要點評幾句這裏的菜品來。


    「這東西叫什麽『婆羅門輕高麵』,不就是普通的大餅麽?」


    對麵的少女小聲的嘀咕了句,突然又像是怕店裏的其他人聽見,壓低了聲音,還欲蓋彌彰地往左右看了幾眼。


    少年不禁失笑。


    眼下的場景,仿佛迴到了幾個月之前。


    杜清宴心思一動,剛忍不住想和甘鯉說話,卻發現她視線一個勁地盯著不遠處看。


    偏過頭,看見了把托盤舉過頭頂的店小二。


    還以為甘鯉是對上的菜不滿意,想重新點幾個合胃口的。


    結果那小二直接把托盤一放,端了一碗酒釀圓子過來。


    甘鯉笑盈盈地搶先把桌上的酒釀圓子掃到了自己那邊。


    似乎並不打算解釋,自己是如何點出菜單上沒有的東西來的。


    杜清宴剛想開口,對麵的她突然猛地湊近來,白瓷勺子就貼在他嘴邊。


    茶褐色杏眼的少女笑得毫無心機,聲音也帶著熱切,「你先吃第一口。」


    大庭廣眾之下,她竟然直接作出了一副餵食狀。


    麵對突如其來的親近,少年防不勝防....且屢戰屢敗。


    麵上一燙,隻是略微狐疑地看她一眼,腦子裏的那點聰明還沒跟著過來。


    誰知道甘鯉立馬作出一副受傷的表情,落寞地退迴到自己的位置。


    嘴裏嘟囔著:「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一邊把那勺圓子餵進自己的嘴裏。


    隨著她的動作,幾片桂花粘在少女的唇瓣,空氣裏頓時瀰漫起一股甜香。


    杜清宴喉結滾了滾,把視線移開,他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


    甘鯉就像在和人比誰吃得快似的,一連舀了四五勺裏麵的湯水喝。


    等到杜清宴逐漸迴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把裏麵的甜酒釀喝了大半。


    「別吃了!」


    少年伸手抓住甘鯉拿勺子的手,偏偏她還裝作不懂似的,偏頭問了句:「為什麽?」


    他就算猜不到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也該反應過來她在搗鬼了,心裏隻覺得惱得要冒火——


    怎麽就又中了她的圈套。


    因惱羞成怒,少年的麵上浮現一絲薄紅,語氣驟然變急:「你說為什麽!」


    甘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掙脫他的手,拍拍自己的腦袋。


    「你這人怎麽這麽傲嬌,明明想吃,又不肯承認。」


    她突然壞笑一下,活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小流氓,「是不是我餵你,害羞不好意思了?」


    那酒釀被她喝下去不久,如同已經發作般,少女麵上肉眼可見地逐漸變了顏色。


    一絲懷疑從心中電光火石間劃過,杜清宴麵上鎮定,肯定地說道:


    「你沒醉。」


    甘鯉笑得鼓了個掌,似醉非醉,叫人分辨不出真假,「聰明!」


    心想:你知道我沒醉,又能怎麽樣。


    北邊的酒有些烈,這來到異鄉的酒釀圓子確實有點不正宗,比甘鯉在別的地方吃過的要醉人。


    甜味沒有,喝進去的全是酒味。


    這點酒精給了她平時沒有的勇氣。


    甘鯉想著做戲做全套,幹脆直接起身,舀起一團圓子。


    就著自己吃過的勺子,把它餵到了杜清宴的嘴邊。


    她....!


    杜清宴當然知道這是甘鯉吃過的勺子,偏過頭去躲。


    她這迴是在故意裝醉撩撥他。


    甘鯉就猜到杜清宴不會輕易地上鉤,她嘴上不饒人,「你嫌棄我?」


    「……」少年不語,他要是張嘴說話,就中計了。


    甘鯉繼續耍無賴:「你是不是嫌棄我用過的東西不幹淨?你要是不吃,我就再也不理你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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