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的馬車裏載著龔家姐妹和顧傾城,其餘的四個男人則騎著馬,兩兩一對,走在馬車前後,其中也有那個聽說探案很厲害的花捕快。


    龔玉穗一邊努力找話題和顧傾城拉近關係,一邊又克製不住地透過車窗去看前麵顧劍崔挺拔的背影。


    【別再看了,你想要他害怕你嗎?】顧傾城拿了一本話本在手裏翻看,頭也不抬地對龔玉穗說。


    車外的顧劍崔如芒在背,此時已經在馬上僵硬成了一塊大石頭,直挺挺的。李道生望著他這副樣子莞爾一笑,體貼的縱馬跟他換了龔玉穗看不見的位置。


    偷看被三人同時抓包了,龔玉穗立馬收迴目光低頭,手指糾結在一起,尷尬地扯著精致的帕子,不過她隻不好意思了短短一會,很快又抬起頭來,朝著顧傾城率直一笑。


    飽讀詩書,落落大方,行動間又不失世家女眷的優雅儀態,而且最難得的是,她還沒有被古代封建的男權社會規訓出柔順的性格。


    這樣的品貌,讓顧傾城難得微笑稱讚了一句:【朗潤清華,外妍內秀,不愧是金陵龔家的後人。】


    【是我說話做事直白無忌,讓你見笑了,我又哪裏比得上顧妹妹的蕙質蘭心......】以及花容月貌呢~


    被美人誇誇了,好耶~


    龔玉穗害羞中帶著開心看向顧傾城,對方雖然帶著麵紗,但帷帽已經去了,她還是能看見那遮在紗巾後的肌膚眉目,就像朵碧紗籠罩著的牡丹花似的,那花情、花韻,隱隱的要透在外麵,然而卻又不露出來,勾的她一個女孩子都移不開眼睛。


    明明顧傾城就這樣隨意的靠在軟枕裏,沒擺出什麽端正的儀態,渾身上下卻都霸道地宣示著華光麗質的尊貴氣象。


    顧傾城平靜地問:【所以,像你這樣的世家小姐,又怎麽會因為一場英雄救美就簡單的喜歡上一個人?】


    龔玉穗收斂了麵上的微笑,眉宇舒展,眼神清亮而認真地說:


    【當然不隻是因為顧公子救了我的性命這麽簡單。更因為顧公子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君子,和世界上的大多數男子都不同,他並不把我當做友人家中的女眷來對待,而是平等地、把我看做是一個和他毫無差別的、平等的人來相處。】


    在大男子主義橫行的古代武俠社會裏,能找到一個人品、家世、武功都好,三觀正直且平等尊重女性的男人,的確是超級稀缺的保護動物。


    可以嘛,這龔二小姐的眼光也真是毒辣啊,比她哥哥龔源強多了,就是可惜了......


    顧傾城沒繼續問下去,幹脆的轉換了話題:【那龔姐姐你呢?來餘絎多久了,平時喜歡去哪裏?做什麽?】


    哦哦哦~未來的小姑子想要了解我!龔玉穗刹那間精神抖擻有如孔雀開屏:


    【我跟著哥哥剛來餘絎不到半月,因為平日裏要照顧妹妹玉禾,所以也還沒有認識到十分相熟的朋友,隻去過大名鼎鼎的花月閣總部一兩次......哦,對了,我和妹妹還一起去過城外的光孝寺上香踏青,為哥哥求了一份平安符迴來呢~】


    顧傾城對此興致缺缺:【唔。這樣啊。】她又問,【那個花乾,是怎麽和你哥哥認識的?】


    【是南豐翟家的翟叔叔引薦給我們的。翟叔叔與我們的父親交好,知道我們兄妹要來餘絎遊玩,特意介紹了花公子來照顧我們。】


    顧傾城單手托臉垂眸思考,翟家以市舶貿易而出名,餘絎城海港碼頭十分多,翟家的人常常來這裏到也不足為奇。


    談話間,顧家到了。龔玉穗扶著婢女先下了馬車,她的妹妹龔玉禾依舊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被顧家健壯的仆婦抱著送到了給客人準備的房間裏。


    龔玉穗轉身,想等待顧傾城下來一起走,但顧傾城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迴家的意思。


    【顧妹妹?你......】她不解地抬頭看著顧傾城問道。


    【今日天氣好,我才不要呆在家裏呢~】話音剛落,馬車又軲轆轆轉了起來開走了,把其餘所有人包括侍衛都甩在身後。


    等馬車開出片刻,車裏隻剩下貼身伺候的幾個小童子時,立春疑惑的問:【小姐,我們要去哪裏啊?】


    【光孝寺,上香、踏春。】


    當車內沒有外人在的這一瞬間,她身上那股難以抹去的嬌縱與任性仿佛瞬間蒸發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特有的威嚴與決斷,以及那種掌控全局、運籌帷幄的強烈壓迫感,但四個童子淡然自如,絲毫不為她這樣的轉變感到奇怪。


