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星期五下午,爸爸媽媽把我接迴家,我沒想到,等待著我的一場愛情期末考試。


    掐指一算,我已經有大半年不在家裏住了,現在迴到自己的家,既感到親切,又有些唏噓和無奈,還記得,當初搬出去時,是韓晨為我收拾行李的,可是,如今韓晨失蹤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收拾衣物,想到這裏,我的鼻子又不爭氣地酸了起來。


    正想得黯然銷魂的時候,從客廳那裏傳來一陣吵耳的人聲,依稀聽出其中一個人是高澤,他的大嗓門聽起來亢奮而激昂,像是參加五四運動的大學生。我靜悄悄地走出客廳,從博古架的縫隙裏偷看,隻見高澤和辛子軒一人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麵對著麵,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高澤說話大大咧咧,口沫橫飛;而辛子軒說話慢條斯理,慢斟細酌。這兩個男人的關係表麵上看起來友好融洽,可是,語氣裏明顯暗藏殺機,還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倔勁兒。


    過去我認為高澤是一個少見的永不言敗的倔驢,現在看來,辛子軒似乎比高澤還倔強,不過,高澤的是鋒芒畢露的倔,讓我產生一種想逃跑的逆反心理;而辛子軒的是和風細雨的倔,讓我心悅誠服,心馳神往。從這一點看,辛子軒比高澤更有韌性,更有辦法。


    過了一會兒,媽媽從外麵迴來,手拿著菜籃子,饒有興致地宣布:\"今晚我做我最拿手的牛腩燜蘿卜!荷葉蒸田雞!紅燒排骨!還有花旗參燉竹絲雞……\"媽媽一口氣宣讀了今晚的菜單,看樣子似乎遇到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高澤和辛子軒當然齊聲附和,我突然跳出來,箍著媽媽的脖子問:\"媽媽,到底有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開心呢?\"


    媽媽轉過身來,一臉興奮地答道:\"第一,今天你出院,我要為你改善夥食!第二,待會兒我的幹兒子要來這裏吃飯!\"


    話音剛落,高澤從沙發上跳起來,對我媽媽問道:\"幹媽!你的幹兒子不是我嗎?\"


    我媽媽愣了幾秒,隨即換了一副虛偽的嘴臉安撫高澤:\"你當然是我的幹兒子,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幹兒子嘛,你是知道的。\"說著,她在高澤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帶著討好的意味,她的言外之音是今晚高亮要來吃飯。


    高澤的眉頭扭成一團,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舒展開來。我裝作什麽也沒看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趁大家說話的時候偷偷溜迴了自己的房間,片刻,高澤無精打采地走進來,他坐在沙發的一端,對我問道:\"小諾,你說你媽媽為什麽那麽喜歡高亮呢?\"他自言自語地問,一臉大惑不解的表情。


    我正在收拾房間,瞥了高澤一眼,看見他這副表情,忍不住落井下石地說道:\"因為高亮是個討女人喜歡的美男子!\"


    高澤撲哧一笑,拿出一根煙,點著了,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感慨地說:\"我必須承認,高亮比我有才華,比我帥氣,比我有女人緣。假如我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那麽我真的是處處都不如他了!\"說完,他輕輕的歎息一聲。


    我一邊整理衣櫃,一邊由衷地安慰道:\"高澤,不要妄自菲薄,我覺得你比高亮心胸坦蕩,熱情誠懇!我覺得你比高亮瀟灑豁達,豪邁奔放!我覺得你比高亮風趣幽默,機靈聰明……\"


    我流水行雲地說了一連串排比句,冷不防,高澤衝過來從後麵把我整個人抱住,我轉過身去問他為什麽這麽激動,他嘴角顫抖了半天,才說道:\"小諾,我真不敢相信,原來在你的眼裏我有這麽多優點?!\"


    我撲哧一笑,趁機向他進諫道:\"高澤,如果你肯改掉你的飛揚跋扈和玩世不恭,那麽你將是一個極度完美的男人!\"


    高澤一個勁地點頭,說道:\"我改!我改!我一定改!\"


    我聽了高澤的承諾,一時高興,在他的左右臉頰上親了兩下,一瞬間,高澤的深邃大眼睛裏綻放出耀目的光輝,燦若星辰,他緊緊地摟住我的腰,用少有的低沉的嗓音說:\"小諾,其實你心裏最愛的人是我!是不是?\"說著,他目光如炬地凝視著我,似乎想從我的眼睛裏找到答案。


    不知怎的,我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垂下了眼簾,不敢正麵注視他,他俯下頭,把眼睛湊到我的眼前,柔聲問道:\"小諾,你這副含羞答答的表情究竟是肯定的答案,還是否定的答案呢?\"


