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生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無鋒各個據點相隔近的有數十裏,遠的有百裏甚至千裏,顧劍崔怎麽可能在一日夜之間去到這麽多地方?】


    【他去過的大多據點,沒有人能活著從裏麵出來,隻有一個探子在死前用信鴿傳訊,說是看見顧劍崔,從水裏的鐵黑小船中出來...】


    花公子驚奇地揚眉:“黑鐵?這麽重的東西,怎麽可能在水麵上航行?”


    宮紫商思考了一下,也忍不住跟著點頭:“而且行進速度還如此之快,日行數千裏,他們是怎麽做到的?尚角,你見識過嗎?”


    宮尚角搖頭:“顧家地處江南,臨靠瀾江,但旗下並無專門造船的工坊,貨物皆托漕幫而運。”


    宮鴻羽:“船隻暫且不說,一個專營女子脂粉服飾的商戶,又怎麽會知道無鋒的據點?顧家背後定然還有潛藏的勢力啊。”


    【那火器?】陰生挑眉又問。


    【是的大人。一夜之間,我們多個據點被顧劍崔帶人入侵,他們手中拿著前所未見的武器,所向披靡,隻要輕輕一扣手柄上的機關,就能從小小的長管中噴吐火光,同時還伴隨有雷鳴!】


    下級寒鴉一邊說,一邊好像又迴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晚上,向來冷靜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驚懼。


    陰生麵無表情地蹲下身,看著腳邊因顧家武器而死亡的屍體,傷口處憑空被不知名的東西炸開了一個貫通的大洞,這東西此前在江湖之中從未見過。


    花長老、花公子和宮遠徵齊齊認真觀察起來,這樣的傷勢他們從未見過,是用什麽東西造成的?


    宮尚角則沉下眉眼,這隻是一具屍體,其它的呢?都是被這種武器亡命的嗎?顧家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顧劍崔啊顧劍崔,你居然一點也沒顯露出來過。


    一下子,往日腦海中單純直接的顧家公子的形象突然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了。


    宮紫商難得克製住自己心中的害怕,努力逼著自己用手指撐開眼睛去看死者的傷勢。


    這個威力,是她作出來的山摧倒是相差不大,可山摧一次隻能發出一發,還極其不穩定,尚在試驗階段,難道外麵有哪個天才和她想到一塊去啦?


    啊啊啊——好想見見他啊!


    嗬嗬嗬——


    出乎寒鴉意料的是,陰生不為這武器所懾,反而輕聲笑了起來。


    如此神器,必然能在日後入侵宮門的大戰中為無鋒再添一筆重重的籌碼,至於怎麽得到它...他的手裏,不是剛好,還有一個顧家人嗎?


    陰生從容的迴到了小樓裏,這一迴,他的平靜中帶了些許的急切,但當他邁入正門時,急切變成了震驚。


    寂靜,死寂到了極點的寂靜包圍了廳堂。


    驚愕,以至於到達了惶恐的震撼也包圍了夢中的祠堂,宮門中,沒有人再說的出來話。


    往日裏,不論是白天黑夜,樓中都是熱鬧無比的,花天酒地和醉生夢死才是這裏的常態,然而今日——陰生低頭看著彌漫到腳邊的血泊。


    顧傾城還是站在小樓正中間的、高高的舞台之上,隻是這一次她側身對著他,夕陽西下,輝光從背後的琉璃窗照射過來,讓她沐浴在猩紅色的晚霞中。


    斷線般的血色玉珠沿著顧傾城輪廓優美的側臉滑落,噠、噠、滴落在地化作一朵朵豔麗的花朵,一滴、兩滴。


    還有些調皮的玉珠又變成一道道血流,順著手臂一直滑向手心的劍柄,再沿著劍鋒滑到舞台之下的、死不瞑目的屍骨上。


    淩亂的發絲撩撥著沾血的白頸,她扭臉看向陰生,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顧傾城身上隻剩一襲金色舞衣,裙角染上了鮮紅勾結的朱紅繡花,美麗的如同那些絕世孤品的良苑仙葩。


    她盈盈而立,恰如一朵紅色的牡丹在夕照中綻開旺盛的蕊瓣。她看過來的笑容卻天真明媚,神態已然和之前的可憐倔強毫不相幹。


    月長老膽戰心驚:“肝膽洞,毛發聳。此人,此人...!”他嚇得有些說不下去。


    宮子羽喃喃自語:“笑談中,死生同。她,顧三小姐...是天上人嗎?”


    宮遠徵的眼眶仿佛也被鮮血暈紅了,隻定定地看著顧傾城:“她...哥,她受傷了...她會怎麽樣?”


    宮尚角無心去迴應弟弟的話。


    因為整個大殿之內的人都已經死了。


    在活著的時候,他們是有頭有臉的各大門派的掌門、首席弟子和骨幹棟梁、後起之秀,如今居然都變成了一具具屍體。


    陰生不解:【你...】你是怎麽做到的!這裏發生了什麽?


    顧傾城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一個手上無繭、身嬌體弱的閣中閨秀?居然能踩著她三寸高的鞋跟,泰然自若地站在如此多的屍體之上!


    她的舞裙也被劃破了,卻能坦然的暴露出圓潤的肩膀和胸口月白色的肌膚?


