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以人形的狀態。


    那是即使處於充斥著鐵鏽味的戰場,也不容忽視的銀白。那耀眼的光芒隻屬於被大地寵愛的種族,是誕生於黑暗的生物無法觸碰的渴求。


    他是絕對意義上的黑暗種族,程度甚至超過所有顯存的魔族。黑色的龍族代表的意義,是被記錄於人類曆史中的,不可磨滅的傷疤。


    隻有在人類中,埃米爾才懂得黑龍代表什麽。


    那不僅僅是龍族中,力量最強的代名詞。那不僅僅是其他非人生物眼中,兇悍冷漠的強者。


    那是應該被剿滅的極致的『惡』,隻會給所有生命的未來,帶去不幸。黑龍的誕生,預示著神明的衰落。


    埃米爾並不知道在教廷眼中,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了神明。他隻知道黑色的龍族代表一切的消失,以及一切的開始。


    他不知道黑龍的罪惡,究竟開始於何時,族中的老龍,亦不能替他解答疑惑。假如所有的種種,確實如同人類史冊中記載的那樣……


    不。


    他不敢,他隻是不敢。


    埃米爾知道自己狀態不對,但他沒辦法停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


    隻有他,隻有他!


    其他的龍族隻會在戰場上興奮,可他卻幾乎無法克製住心中的暴戾。他不能認真,他無法認真。


    隻要他刻意想著去戰鬥,他很快就會變得,令所有熟悉他的生靈極度陌生。


    他知道自己是為什麽,他沒辦法控製它!


    幼年的記憶令他痛苦,他無法不去迴想那些異樣的眼光。埃米爾的過去,生活在萬眾矚目之下。


    他幾乎是註定的王,沒有任何龍族敢與他親近。他與生俱來的力量,令成年的龍族不敢造次……誰又能知道,他隻是一隻年輕的小龍?


    後來不知怎麽的,他不得不接受人類勇者的刺殺。是的,那根本就沒辦法傷害他,可他又做錯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有做,他為什麽要被那樣對待?他苦心隱藏在人類之中,他主動幫助陌生的人族。隻因為他不是同類,他就不得不離開那片已經開始熟悉了的土地。


    為什麽,為什麽!


    他不敢伸出手,他不能伸出手。


    他是這場戰鬥中唯一的異類,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的不同。無論是誰都會對戰爭感到疲憊,對現狀異常憤怒。


    唯有他……唯有他。


    他是異類,他僅僅感覺到心中那純粹的惡意。


    或許有誰做錯了什麽,所以所有的知情者都……憎恨著黑龍吧。


    埃米爾異常的狀態,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黑龍早已習慣類似的狀況,他不感到任何意外。


    沒有誰能了解他的想法,沒有誰……


    他是極惡的代名詞,即使擁有想要幫助人類的心,也隻會遭到拒絕。


    他不應該,不應該妄圖牽起純白種族的手。他根本就不該在陽光下行走,他隻適合住在陰森的洞穴隻中。


    埃米爾躲藏在,遠離人們的牆根處。


    他們是如此憎恨『他』。


    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人類中依舊流傳著與黑龍相關的傳言。黑龍仍是邪惡的魔鬼,絕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埃米爾的記憶中,充滿著他們對他的敵意。


    精靈不明所以,他欺騙了尤裏。


    他與他是不同的,他不應該乞求光明。


    屬於他的惡,隻會將本該置身陽光下的生靈,帶入地獄。精靈的靠近,隻會讓黑龍更加畏懼。


    命運是如此不公,令本沒有做出任何錯事的他,忍受所有生命異樣的目光。


    埃米爾無法再一次接受,本該屬於他的一切再度離他遠去。


    幽綠色的眼睛,在暗處窺探。


    人們在黑暗中,迎接未知的敵人。


    他就像影子,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中跟隨著火光。


    埃米爾真的想要幫助他們。


    卻又在即將脫離黑暗的時候,默默退迴陰影。


    假如他不顯露出異常,他或許仍能待在這裏。待在這個,能讓他感到溫暖的地方……所以,他不能那樣做。


    黑暗中,埃米爾冷冷的看著人群。


    他們包容下他,他們接納了來路不明的人形黑龍。他們讓他重新選擇相信人類,他們給了他龍族給予不了的溫暖。


    這裏是他認可的住所,是夢寐以求的左鄰右舍。


    他不能,他不能……


    記憶開始浮現。


    埃米爾的記憶中,有許許多多的人。


    或許是熱情的大嬸,或許是性格冷淡卻總是默默幫助他的女士,或許是豪爽直率的大叔,或許是溫文爾雅的先生……每一個人,都曾經給予過看似需要幫助的他,力所能及的援手。


    「……」


    他無法看著他們離開。


    其實埃米爾並不能,放下心中的刺。


    他僅僅是明白,他不能猶豫而已。


    是的,他不可能猶豫。


    人類異常脆弱,他隻能在思考清楚以前,就直接伸出援手。就算他們最後依舊會選擇拋下他,他也必須幫助他們。


    因為隻有他,不能遲疑。


    在黑暗中,埃米爾拔出身側的舊劍。


    他對遠方的魔物,劃出沒有絲毫光亮的一劍。


    他不想引人注目。


    埃米爾隻想把變數,控製在最小的範圍裏。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他是龍,他不敢再賭一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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