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處,這四個字說來輕描淡寫,但實踐起來卻讓人心煩意亂。


    宮遠徵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中書冊,同時將毒蟲小心翼翼地放入特製的容器中密封起來。


    他需等待毒蟲在密閉空間內相互廝殺,直至留下毒性最強的那一隻。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偷偷瞥向一旁。


    接下來,便是為毒蟲準備食物的環節。這些食物自然不是普通的肉塊,而是包括有毒植物、各類礦物以及同類屍體在內的各類千奇百怪的物質。


    通過喂食不同的食物,可以培育出具有不同能力的蠱蟲,其間之道千變萬化,奧妙無窮。


    然而宮遠徵對此卻得心應手,仿佛生來就在蠱毒之道上擁有非凡的天賦,且對此充滿熱情。


    但是...他又一次漫不經心地將目光投向了操作台的另一邊。


    那裏有一個小書桌,薛寶珠正懶洋洋的靠在滿是柔軟抱枕的座位中,全神貫注的對著書桌寫寫畫畫。


    什麽嘛!


    自從自己對蠱蟲的學識日漸熟練,那個人便逐漸放鬆了警惕,不再時刻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轉而投入到自己的事情去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向自己這邊投來哪怕一眼的關注!


    之前明明......明明那樣對他,現在又這樣子做,那幹嘛非要賴在藥房不走啊~


    宮遠徵莫名的有些委屈。


    薛寶珠卻是滿心愉快。


    真爽啊~遠徵果然和小時候一樣一點就通,勤奮刻苦,這種不用家長督促學習的天使寶寶真是誰養誰快樂!


    以薛寶珠的武功,她即便不直接觀望,也能通過空氣中微妙的氣流變化感知宮遠徵的大致動向。


    她如今日日堅持呆在這裏,無非是為了提供一個額外的保障,萬一遠徵真的出事了呢?


    但現在,是自己噠快樂時光啦~


    無需再為花月閣背後傳遞的情報而煩惱,武器和化工廠也已經步入正軌,隻需每月集中處理一次事務,遠程發布指令就行了!


    不過說起來,宮門的內部巡察防線真是令人不敢恭維。不知為何,許多地方看似防守嚴密,實則漏洞百出,正好為立春和立夏的對外接觸提供了便利。


    但這也意味著徵宮的防護不夠到位,讓薛寶珠十分手癢,卻又礙於自己客人的身份無法動手。


    薛寶珠皺眉停筆,筆杆子輕敲額頭,也不知道宮尚角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徴宮已經進行了徹底的排查,並未發現無鋒的蹤跡。商宮和羽宮向來與宮遠徵不睦,她不願違背他的意願而擅自接觸。


    而且薛寶珠的直覺告訴她,無鋒一直在暗中跟蹤的宮尚角,他手中正在準備的事情,才是整個局勢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她怎麽停筆了?


    宮遠徵的目光落在麵前那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的小藥爐上,但他的心思卻早已飄向了薛寶珠那邊。


    她是一個安靜的客人,隻會在他研究蠱蟲之時靜默相伴,從未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幹擾,但就是無形中牢牢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宮遠徵端起砂壺,將藥液倒入碗中放涼,用秤杆稱量起其它藥材。


    同時,他從懷中取出一麵小銀鏡巧妙地立在桌上,調整著角度,以便能夠看見薛寶珠在做什麽。


    自己隻是為了確認顧傾城是否有刺客的嫌疑,才不得不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絕不是因為想要多看她幾眼...


    他輕輕抿了抿嘴,耳根不禁微微泛紅。


    這麵鏡子還是薛寶珠用那種難以形容的話術送給他的,她注意到宮遠徵已經長成了一個注重儀容的少年,每日清晨都會精心地自己給自己編辮子。


    那鏡子不清晰怎麽行!


    正因如此,他的居室中還擺放著更多、更大的琉璃鏡,都是薛寶珠親手挑選或贈送的。


    宮遠徵好奇的透過鏡子看他背後薛寶珠的動作,什麽嘛,原來是在畫畫啊~


    不對,顧傾城幹嘛非要跑到他的藥房裏來畫畫!


    畫的小人還都奇奇怪怪的,主角竟然是...一隻穿著衣服的白色狸奴?!


