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遠徵幼年時,薛寶珠總是親自為他測量身高。


    他每每長高一截,家中房間的門柱上便會多出一道墨跡勾勒的橫線,她最後一次離開宮門前,眼前的少年也隻有一米多高。


    而現在,他已經長成一米八的大高個啦~


    太好了,看來這些年裏,就算失去了雙親的護佑,他也將自己照顧的很好呢。


    站在她對麵的宮遠徵隻感覺到這個自來熟的顧小姐正直直的瞧著自己,清澈的目光中似在吐露著難以言說的千言萬語,令他感到莫名的不自在。


    宮遠徵別扭的撇過了頭去,可又忍不住用餘光偷偷去瞟她,那雙眼睛依舊很溫柔很溫柔,好像盛滿了極深的深山中的泉水,欲溢未溢的。


    “( ̄︶ ̄)?哦喲喲~”畫麵外的宮紫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怪叫。


    “到底是過了這麽多年再重逢,薛小姐情難自控也是難免的嘛~”花公子也跟著拱火。


    “可是徴公子倒不像薛小姐,臉上隻有害羞呢。”雪公子不解的看向夢中的宮遠徵。


    宮遠徵· 夢境版倔強的紅著耳朵一個一個瞪了迴去:“要你們廢話!愛看不看!!”


    “嘖嘖嘖,都害羞成這樣了還在嘴硬,這個人真是的,誒嘿嘿嘿~~”


    宮紫商擠眉弄眼,在對方幾乎要逼近殺人的眼神中得意洋洋的安靜了下來。


    為了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羞澀,光幕中的宮遠徵先是清了清嗓子,故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冷淡一些:


    【分明就是你自己個子矮吧...】


    不對!


    他來之前就知道這是哥哥朋友家中的女眷,執刃也特意叮囑過自己要與對方好好相處,他怎麽一下子又控製不住的毒舌起來了?


    幾個長老本來在好笑的看著他們鬧騰,忽然聽見畫麵裏的宮遠徵這麽對薛寶珠說話,都不由一愣。


    雪長老最先迴過神來,笑嗬嗬地說道:“說到底還是年輕啊,說話不懂得圓滑。”


    但這一次,夢中的宮遠徵沉下臉來,沒有理會周圍人的打趣,心中不妙的預感越發深了。


    怎麽迴事,若是想起了一切的他自己,是不會對薛寶珠這樣說話的,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安的接著看起來。


    影像中的宮遠徵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抿了抿唇,找補到:


    【是我失言了,顧小姐久病纏身,身形嬌弱是自然的事,請移步至此稍坐片刻,容我為小姐把脈。】


    當他刻意裝起來的時候,還是能顯露出一副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風範的,畢竟宮遠徵也的的確確,是宮尚角用金玉錦衣精心養起來的小公子。


    但聽到這句話,薛寶珠卻微微一怔,遠徵他...沒有認出我來嗎?


    也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都長開了,音容笑貌變換,認不出也是正常的。


    心裏雖這麽想,薛寶珠周身氣壓卻不由自主的一低,明明自己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順從的跟在宮遠徵身後,走到紅木方桌前落座,輕輕將手擱置在陶瓷脈枕之上,身後的立春貼心的在她手腕上鋪上了一方柔軟的絲綢手帕。


    宮遠徵的動作停住一瞬,薛寶珠立時反應過來:


    【隔著手帕診脈確實不便,立春平日伺候我,這樣做慣了,我這就拿開。】


    【倒也不必,就按你習慣的來吧。】


    他隻是沒遇見這種情況,一時反應不過來而已。畢竟宮門裏就宮紫商一個女人,向來行事不拘小節,哪會留心這樣的細節?


    宮遠徵不自在的用三指放於薛寶珠的腕上一寸,定下心神診斷起來。


    咦?這位顧小姐的脈相著實驚人,怎麽會跳的這麽快!


    他驚訝的再探,脈體分明很虛浮,卻波濤洶湧,厥厥動搖,滑數有力,卻又毫無規律,但這也太活躍了......


    【這就是牽絲之蠱?真是有趣。】一抹興味躍然於宮遠徵的臉上。


    當他興致勃勃地研究了片刻後,抬頭想要觀察薛寶珠的臉色時,卻發現對方的眸子裏滿是溫和的關懷,甚至還閃爍著幾分慈祥的光芒。


    是自己眼花了嗎?她對我慈祥個什麽勁啊!


    宮遠徵猛然收迴手,這個女人也太奇怪了吧,明明是第一次見麵,但總感覺她古古怪怪的,而且自己也有點點不太對勁。


    薛寶珠收迴手,向身後的立春看去,後者心領神會的將一個小瓶子遞了上來。


    【不錯,正是牽絲蠱。】薛寶珠點頭,和藹的看著他:【這瓶子裏裝的正是蠱蟲的幼體,可供公子您研究之用。】


    是他感覺錯了嗎?


    總覺得薛寶珠的目光越來越古怪了,就好像是徵宮園子裏的藥農,看見自己辛苦栽培的藥材發芽時的神情......


