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請殿下準許,民女要報官。”


    李寄奴音落,鄭重叩首,額頭緊貼在冰涼地麵,可她心中一片火熱。


    她一定要報官,隻有事情鬧大,侯府才不會像上一世那般,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


    隻有如此,她才能風光迴府。她要在入府時,就在身份上,將葉錦棠死死壓住。


    她上輩子是被夜朗庭所救,也自然在他手下做暗衛。


    她了解夜朗庭,這人自幼養在佛寺,不得父親喜愛,所以他比其他皇嗣,多了許多憐憫心。


    清冽聲音自頭上傳來,


    “賊人由本王追殺,你不必插手。”


    “請殿下容稟,民女所說,乃是家奴弑主一事!”


    她心中如同燃燒著熊熊烈火,但一旁的嬤嬤卻心中拔涼。


    劉嬤嬤的天都塌了。


    她覺得自己幾輩子積的德,全在今天用完了。


    太缺德了!大小姐真是太缺德了!


    她怎麽就,怎麽就提起報官的事了?若是一不小心被大皇孫知曉侯府下人的惡行……


    若此事被政敵捅上天聽,侯爺定會被聖上訓斥持家不嚴!


    到時候,她這個接迴大小姐的嬤嬤,還不得被侯爺扒了皮!!!


    心情恍惚中,她看著官道旁的柳樹,忽然覺得,戴上她最愛的柳葉簪,埋在樹下也比現在這般提心吊膽強。


    與劉嬤嬤不同,夜朗庭眼中多了幾分好奇,“你且細說。”


    李寄奴並未添油加醋,但也並未說出全貌,隻將刁仆欺主之事說了一遍。


    夜朗庭越聽,眼中嘲諷之色越濃,直到最後,竟嗤笑出聲,


    “鎮南侯,好得很啊!”


    他一擺衣袖,對侍衛開口:


    “帶葉小姐去縣衙。”


    他騎馬,看著車廂,迴想李寄奴拋出長刀的情形,忍不住勾起嘴角,


    “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鎮南侯府要有熱鬧了。”


    他本長相不算驚豔,但此時淺笑,桃花眼微微上揚,活像一隻要惡作劇的狐狸。


    ……


    鎮南侯府,明月苑。


    葉錦棠身前放著一把匕首,她得意的神色下,有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擔憂。


    原本侯夫人蘇芸要親自去接那鄉巴佬,這可將她嚇得夠嗆。


    若是蘇芸去了,容嬤嬤要如何行事?


    所以,她便病了。


    說來也簡單,無非就是打濕衣衫吹吹冷風,隻一夜,她便高燒不退,滿口胡話,不住喊娘親。


    已經上了馬車的蘇芸得到消息後,便顧不得許多,急匆匆趕去明月苑,親自照顧。


    這會兒葉錦棠心中正得意,便見心腹翠枝走了進來,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這麽久了,竟還沒消息?”


    葉錦棠原本不算紅潤的麵色,此時又白了幾分,


    翠枝輕聲安慰:


    “小姐您放心,城門有咱們的人,隻要那鄉巴佬入城,您定會得到消息!”


    葉錦棠看向一處暗格,仿佛那裏有讓她心安的東西。


    她按住心中焦躁,拿起桌上匕首。


    翠枝急忙伸手:“小姐,讓我來。”


    葉錦棠不知為何,今日異常煩躁,連平日裏的溫和都維持不住了。


    鬼使神差的,她扇了翠枝一巴掌,


    “蠢貨,若我身上無傷,怎能騙過旁人?”