    古代沒有經過手機電腦荼毒的少年視力就是好,宮遠徵睜大眼睛,就這樣借著小銀鏡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不由得入了迷。


    這貓咪怎麽能做官?貓咪又如何能破解奇案?怪盜一枝花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宮遠徵的眼睛撲閃撲閃,恨不得顧傾城手中的筆能舞動得更快,好讓他迅速翻過這一節揭曉謎底。


    沒錯,薛寶珠在畫《大x寺日誌》,為了花月閣下一季度的聯名做準備。


    仿佛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她輕揉手腕,抬眼向宮遠徵所在之處望去。


    宮遠徵頓時慌了神,急忙將鏡子藏迴衣襟,裝作若無其事,卻在忙亂中不慎撞倒了秤杆,導致藥材灑落一地。


    他身後的薛寶珠緩緩站起,似乎正要走上前來。


    【我自己來!!】宮遠徵情急之下大喊,同時蹲下身去,手忙腳亂地撿拾起地上的藥材。


    【.....那好吧?】薛寶珠狐疑的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讓他有些如芒在背。


    【啊,我知道了!】薛寶珠右手握拳,輕敲在左手的掌心恍然大悟。


    【什麽?!我不是有意,我就是想......】宮遠徵如坐針氈,汗流浹背。


    【想吃東西了,對吧~我聽下人說,今日徴公子起的早,好像是要提早一些時間用午飯。】薛寶珠接話道。


    【我去廚房催一催,徴公子莫急。】


    宮遠徵:【......對,有勞了。】


    薛寶珠輕快的走出門去,直至此時,宮遠徵心中憋著的那口氣才緩緩吐了出來。


    室內的氣溫讓他感到一陣燥熱,宮遠徵輕輕解開衣領,踱步至窗前推開窗戶,試圖讓清新的空氣幫助自己冷靜下來。


    怎麽迴事,為何每次麵對那個女人的時候,他似乎就變得不像平常的自己了?


    微風從頸邊拂過,帶走幾分煩躁,也讓擺在小桌子上的畫紙飛揚起來。


    !薛寶珠離開時難道沒有壓好鎮紙嗎?


    宮遠徵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身去收拾,這一次,可不能算是他故意偷看的咯~他隻是想幫忙整理,然後不經意間看到了那些內容。


    說起來,最初的幾頁被訂起來壓在了下麵,他之前都未曾得見呢。


    宮遠徵的嘴角悄咪咪的翹了起來,他將畫紙重新放迴桌上,假裝不經意的悄悄往前翻了幾頁。


    他手上動作再一次頓住了。


    紙上還是那樣畫的臉蛋圓滾滾的、帶著奇異可愛的q版小人,但身上的配飾,頭上的抹額,還有臉上五官的神態,卻能讓人一眼看出來是誰。


    那是一個又一個他自己,有扭頭害羞的,有驕傲抱手的,有生氣罵人的,有吃飯沾到臉頰的,甚至還有一個鼓著臉撒嬌的......


    什...什麽啊!他才不會對別人撒嬌呢,那個女人居然呆在這裏,偷偷畫了這麽多張自己的畫像嗎!


    宮遠徵猛地將冊子往桌上一扔,麵頰泛起紅暈,打算等薛寶珠迴來時好好同她理論一番。


    這一扔,將桌子上沒被吹飛的畫紙也掀了起來,露出放在最底下的最後一頁。


    這個是...宮遠徵垂放在身側的雙手忽然緊緊捏了起來。


    等薛寶珠返迴藥房時,室內已空無一人了,她走到自己的小書桌前,準備將上午辛苦完成的漫畫帶走。


    嗯?邊角的折痕不對,紙張的偏向也略有些改變了。


    這個位置,若是不開窗,風是刮不進來的,是遠徵幫忙收拾過了嗎?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這幾張啊...


    薛寶珠翻了翻畫紙,幾個q版的宮遠徵在上麵一閃而過,最後一頁,卻是她認真用炭筆一筆一劃描繪出來,栩栩如生的。


    ——宮遠徵的素描肖像圖。


    畫中的少年身長玉立,他的發辮垂落,正神色專注的望著身前的砂壺,微微掀開壺蓋看其中的藥液變化。


    任何目光所及之人,都能從這副畫裏感受到畫師對畫中人的深情厚意。


    因為在這間光線稀少的陰暗藥房裏,為數不多的日光都溫柔的簇擁到了他的身上,在黑白交錯的光影之中,勾勒出少年俊秀的側臉。


    薛寶珠畫小時候的遠徵慣了,她還整理出了好多本成長畫冊收藏在徵宮呢,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也是她今日技癢的最大原因。


    不管看沒看到,還是找時間對他道個歉吧,畢竟人家是大孩子了,不能隨便侵犯肖像權嘛~


    看到這裏,夢中的宮紫商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捂著心髒高聲尖叫:“唔嗚嗚嗚嗚——!我願稱之為今年看過最甜的話本,沒有之一!!”


    “同意,我也同意的啊!”花公子雙手捂臉跟著附和。


    雪公子著急的比較不同:“可是怪盜一枝花到底是誰啊?我好想知道,接下來還能看到嗎?”


    分明屏幕中的人是另一個自己,可夢中的宮遠徵也跟著麵紅耳赤起來。


    可惡!那些畫他也要,等找到寶珠姐姐,就讓她給自己畫多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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