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長招供後,此案終於得以結案。


    果兒要離開大理寺時,薛和沾再三向果兒道謝,果兒淡然道:“少卿如此客氣,今後難道不需要我幫忙了?”


    薛和沾聞言一怔,含笑叉手行禮:“今後還需仰仗娘子。”


    郎君笑容明媚,緋袍豔麗,儀態矜貴,眼神溫柔,今日算不上晴天,卻偏有一束光恰好照在他身上,為他整個人都鑲出金邊。


    所謂天之驕子,大約就是連陽光都偏愛他一些。


    果兒定定看他半晌,才迴以一個微笑,如他一般叉手行禮:“某定當竭力。”


    言簡意賅,擲地有聲,就像她的人一樣,幹脆利索,驕傲肆意。


    二人相視而笑,仿佛自成一界,一旁的石破天和隨春生隻是默默看著,插不上話,也無心打破那渾然天成的氛圍。


    但偏就有人不解風情。


    顧茂才人未至,哭嚎聲已先一步傳來。


    “少卿!多謝少卿為我兒昭雪!!!”


    顧茂才衝進來時,身上還穿著麻衣,沒了錦衣華服,他看起來便如普通平民家的老翁無異。


    他這些日子應當是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沒了食欲,人也瘦了一大圈,鬢邊甚至多了幾捋白發,看起來麵目憔悴,反倒和善了不少。


    他衝進來一見到薛和沾,便要下跪,薛和沾忙上前一步將人扶起:“顧郎君不可……”


    顧茂才在薛和沾的攙扶下堪堪站住,眼中的淚卻止不住的掉,聲音也哽咽不已:“少卿為我兒昭雪,對我顧家恩同再造!顧某今日備了禮物,特來感謝少卿……”


    他說到這裏,立刻湧入七八個家丁,抬著好幾箱禮物湧進了大理寺。


    薛和沾和石破天麵麵相覷,連忙阻攔:“顧郎君使不得,大理寺衙門重地,怎可收受百姓贈禮,這與受賄何異?”


    “是啊顧郎君,你這可是恩將仇報了啊,你這麽多東西抬進來,要是讓禦史台的人看見,我家少卿還不得被連參三日啊!”


    石破天連忙上前阻攔,並拉著家丁要將人往外扯。


    顧茂才抹了一把淚,連忙上前將禮物上蓋著的紅色綢巾扯開,隻見那一個個多寶盒裏放著的並非金銀珠寶,竟是各色點心糖果,色澤鮮亮,製作精美,隻是看著就讓人垂涎三尺。


    但若說貴重,卻又談不上,至少根本達不到行賄的標準。


    薛和沾這才鬆了一口氣。


    隨春生也在旁嘖了聲:“我就說麽,這老翁能將生意做得那麽大,怎會幹出往大理寺公然行賄的昏事。”


    這話雖是誇讚,但那一聲老翁卻實在刺耳。


    雖然顧茂才的兒子都二十了,他也因中年喪子早生華發,但他才三十出頭,自認尚未到“老翁”的年歲,一時不滿地朝隨春生看去,卻發現對方十分眼熟。


    顧茂才盯著隨春生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指指著隨春生驚叫出聲:“你你你!竟然是你!!!”


    隨春生卻理直氣壯地拍掉他的手指:“我我我!就是我!要不是我和我師父,你兒子的案子能那麽快查出真兇?這些謝禮雖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也得分我們一份!”


    顧茂才被隨春生的話震驚,扭頭看見薛和沾身邊果然還站著個果兒,小娘子還是那副倨傲淡然的模樣,顧茂才被她那雙黑亮冷然的眸子看著,總是無端地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十分不喜歡這種感覺,也因此十分不喜歡果兒。


    於是他梗著脖子又拿出了富家翁的氣勢:“你這小賊休要胡言!我兒的案子乃是大理寺薛少卿所破,與你等三教九流的田舍奴……”


    然而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卻見薛和沾麵上常年和煦的笑容驟然消失,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冰冷的如有實質,緊張之下,顧茂才及時止住話頭,卻不慎咬了舌頭。


    這一下咬出了血,疼的他幾乎又要擠出淚來,隻能猛抽一口氣,話頭一轉,一臉討好地對薛和沾道:“莫非,他們真的出了力?”


    語氣雖是討好,卻依舊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薛和沾麵無表情地點點頭:“顧冰之一案,全靠果兒娘子竭力相助,方可抓住真兇,還望顧郎君今後說話多些尊重。”


    說最後一句話時,薛和沾黑眸森寒,看向顧茂才的眼神暗含警告之意。


    顧茂才被他盯得一個激靈,連忙滿臉堆笑,朝果兒行禮道謝。


    變臉速度之快堪比幻術,令果兒和隨春生大開眼界。


    隨春生不屑道:“誰稀罕你的道謝,可別忘了,當日你與我師父當著眾人的麵立下賭約,說好了若我師父爬上慈恩寺塔頂,你便要朝我師父磕三個響頭,稱一聲大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這小人莫不是要食言而肥?”


    顧茂才萬萬沒想到隨春生會突然提起這事,偏此刻薛和沾也在旁看著,而且觀薛和沾方才的態度,他分明是護著果兒的!


    顧茂才心思急轉,一時仿佛被架在火上烤,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額頭上都冒出了汗,隻能討好地看向果兒,希望她能看在自己剛剛經曆喪子之痛的份上,取消這個賭約。


    卻沒想到果兒麵色沉靜,澄澈的眼眸中沒有半絲憐憫,隻靜靜地看著自己,似在等著自己履行賭約!


    天下怎會有如此囂張狂妄又心硬如鐵的女郎!!!


    顧茂才心中哀嚎,又看向薛和沾,卻不料薛和沾竟似沒聽見隨春生方才的話,反而與果兒道了聲再會,便帶著石破天迴了大理寺,全然不理會顧茂才的尷尬處境。


    顧茂才人生頭一次如此窘迫,甚至生出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悲哀之感,這麽多年商海沉浮,他卻從未有一刻如現在一般無助。


    他終於開始懊惱,當日為何要呈口舌之快,為何要生出齷齪心思去調戲果兒!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顧茂才身後此刻還站著一排家丁,他做生意講究誠信,在家時常端著家主的架子教育旁人要誠信重諾,今日若是就此賴賬逃走,可是自打自臉!


    終於,顧茂才狠狠咬了咬牙,哐地跪在地上,朝果兒咚咚咚地連磕三個響頭,大喊了一聲:“大人!”


    不待果兒迴話,他便以袖掩麵,帶著自家七八個家丁落荒而逃,就連送給薛和沾的禮物都忘了留下,原樣抬進來又原樣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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