    我的心砰砰的亂跳,語無倫次地迴答:\"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我還沒把話說完,我的嘴巴已經被高澤的嘴唇封住了,他的舌頭溫存而緩慢,帶著一縷淡淡的玫瑰煙味,輕輕的,輕輕的在我的口腔裏觸碰,吮吸,他的雙手在我的後背上靜靜地婆娑,我在他的懷裏感到一份前所未有的恬靜,感到一份前所未有的幸福,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高澤,請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高澤的身體仿佛顫抖了一下,瞬即,他把我緊緊的抱住,一邊吻我的耳際,一邊激動萬分地呢喃:\"小諾,我愛你!我可以為你死!\"


    我聽了這句近乎是\"白癡\"的情話,竟然感動得一塌糊塗,不由自主地揪著高澤的衣襟,給他最徹底,最毫無保留的迴應。


    當我和高澤徜徉在甜蜜的二人世界裏樂而忘返時,房間的門被人優雅地敲了幾下,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一迴事,高澤就對著門外說:\"請進!\"


    門被推開了,辛子軒笑著跨進門,他看見我在高澤的懷裏,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凝固住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驚訝而失落的表情。我比他好不了多少,我的頭腦一片混亂,嘴唇幹澀,牙關顫動,想說點什麽衝淡一下尷尬的氣氛,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我的雙腿一動也不能動,仿佛被釘在地板上。


    辛子軒在門上愣住了,與我對望著,好久,好久,最後,他拖動腳步緩緩地走過來,對我問道:\"小諾,我進來是想看看你的相片本!\"說完,他對我微微地笑了一笑,笑容裏一如以往地包含著\"既往不咎\"的寬容和忍耐。


    我感到一陣愕然,原以為辛子軒會生氣的拂袖而去,沒想到他會笑著問我要相片本,我絞盡腦汁想著我的相片本到底放在哪裏,豈料,高澤熟練地從我的書桌的第三個抽屜裏拿出五六本相片本,遞給了辛子軒,高澤又說道:\"小諾這家夥就喜歡把東西亂擺亂放!\"


    辛子軒遲疑了幾秒才接過了相片本,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頭腦一片空白,木木地坐在床邊,隨手拿個抱枕抱在胸前。


    接下來一段很長的時間裏,高澤和辛子軒肩並肩坐在沙發上,高澤一邊看照片,一邊做講解。看著他們二人,我陷入一片混亂,各種各樣的想法在我的腦子裏盤旋著,衝擊著,使我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懵然不知。


    過了不知多久,媽媽進來叫喚大家:\"開飯嘍!\"高澤聽了這句話,走過來,摟摟抱抱地把我拉到飯廳。


    這一天讓我尷尬的事情接踵而來,當我到了飯廳,發現除了高亮,原來江宇也來了,聽媽媽說,是我爸爸把江宇也請來吃飯的,天啊!這張圓形餐桌上坐著的男人全是我的男朋友。爸爸板著臉讓我坐在他的隔壁,我頓時有種被秋後算賬的不祥預感,木木地靠著牆,不敢坐下來。高澤把我推到爸爸的旁邊,然後他也坐在我的身邊。


    果然不出我所料,當大家正在喝湯的時候,爸爸用異常嚴肅的表情來了一句開場白:\"除了高亮之外,我估計在座幾位都是在追求我的女兒吧?\"


    話音剛落,大家都愣住了,停下了喝湯的動作,目光齊刷刷的集中在我爸爸的臉上。


    我爸爸幹咳了一聲,加強了語氣,對高澤責備道:\"我程某人隻有一個女兒,我們兩老對她寶貝得不得了,可是,就因為你這不知分寸的臭小子,害得我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故住醫院,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啊…….\"爸爸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語無倫次,最後\"啪\"的一聲把手掌拍在飯桌上。


    頓時,飯桌的上空彌漫著異樣的氣氛,仿佛是尷尬,又仿佛是幸災樂禍。我的目光不期然與高亮相遇,他的神情泰然自若,當然,這件事情與他無關,因為他已經結婚了。


    高澤被我爸爸教訓了一通,隨即左一句\"幹爹\",右一句\"我錯了\"的道歉起來,爸爸對高澤翻了一個白眼,責怪道:\"高澤你這個臭小子,原本我隻認定你做我的女婿,沒想到你竟然跑去夜總會打架……\"


    高澤立即低眉順眼地接腔道:\"幹爹,我再也不敢了……\"


    聽到這裏,我的心裏通透明亮,看來爸爸和高澤正在唱雙簧!