    駕車的立冬靈活的一改行路方向,顧傾城把她在龔家外牆看到的標記用口胭畫在了手帕上,接著說:


    【傳信給哥哥,讓他派人搜尋城中所有刻有‘卍’字標記的外牆和建築,痕跡不會很舊,應該是最近才留下的。順帶讓哥哥找家裏的畫師複述昨夜他遇到的黑衣人身量、特征,畫下來帶給我。】


    存在感最弱、生性安靜內斂的立秋點點頭,悄然無聲地滑出了車廂。


    看到這裏,屏幕外的雪長老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嚴肅道:“此女人前人後竟然有截然不同的兩幅麵孔,顧家果然不同尋常!”


    這顧傾城任性的模樣都看了兩個晚上了,沒想到她背地裏居然完全不是這麽簡單的性格!


    宮鴻羽點頭讚同:“的確,若非我們能通過先祖賜予的天眼去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定然還被她的表象蒙在鼓中。她心機、見識甚深,絕不會隻是一個單純的閨閣女郎,搞不好,此人的危險程度更要遠遠超過雲為衫和上官淺。”


    宮尚角的態度一改之前的放鬆,變得審慎而克製起來,他在腦內細細迴想顧傾城這幾日裏的所有一舉一動,說的每一句話:


    “她的身邊有一支武力不俗的侍女小隊,能插手顧家的刑訊事務,對無鋒研究深入,近在咫尺的刺客亦不能讓她心生一絲恐懼,而且觀察力、反應力均極其敏銳,這還僅僅隻是我們能看到的部分......”


    “這樣的人若和遠徵扯上關係,在不知道她是敵是友的情況下,的確要小心對待。”


    顧兄啊顧兄,你這樣的妹妹也能叫賢良淑德嗎?不如說是豺狼虎豹吧!


    宮紫商聽著聽著,也漸漸收去了臉上的花癡表情,變得有些害怕了。


    “她不會是宮門的敵人,也絕不可能傷害我!”宮遠徵的反應異常強烈,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所有人不禁感到奇怪,紛紛側目去看他。


    宮遠徵自己也未曾察覺到,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對顧傾城賦予了極大的信任,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本能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這是怎麽了?這個平日裏對宮尚角言聽計從,最是尊敬他的人,今晚竟公然地反駁自己的哥哥?


    宮子羽在其後小聲接了一句:“對啊,顧小姐明明什麽也沒做,就因為她天性聰明,你們就惡意揣測......”他未說完的話被來自父親宮鴻羽威嚴的目光止住了。


    宮遠徵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激動了,他沉默地低下頭躲過宮尚角的目光,對著宮子羽的方向暗自撅了撅嘴。


    切,唯獨不想被這個家夥支持啊,他那惡心的想法都擺在臉上了!


    宮尚角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遠徵弟弟對顧家三小姐的感情,似乎正悄然地滑向他最不想發生的方向去了......


    花公子左看看右看看,坐立難安地打圓場:“哎呀呀,接著看,我們接著看就知道了。不過,這顧小姐去寺廟裏又是要幹什麽呢?”


    很快,馬車已經咕嚕嚕地抵達了光孝寺。


    光孝寺背東向西而建,高踞山腰,坐落在蒼翠的山林之中,被雲霧繚繞,仿佛人間仙境。


    這裏的建築群落依山而建,層層疊疊,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寺廟的山門前,石階蜿蜒而上,兩旁古木參天,枝葉繁茂,為朝聖者提供了一路的陰涼。


    石階上,人流如織,香客們或手持香燭,或攜帶供品,他們中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天真爛漫的孩童,但光孝寺以其“姻緣符”而聞名,所以來的最多的,是相約來這裏祈求姻緣的女郎。


    走進寺院門,一座巨大的香爐立於庭院中央,香煙嫋嫋升起,與晨鍾暮鼓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顯得莊嚴肅穆而又寧靜祥和,院子裏還有一棵姻緣樹,上麵掛滿了數不清的、紅紅的絲線。


    沒有打擾大雄寶殿內身著袈裟、手持法器、正在舉行法會的僧侶們,顧傾城順著小沙彌的指引,直接去到了偏殿。


    在那裏,一位身著灰褐色僧袍的老僧正端坐於茶座之上,麵帶和煦的笑容,目光慈祥地注視著她。他外表平凡,卻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祥和之氣,正是光孝寺的住持。


    【無量大師。】自從穿越後就有些相信玄學的顧傾城走到他對麵坐下,恭敬地向對方行了一個欠身禮。


    無量大師樂嗬嗬看著她,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阿彌陀佛,顧小施主今日光臨光孝寺,真是稀客啊。老衲記得,你可不是那種遇到困擾,就會去尋求佛祖指點的香客~】