    音落,她毫不猶豫劃過拇指,放血入硯台,執筆書寫,


    【錦棠本是清白之人,卻因生母之惡,平白享受多年富貴人生……】


    絕筆過半,血沒了。


    葉錦棠依舊持筆,淡淡看了翠枝一眼。


    翠枝先是愣住,而後明白過來,毫不猶豫劃向手腕,鮮血汩汩流入硯台。


    【……如今真相大白,錦棠自知有罪,無顏再見侯府至親,今日以死謝罪,唯願父母兄長一生順遂,百年安康。】


    洋洋灑灑一篇絕筆寫完,她有些頭痛,被翠枝扶到床上。


    “你去廚房取些雞湯送去母親院中,看看他們的情況。”


    此時主院正廳,蘇芸正翻看賬目,不時輕揉眉心。


    原本她的生活很平靜,公婆在京外老家,兒女孝順,她與丈夫雖不算多恩愛,但該有的尊重一點不少。


    原本到了這個年紀,她隻需要為兒女尋個好親事,便可卸下身上擔子,頤養天年。


    卻未曾想,她視若珍寶的女兒,竟非親生。


    她這一胎懷的不容易,孕吐嚴重,幾次差點流產。好不容易生出來,她更是像眼珠一般嗬護。


    可誰能想到……


    她心中很是煩躁。


    她是個念舊情的人,哪怕是院中的狗兒,隻要取了名字,她都願意多照看幾分,更別說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了。


    隻要稍有送走葉錦棠的想法,她額間便會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黑氣,讓她頭疼不已。


    啪的一聲合上賬本,便有腳步聲傳來。


    蘇芸抬頭,看到自己兒子,她神色柔軟了幾分,


    “禹兒迴來了,快來吃些糕點。”


    蘇澤禹匆忙行了個禮,還未起身,話先說了出來:


    “母親,您決不能將錦棠送走!”


    不怪他如此焦急,他本在城外與同窗狩獵,按計劃過幾日才能迴來。


    卻不料,家中出了大事,他今日才得到消息。


    葉錦棠,那個他自小便視作明珠的小姑娘,竟不是自己親妹妹?


    皇城最不缺的便是貴人,以往也有過抱錯孩子的事,最後的解決辦法,都是將假的送走。


    但畢竟養了多年,不忍心看著孩子生活窘迫,也會再添一筆銀錢,算是了卻一段緣法。


    想到此,他心中更加擔心,錦棠自小生在富貴窩,若是送迴鄉野,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隻是,在他的無限擔憂下,有一絲竊喜似頑強藤蔓,不斷蔓延。


    如果,如果錦棠不是她的妹妹,那他的心思,是否可以見天日?


    帶著這樣複雜的心思,他死死盯著母親,


    蘇芸被兒子盯得奇怪,將一塊金黃色桂花糕塞入兒子嘴中,嗔怪開口:


    “誰說要將錦棠送走了?”


    “那你們要如何處置那個……那個人?”


    葉澤禹越說越激動,糕點掉在地上也不在意,


    “那個教化未開的鄉巴佬若是迴來,豈不是讓侯府蒙羞!她會撫琴還是吟詩?


    大字不識一個的蠢貨,您若是帶她出去,還不被其他夫人笑話死!”


    這話不好聽,卻直戳蘇芸痛處。


    她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她平日裏最在乎臉麵,兒子說得對,若認迴那丫頭,她出門要如何介紹?


    若讓平日裏不對付的夫人知曉此事,她還如何能抬得起頭!


    兒子說得對,這孩子,不能是侯府小姐!


    她拿定心思,這孩子迴來後,對外便說是遠房親戚。


    這樣想著,她額間黑氣慢慢散去,這幾日來,她的心頭第一次如此輕鬆。


    她看著兒子,開口時有些欣喜:


    “那對外,便說是鄉下表親吧。”


    母子二人臉上的笑容終於真切了幾分。


    忽然一聲馬嘶鳴聲傳來,緊接著是急促馬蹄聲。


    二人不明所以,有仆人來報,說是侯爺騎馬趕去睢縣了。


    蘇芸素來不管丈夫,此時更是沒放在心上,“應當是辦差,不礙事。”


    一旁趙嬤嬤麵色有幾分古怪,糾結幾瞬,還是開了口:


    “夫人,睢縣,是大小姐自小生活的地方。”


    下人們口中的大小姐,指的自然是侯府真千金。


    蘇芸聽的一愣,與葉澤禹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孫媽媽說的不錯,鎮南侯葉思源此時正策馬狂奔,趕向睢縣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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