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遠徵輕抬三指,自薛寶珠那細膩光滑的手腕處緩緩移開,今日的診脈就此圓滿結束。


    因為這個總是想方設法與她拉近距離的小壞蛋,還曾一臉羞赧卻又煞有介事地聲稱,隔著薄薄手帕會幹擾他對脈象的精準洞察。


    而今,當他為她把脈時,那層手帕早已不見蹤影。


    宮遠徵若有所思:【這幾日隨著天氣愈發寒涼,牽絲蠱的活躍度也明顯降低,或許我應從這裏著手探究,姐姐,你還有多餘的蟲卵給我去實驗嗎?】


    向來對他有應必答的薛寶珠這一次難得分神,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景色發著呆。


    【姐姐?傾城姐姐?】宮遠徵將手放在她眼前揮了揮,喚迴了薛寶珠的神誌。


    【啊,你剛剛說什麽?哦,牽絲蠱的蟲卵對吧,我迴頭就給你送過去。】


    宮遠徵滿心疑惑地看著她:【姐姐,你剛剛在想什麽呢?】


    薛寶珠微笑:【我是在留意窗外那些下人的舉動。年關漸近,他們卻不忙著貼春聯、剪窗花,反倒忙著裝點紅綢、懸掛蝙蝠紋樣的木雕,不知這是為了什麽?】


    宮遠徵不感興趣的看了一眼,隨即收迴視線:【哦,那個啊,明年初,宮門便要舉辦選親儀式。既然都是紅色的吉祥裝飾,長老們便幹脆讓下人們一並布置起來了。】


    【選親?】雖然早已從宮尚角那裏得知了這件事的詳情,薛寶珠還是假裝不知的歪頭反問。


    宮遠徵果然如她所料,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知曉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告訴了她。


    然而,她聽完後,神色卻瞬間黯淡下來,默默地將頭撇向了一邊。


    【怎,怎麽了?】宮遠徵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放柔聲線。


    薛寶珠並未抬頭看他,隻是輕輕揪著自己的衣袖:【怪不得呢,我看角公子和宮門少主都已接近而立之年,卻仍未娶妻,原來是在等著選親時一並安排。】


    【對啊。】想到很快哥哥就要迎娶新娘,宮遠徵也鬱悶地撅起嘴巴。


    【那...】薛寶珠看起來更加悶悶不樂、矯揉造作了:【這一次選親,遠徵也會參加嗎?】


    【不會的,我未及弱冠,不參加這一次的選親。】


    話音剛落,宮遠徵恍然大悟,原本無措的眼神轉瞬變成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努力想讓自己開心的不要太明顯,但顯然上揚的嘴角將他的心情暴露無遺。


    宮遠徵美滋滋地牽住薛寶珠的衣袖:【不僅這一次不參加,以後都不會參加的。】


    薛寶珠將衣袖扯迴來,又被他不依不饒地抓迴去:【因為...我早已有了想要娶為妻子的人選了。】


    他嬉笑著湊到薛寶珠的眼皮底下:【傾城姐姐不問問我是誰嗎?】


    她一指頭將厚臉皮小狗的臉輕輕推迴去,這才慢慢笑了起來:


    【我才不管你想要娶誰呢...這麽一想,我倒是早就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現在還待字閨中,就是因為這身病痛拖累。】