    宮遠徵下意識的避開她的目光,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個小瓶子上。


    他拔開瓶塞,良好的視力讓他清晰地看到了瓶中那些在一片鮮紅之中活潑遊動的,猶如銀絲一般的線蟲。


    宮遠徵挑了挑眉:【這是血?它隻能存活於鮮血之中?】


    【不錯,是我的血。】還是今天上午新鮮現采出來的。


    薛寶珠平靜的解釋:【或許是因為住在我身體裏的時間久了,它們適應了這個環境吧,蠱蟲離血之後,隻能存活半盞茶的時間。】


    這是一種新鮮的,他從未見識過的蟲子,宮遠徵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想趕緊拿迴藥房研究一番。


    他習慣穿著那些袖口緊窄,方便打架和活動的衣服,因此宮遠徵很自然地準備將小瓶子放入胸口的暗袋中去。


    正當他動作做到一半,一隻白皙如玉的手突然緊緊握住了他抓著瓶子的那隻手。


    這顧家小姐出手之快,令宮遠徵幾乎來不及反應,待他意識到時,對方的手背已經隔著衣服貼靠住了自己的胸膛。


    【你幹什麽!】


    宮遠徵大驚失色,隻覺得自己渾身僵硬,被她碰到的、藏在衣服底下那一塊地方的皮膚好像瞬間滾燙了起來,心跳也忍不住跟著加速。


    ‘噗通——’


    一聲震耳欲聾的心跳在他耳邊響起,宮遠徵本能地想要掙脫薛寶珠的緊握,沒料到這位看似柔弱的千金小姐的手,此刻簡直如鷹隼般牢牢鉗住了自己,一下竟然沒有甩開。


    【你一個女孩子,怎麽這麽...不知羞,快放開我!】


    羞意瞬間從他的耳根蔓延上的整張麵頰,讓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一下子生動起來。


    “嗚唿唿~~”宮紫商又開始了,她嘿嘿哈哈的朝夢境版宮遠徵看過去,卻發現對方一臉嚴肅,根本沒有聽見自己的話。


    奇了怪了,這小毒娃是怎麽了?


    畫麵中的這幾下寫起來很長,實際上隻有短短一瞬,薛寶珠顧不得宮遠徵的羞澀,拉著他的手小心的將瓶子放到桌上,才鬆了口氣說:


    【是我沒有說清楚,遠...徴公子,這牽絲雖然在外界能存活的時間極短,可一旦讓它觸及活物,就會立刻潛入其表皮之下迅速繁殖,若讓公子貼身放置,到底有些隱患。】


    【咳......我知道了。】宮遠徵緩緩抽迴手,不動聲色地將那隻手藏到背後,緊握成拳頭。


    薛寶珠輕輕拍掌,立夏隨即走上前來,將一直抱在懷中的小木箱輕輕放在紅木桌麵上。


    隨著箱子的開啟,裏麵露出了多本裝幀古樸的書籍,最上麵還放著一個做工精致的小竹片。


    “誒,那個竹片不是薛小姐專門用來打小時候的宮遠徵手心的嗎?沒想到她還留著啊~”


    宮子羽瞬間認出來了,身為冤家,他對那個讓宮遠徵小時候痛哭流涕的竹板印象深刻。


    但夢中的宮遠徵依然沒有理會他。


    畫中的薛寶珠解釋道:【身中蠱毒之後,兄長便四處搜尋相關的醫書典籍。這些書冊是來自烏沙苗寨故人所傳,裏麵從淺入深記載了許多關於蠱蟲的學問,還有我從小到大的診脈醫案,公子可以據此進行研究。】


    她琥珀色清澈的眸子漾著粼粼波光,似輕拂的涼風仿佛可以驅散所有的熱氣,又朝宮遠徵溫軟的笑。


    這些都是烏婆婆留下來的遺物,她長大之後也曾遠赴南疆,找過烏沙苗寨的蹤跡,可惜那一族本就人丁稀少,加之戰亂頻發,竟然斷了傳承。


    【好。】這是尚角哥哥的客人,這是尚角哥哥的客人,人家也是好意,不能隨意對她發脾氣...


    未接觸過男女之情的宮遠徵反複在心裏念叨這個想法,將急促的心跳理解為了他常有的惱怒。


    他避開她的目光,隨意推開書本上的竹片,隨手拿起一本翻閱了起來。


    越看他的眼睛就越亮,宮遠徵本來就喜歡毒蟲,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在研究,猛不丁看到這麽多新奇有趣的學識,一下子害羞也拋諸腦後了。


    【徴公子。】薛寶珠幽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她抽迴宮遠徵手上的書放迴箱子,再啪嗒一下將木箱蓋上了:


    【苗疆蠱術深奧詭譎,初學者接觸時常常伴隨著危險,萬不可獨自一人鑽研。】


    宮遠徵睜大眼睛,臉上寫滿了疑惑和急迫:【可是你都!】送到我眼前了,又突然收迴去是幾個意思啊!


    【我患病多年,自詡對蠱毒略有幾分研究,公子日後研學之時,務必讓我伴隨身側方好。】


    薛寶珠輕描淡寫地笑了笑:


    【雖說徴公子是百年難遇的草藥天才,但終究對毒蠱一道不甚精通,若是治不好我也是沒關係的,畢竟,你年紀小小,就已經很厲害啦~】


    什麽意思,這女人挑釁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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