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思今斟酌了一下,實話實說:「剛來岑州的時候,表兄便就常帶著我一併出去玩,他又與慈二少爺交好,所以這齣去的時候不免能碰上,一來二去,我與慈二少爺相處的時間也不少。」


    普氏重新坐下:「如今你就要及笄,自你父親的醫堂有了起色,這來我們賀家提親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倘若是他慈家有一點心思,早也就來了。」


    賀思今自然是知道的。


    普氏見她反應,便問:「你一早就明白?」


    「也不算早,」眼前人是自己的娘親,賀思今坦誠道,「隻是慈二少爺確實待我很好,似是另一個兄長般。這兩年雖是與他們出去少了,可年節生辰的,總也能收到他的禮物。今兒原想著,若是真的命中能有此姻緣,也不算差。」


    這般說話,通透得叫普氏都有些咂舌。


    半晌,她瞧了瞧她發上珠花:「我瞧你今日收拾得,還以為你是喜歡慈二少爺的。」


    說起這個,賀思今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結局如此,但是之前阿錦要替她打扮的時候,她也不曾拒絕。


    「都是一場誤會。」她道。


    普氏便就嘆氣。


    賀思今怎麽會不知道她嘆的什麽,無論是洪易安,還是張易安,慈老太太今日來的目的,倒也並非是為了說成這樁親事。


    就連府裏人都能猜測著,言之篤定的事情,她身為慈家坐鎮的老夫人,又怎麽會不曉得。


    今日來,她不過是要親自來給賀家表個態罷了。


    慈家雖然與你賀家交好,但是,並不會與你結姻緣。


    慈家甚至可以出麵為了兩家這份情誼,為你說一樁看起來還算美滿的親事,但是其他的,就莫要再惦記。


    「也是,咱們賀家雖是小有名聲,可說起來,這開醫堂的,終究是配不上他知州府邸。」普氏理了理衣裳,「你爹來岑州,雖是辭官,可在世人眼中,卻不是這般。這背後閑話,我倒是也能猜到。」


    「其實,慈家待我們已經很好了,可他們有他們的考量,畢竟他們家祖上幾代為官,走的是仕途一道,我們賀家,本就不是他們選擇的對象。」賀思今安慰,「應該慶幸,他們選擇了最委婉的方式,而不是叫賀家無地自容。」


    道理,普氏也不是不懂。


    她伸手拉了賀思今的手:「就是委屈你了,今兒。」


    「娘怎麽就聰明這一陣,又開始說胡話了?」


    「哎,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賀思今笑:「我會約束阿錦他們的,娘你放心,女兒本也沒有什麽心思,輪不上傷心難受的。」


    「你也放心,我與你阿爹,決計不會叫你受半分委屈。」普氏道,「莫說是她慈老太太親自來說媒了,那就是天王老子來,若是不配,娘也第一個轟了他!」


    「是,有娘在,今兒哪裏會受委屈。」


    普氏瞅她半晌,確定女兒不是強顏歡笑,才算是安下心來。


    正要再說,就聽人在外頭報導:「夫人,有人遞了帖子拜訪,說是京中來的。」


    京中?!


    普氏站了起來。


    這幾年,他們與京中的關係早就斷了,此時又有誰會來岑州拜訪他們?


    賀思今跟著上前去瞧那名帖。


    這一瞧,心口便是無端一跳。


    ——「朝」。


    「送名帖的人呢?」賀思今問,「什麽樣子?」


    「就在府門門口呢。」門仆道,「是主僕二人,遞帖子的是個灰衣小廝,挺有禮數的。」


    普氏這才突然探頭瞧了外頭:「這怎麽還下著雨呢!快去請進來!」


    「是!」


    「等等!」賀思今叫住人,轉而看向普氏,「娘,恐怕還是去門口迎了才是。」


    「……」普氏恍然,「是是是,得親自去迎……你過來,趕緊去醫堂喊老爺迴來,就說是貴客到了。」


    那門仆得了準數下去,普氏才兀自正了正衣襟。


    幾年了,帶來岑州的家丁不多,出去貼身幾個其他基本都安置在了莊子上,是以現在府裏的人少有能認出舊人的。


    可這並不代表,普氏不認得。


    普天之下,又有誰能拿得出這般燙金的朝字名帖呢。


    迴自己院子的路上,賀思今到底還是停下了腳步。


    隔著細密的煙雨,她悠悠看過去。


    遠遠隻得見一道撐著傘的側影,傘是江南常見的桐油傘,傘下一襲青衫,亦是最為尋常的打扮。


    傘麵遮了容顏,她不覺微微勾頭。


    傘麵忽而一傾。


    視線不及收迴,就落進了一雙沉靜的眼中。


    「……」她驟然一轉身,拽著阿錦就走。


    簷下,廿五接過收起的傘。


    耳邊是普氏的聲音:「殿下這邊請。」


    宴朝頷首,再抬眼,那廊下的淺碧身影已然不見。


    第61章 堂兄 ◇


    ◎怕是不成◎


    那人搖身一變, 卻又與記憶裏的人大抵相似。


    賀思今枯坐良久,才發現與他兩世相處,此番竟然已經不能用最簡單的變了還是沒變, 來計量這幾年的重逢。


    變的是幾年前月下飲酒的少年, 不變的, 是那雙已與前世一般沉寂的眼。


    岑州消息不算閉塞,可對於京城裏的那些人,人們口中的最多也就是今上立了新後, 其子謙王殿下治水有功, 又親自督建新運河, 一心為民,不愧為賢王。再有,便就是廢後落發為尼, 入寺前將五公主託付給了景妃娘娘, 而她曾經的兒子,少年有為的朝王殿下, 自此一蹶不振,少有出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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