    宮遠徵義正辭嚴:【胡說,傾城姐姐年紀分明還小,再晚兩年嫁人才恰到好處!】


    到那時,他剛好也就及冠成年了。


    【女孩子的時光可禁不住這樣浪費。】薛寶珠幽幽歎氣。


    【四年前我及笄之時,滿城的媒婆都差點兒踏平了顧家的門檻,三年前,那些世家公子都爭先恐後地守在我出門的路上,兩年前,哥哥足足為我拒絕了七十九件提親,可到了去年!】


    【去年怎麽了?】宮遠徵咬牙切齒的問,懷疑傾城是故意將剛剛吃的醋都灌迴了自己的頭上。


    【去年,上門提親的人家,從七十九戶,變成了七十六戶。】薛寶珠難過地垂下眼簾,【王公子出了家、李公子娶了妻,陳公子最是可憐,因為喪父,不得不守孝三年。】


    【自那以後,他們便再也沒有邀我去遊湖泛舟了......】


    【你-還-挺-遺-憾-啊!】


    不用懷疑了,宮遠徵一字一頓,覺得此刻胃裏都泛酸。


    薛寶珠托腮:【是挺遺憾的,你又不能帶我去。】


    宮遠徵嘟嘴:【我怎麽不能帶你去?!】


    薛寶珠戲笑:【宮門位於荊州,此地多山地丘陵,方圓百裏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哪裏有湖泊?再說了,你連宮門都出不了,還談何遊湖呢!】


    宮遠徵語塞,臉頰慢慢鼓了起來。


    他滿心鬱悶地低下頭,輕輕抓住薛寶珠的手:


    【...我會想辦法讓執刃同意我出門的。雖然徵宮沒有湖泊,但等選親之事塵埃落定,我便命下人挖一個池塘出來,供你閑暇時散心。】


    【你的每一個願望,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實現。所以,傾城姐姐,你耐心等我一等,別再欺負我了,好不好?】


    宮遠徵抬眼,目光滿是認真與可憐,期盼與誠懇交織其中,帶著堅定的誓言。


    薛寶珠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幾乎心軟,望著他那俊秀中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側顏,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他的手: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遊湖,我隻是,從來沒離開過餘絎這麽久,有些想家了。】


    【家裏的哥哥姐姐,都叫我珠兒,你知道為什麽嗎?】


    宮遠徵凝視著她,溫柔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從前並不叫顧傾城這個名字,我最初的名字,叫薛寶珠。】


    她平靜地看迴去,慢慢講述起自己曾經的故事。


    【我生來便帶有三陰絕脈,所有的大夫都說我活不過二十歲。】聽到這裏,宮遠徵握著她的手不禁一緊。


    薛寶珠拍了拍他:【爹爹和娘親隻有我這麽一個孩子,因為我的病,他們踏遍山川,四處尋訪名醫,希望能找到治愈的方法。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個隱世家族中找到了解決之道——那就是為我種下牽絲蠱。】


    宮遠徵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他以為傾城身上的蠱毒是仇人所下,一直在心裏麵牢牢記著這件事呢!隻等著有朝一日,定要報複迴去,沒想到...


    【那時的你幾歲?】


    【大概四五歲上下吧。】


    【然後,就這麽一直痛了十幾年嗎?】


    明明是薛寶珠的故事,宮遠徵聽著聽著卻感同身受,眼眶泛起了淚光。


    薛寶珠朝他安慰地笑笑:【然後啊,為了治病,我在那個家族寄居了五年,認識了很多很好的人。】


    【五年之後,疾病好轉了嗎?】


    【五年之後,我家被無鋒滅門了。】


    !這個猝不及防的發展讓宮遠徵啞口無言。


    【傾城......】


    宮遠徵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有珍珠大的淚滴從他通紅的眼角滑落。


    薛寶珠麵色如常,輕柔地為他擦拭淚痕:【自此,我流亡江湖,所幸遇到了現在的兄姐,他們知道我的境遇,所以如珠似寶地待我,叫我從前的小名。】


    她雖然沒有哭泣,但那無聲的嗚咽比外放的嚎啕更讓人心疼,讓宮遠徵的眼淚擦了又落,他凝噎在喉,心疼地望著她:


    【那我,我以後也這樣叫你。】


    薛寶珠點點頭:【所以我望著外麵新年將至的熱鬧景象,心裏忽然就好想迴家啊。】


    宮遠徵淚盈於睫:【我一定會治好你,然後帶你迴家。】


    【我相信遠徵。】薛寶珠勉強一笑:【但這需要很長時間,我等不了這麽久啦,我想快些迴去見哥哥和姐姐。】


    宮遠徵緊抿雙唇,虔誠地對她保證:【明年,等明年選親儀式結束,我定會稟告執刃,無論如何也要帶你迴家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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