    顧傾城淡淡一笑:【事在人為,若凡事皆求菩薩代勞,他老人家也忙不過來啊,所以我這次,是專門來找您的。】


    大師表情慈祥:【哦,所為何事?】


    【花朝節在即,我想翻閱近月以來的功德冊子與香客名單,免得疏漏了新來餘絎城的嬌客。】


    【此等瑣事,施主隻需差人傳話即可,自有弟子將冊子送去顧府,何須親自蒞臨寒寺呢?】無量大師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隨即吩咐身旁的小沙彌,將顧傾城所需的名冊取來交予她。


    顧傾城柔和一笑:【久居樊籠裏,複得返自然。在家呆的久了,出門舒展舒展筋骨嘛~】


    無量住持能這麽直接地將寺院的營收記錄給她是有原因的,顧家在本地權勢顯赫,也是光孝寺最大的供奉,每年捐獻給寺廟的錢財書卷數量極為可觀。


    而且光孝寺作為遠近聞名的姻緣與求子聖地,其主要的信徒群體恰恰與顧家的目標客戶高度重合——那些來自各個年齡層的、家境富裕的女性。


    她們對寺廟的捐贈和香火錢都會記錄在這些冊子裏,顧家每季度都會借閱這些記錄,了解一下她們對佛祖傾訴的人生願望,從而更精準地打開她們的荷包。


    顧傾城在無量大師麵前從容地翻開簿子,目光如電,迅速掃過行行文字,一邊與大師閑聊著:


    【近日餘絎城內賓客雲集,光孝寺亦迎來了眾多顯貴投宿。住持需多留意寺內的安全才好。不知近日,寺中是否有留意到任何行蹤鬼祟的可疑之人?】


    無量大師搖了搖頭:【無鋒雖在江湖上肆意縱橫,卻從未敢在此地造次。皆因餘絎城在顧家的庇護下秩序井然,宛若南方最安全的桃源之鄉。寺內武僧戒備嚴密,至今未見任何異常。】


    這樣嗎......


    再和無量大師簡短寒暄了幾句話後,顧傾城便離開了。她方一踏入馬車,立春便將一封飛鷹急送的密信交到她手中:


    【小姐,慈幼院西側的外牆之上找到了這個特殊的標記,還有,昨夜襲擊龔家的黑衣人畫像也一起送過來了。】


    顧傾城展開密信中帶的畫像,裏麵記錄的黑衣蒙麵歹徒身量中等,看不出任何特征。


    立春好奇問道:【小姐,這個標記是什麽意思啊?有什麽要特別注意的嗎?】


    顧傾城:【這是我在龔家租的宅子外牆上看到的,那條街上的房屋都是今年新修的,本沒有這種標記。】


    立夏熟練地拿起了她的小本本開始做筆記,她提出疑議:【那也有可能是小孩子或者是無聊的大人隨意亂畫的啊?】


    顧傾城解釋道:【標記畫的地方很高,不是小孩能夠的著的。那一條街都是專門租賃給富貴人家的,生人進出都會被專門值守的警衛詢問一番,尋常人家的百姓可沒有膽子敢隨意在牆上胡亂作畫。】


    【你們年紀小,沒什麽江湖經驗,敢闖入這裏的兇犯不會莽撞地輕易下手,定會先觀察一段時間,去了解龔家的生活習慣、護院數目和周邊環境。他們可能會在附近留下一些不易察覺的標記,用來指引同夥、分享某種特定信息。】


    立春恍然大悟,立夏奮筆疾書


    慈幼院...這是顧家設下專門用來收留孤兒婦女的慈善產業啊,居然敢盯上這裏,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隨手一扔密信吩咐到:【去慈幼院,順帶告訴哥哥姐姐,今日我不迴去吃午飯了。】


    聽到這句話,雪公子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充滿遺憾的聲音,他本來還挺期待顧家今天中午有什麽菜色的,就算吃不到看看也好啊......


    “原來做壞事之前要設計暗號先踩好點啊~”花公子恨不得手裏也拿上一個本子記錄一下最新的知識點,他撓撓頭:“可是,她要寺廟的香火冊子來做什麽用呢?”


    和之前雲為衫、上官淺的影像不同,雪重子已經沉迷上這種每天追看顧小姐探案懸疑劇的感覺了,他單手捏著下巴進入推理模式:


    “因為龔小姐說她帶著妹妹去寺廟上過香,龔家兄妹剛來餘絎不久,沒什麽認識的人,那些賊人可能就是在寺廟裏遇見她們後才起了壞心。”


    他喃喃自語:“所以顧小姐也去寺廟一探究竟了,可是她要冊子做什麽呢?可惡,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我們沒有留意到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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