    正常的女郎不該是害怕的尖叫,把一切都羞怯地擋在不露曲線的衣服裏麽?然而她居然不含胸低頭而是傲慢地俯首看著自己,不像舞娘,而是個全身披甲的將軍,沐浴著鮮血猛獸般殺出重圍。


    這是當然的事啊!這些無鋒的蠢貨以為她是誰?她可是顧家的三小姐!那個名滿天下的顧劍崔的妹妹!


    【我知道,我是該忍一忍的。等到哥哥找到我時再動手,會更加穩妥些。】


    她把一根又一根的玉釵從發髻上摘下,隨手丟棄在地上發出碎裂的響聲,光可鑒人的長發如黑色的瀑布流瀉而下,然後脫下鞋子,無牽無掛。


    她光腳緩步從舞台邊的台階下來,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卻讓陰生身後的寒鴉慌慌張張地後退,好像迎麵而來的是一隻惡鬼。


    容光,或者豔光,能把身經百戰的刺客都逼退的光,何等剛勇淩厲!


    長裙隨身姿搖曳如戰旗。她的每一步都如花枝在微風中起伏,她的每一絲目光都溫柔如春江漲水,肆意地流淌在陰生漲紅的臉頰上,她身體的每一根線條都洋溢著不可思議的曼妙,從前能輕易將世家少年陶醉於夢魘,此時卻殺勢逼人。


    【可是我忍不了了。鬣狗隻有在成群結隊時才有勇氣麵對老虎撕咬,可是麵對一個看起來柔弱可憐的女子,他們也要聚集起來,在我麵前炫耀自己曾經做過的暴行和醜事。】顧傾城歪頭不解。


    【這樣子會讓你們顯得更加有男子氣概一些嗎?無鋒就是用這些肮髒的把柄、利益、弱點,將這些人麵獸心的大俠拉下水的嗎?】


    她再往前走,停在了陰生五步之前,手中兩把劍閃著寒光。


    他認得這兩把劍,一把屬於左邊仰天而倒的向天雷向掌門的翠鋒,一把屬於舞台下臥地而躺的瞿望瞿大家的望月。


    【既然有如此身手,為何還要被我帶走?】他啞聲問。


    【無鋒之魎就站在我的麵前,不被你帶走,才是我的終身憾事啊。】顧傾城迴想起那日被陰生從行館帶走時,他身後的二十三節氣侍女團手中整齊拔出的利劍,又在自己揮手示意之後,整齊地插迴到了劍鞘之中。


    【你知道,你今日殺死的都是些什麽人嗎?隻要我說出去,顧家今後,會在江湖中變成過街老鼠,永無寧日。】陰生眼神發亮,麵色潮紅。


    【我知道——他們是為了無鋒一年一度的大會,聚集而來的惡徒。】顧傾城極為平靜。


    所以小樓這幾日才會這麽熱鬧,這裏是他們交流信息、發泄感情乃至欲望的中點站。


    【那你知道,站在你麵前的無鋒之魎,他最得意,最引以為豪的手段是什麽嗎?】他為自己的雙手戴上一雙銀色手套,若有若無的銀線瞬間布滿了室內空曠的角落。


    【我隻可惜,自己最常用的兩柄劍不在這裏,她們一把喚繡春風、一把名懷中雪,可惜你無緣得見了。】顧傾城說話時,她身後的屍體間,突然有幾個突兀的動了動。


    她依然微微啟唇,優雅微笑:【因為接下來,就是殺人的時間了。】


    這句話以後,她背後的屍體居然全部活生生地站了起身!


    而光幕卻在這裏暗了下來!


    宮喚羽從座位上猛然向先祖牌位撲了過去!


    “怎麽就在這時!怎麽就斷在這裏!”無鋒和她對戰後的下場呢?他還未清楚的記下地上倒下的所有人的臉和身份,還未獲得更加重要的線索,還不清楚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宮喚羽!”宮鴻羽大怒。


    雪長老大吼:“祠堂之中,怎容你如此放肆!”


    宮紫商驚聲尖叫,花、月長老厲目圓睜,大雪小雪和花公子慌亂相覷。


    眾人隻聽見一聲低低的悶聲,定睛一看,是宮尚角同步起身,擋在了宮喚羽身前,牢牢接下了他的拳風。


    “啊——”宮喚羽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咆哮裏夾雜了絕望與混亂的哀嚎。那咆哮,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時間在顧小姐那邊,已是三月初一,事情早已發生過了,你再焦急也無濟於事。”宮尚角暗自忍下被內勁損傷的左手的疼痛,抬眼掃了一下也情不自禁站起來的弟弟接著說。


    “與其如此,不如好好迴想顧小姐和魎之間,剛剛都說了什麽。”


    “對啊,要不然,我們明天早點睡?”宮子羽小心翼翼的抬手發言。


    “對對,那個什麽,無鋒一年一度的大會!”宮紫商迴過神來。“誒,刺客組織也定時開會啊?討論他們一年殺了多少個人嗎?”


    宮遠徵雙手垂落在身側,低頭思考,思考先於語言:“而顧傾城很清楚的知道無鋒是在什麽時候開會的...”


    花公子和雪公子兩個人瑟瑟發抖地擠在比他小一倍的雪重子的懷裏,把他的圓臉都擠的尖尖地嘟了出來。


    花公子顫顫巍巍,雪公子哆哆嗦嗦:“這些是關鍵嗎?關鍵是那些屍體,都從地上站起來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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