    果然,爸爸當著眾人的麵把高澤“教訓”了一番後,把話鋒一轉,轉入正題,對我說道:\"小諾,你和高澤談了快三年了,總是吵吵鬧鬧分分合合,真是鬧心死了!我看你們不如早點結婚算了!\"


    聽了這句話,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興許爸爸繞了一大圈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辛子軒,又看了一眼江宇,說句不害羞的話,我對這兩個男人都愛不釋手,一個是俊秀飄逸的才子,一個是健碩迷人的酷哥,缺少了任何一個我都會感到可惜,而且,自從韓晨失蹤以後,我似乎失去了結婚的衝動,更何況我畢業了才三年,我還沒玩夠,似乎並不急著走進愛情的墳墓。最關鍵的一點,即使我真的要結婚,也不一定要嫁給高澤的!我始終覺得高澤更適合做我的好朋友!


    想到這兒,我向江宇不露痕跡地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出手相救,一瞬間,江宇的眸子變得明亮起來,他坐直了身體,理直氣壯地說道:\"叔叔,我請求您老人家能一碗水端平!因為我對小諾是非常認真,非常專一的!我從來都沒有背著小諾和其他女孩子交往!\"說完,江宇用示威的眼神瞥了高澤一眼,明擺著在諷刺高澤的風流史。


    很顯然,江宇的話一針見血擊中高澤的要害。高澤聽了,條件反射地側著頭盯著我,我本能地對高澤翻了個白眼,然後向爸爸撒嬌:\"老爸,我現在還不夠26歲,我出來社會才三年,幹嘛這麽早結婚呢?!\"說完,我又向媽媽打了個眼色,示意她運用她的影響力來鎮壓爸爸。


    媽媽收到我的\"無線電\",就在一瞬間,裝出一副老佛爺的模樣說道:\"老家夥!我暫時還不舍得把女兒嫁出去,就讓她在家裏陪陪我……\"媽媽一邊說,一邊對爸爸瞪眼睛,爸爸立即偃旗息鼓,捧著飯碗老老實實地吃起來。


    萬萬沒想到,我躲過了爸爸的逼婚,卻迎來了媽媽的愛情期末考試,媽媽幹咳了一聲,倚老賣老的說道:\"女兒,趁著今天人都到齊了,你就表個態吧!\"


    我驚呆了,媽媽的話就如一記悶棍打在我的後腦上,我窘迫極了,我覺得自己被逼上梁山,我估計這時候我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在慌亂中,我掃視四周,先是接觸到江宇的目光,他的目光裏流露著患得患失的情態,看樣子,他也希望我給他一個答案;我又看了一下辛子軒,相比之下,他的眼神複雜而怪異,有一份無奈的意味,更有一份破舊立新的期許。最後,我的目光落在高亮的臉上,他仍然是一副旁觀者的神態,他還用唇語對我挖苦道:\"啄木鳥妹妹,你在玩火!\"


    我不假思索地動了動嘴唇,用唇語反擊高亮:\"都是你害的!假如不是你貪圖富貴娶了蘇玉寶,我才不會理會其他男人!\"當初我和高亮曾互相起誓: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可後來高亮竟然背地裏和富家千金訂了婚,害得我當眾暈倒,一想起這件往事,我禁不住狠狠地瞪了高亮一眼。


    奇怪,仿佛就在一瞬間,高亮的眼睛裏竄起兩星火苗,他揚一揚彎彎的眉毛,呈現一個絕對顛倒眾生的笑容,然後,用一句話就把我媽媽的注意力吸引住了:\"幹媽,明天海岸新城要開盤了,到時會推出一批特價的板房,還有很多電視明星來剪彩,你不如也來湊湊熱鬧!\"


    媽媽聽了這番話,高興得把剛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一時間,飯桌上洋溢著媽媽的歡笑聲,我很快被大家遺忘了,我放下了心頭大石,暗暗吐了一下舌頭,自顧自低頭吃飯。


    好不容易把這一頓飯吃完,還不等到媽媽捧上飯後果,我就裝出一副很疲倦很虛弱的樣子,把這四個男人全都請走了。高亮是第一個離開的,我攙扶著大傷初愈的江宇到了樓下,除了道別,還提醒他傷勢剛好,不要碰冷水,江宇眉開眼笑,叮囑我好好休息。而高澤和辛子軒這兩頭\"死倔驢\",你監視著我,我監視著你,誰都不願意先離開,我雙手叉腰,用生氣的語調下逐客令:\"你們再不走,我就讓保安把你們扔出去!\"


    高澤和辛子軒終於開車走了,他們兩人的汽車並排行使,不遠不近,亦步亦趨,似乎在互相監督,看著兩部汽車同時消失在夜色中,我的胸口忽地湧起一腔茫然和酸楚,命運似乎在和我開玩笑,假如沒有遇上辛子軒的話,說不定我會把心一橫嫁給高澤,或者嫁給江宇也可以,可如今辛子軒的突然出現,打亂了我的全盤計劃,令我的平靜心湖又蕩起一波一波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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