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兵越發逼近,張良二人心中豈是一個慌字了得。


    雙手雙腳都在忍不住的顫抖。


    這一刻,父母慘死的畫麵,又再一次浮現在了張良腦海之中。


    這也令他心中愈發驚慌。


    張銘到底年長了一些,表現出來的倒是比張良要好上一些。


    此時正在山頂不斷尋覓著有沒有藏身之所。


    然而,這座山乃是斷頭山,山頭就好似被一把巨大的神劍憑空斬斷,山巔地勢平坦開闊,根本找不到一處可供藏身之處。


    耳邊秦兵追殺的聲音越來越近,張銘心急如焚,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躁不安。


    感受著山間唿嘯的風,他突然仰天長嘯:“老天不公啊!難道真要我張家亡於此地嗎?”


    但迴應他的隻有山間的風聲和秦兵愈發興奮的嘶吼聲。


    發泄完心中情緒後,張銘心中滿是失望的緩步走到張良身旁,伸出手,拍了拍張良的肩膀,輕聲說道:“子房,如今我們已無路可走。


    天要亡我張氏一族啊!”


    聲音雖輕,但滿是不甘,無能為力。


    聽到這話,張良原本慌亂的內心,反倒是莫名平淡了許多。


    他癡癡地環視四周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懸崖邊上,淡淡說道:“兄長,這世道當真容不下我們二人了嗎?”


    張銘長歎一聲,沒再說話。


    此刻,他的內心也被絕望填滿。


    這時,手持火把的秦兵已然出現在了二人視線之中。


    不需多時,便會登上山頂。


    看到這幕,張良突然笑了,“兄長,你看那些秦軍,像不像豺狼一般。


    如今我們兄弟二人,反倒是成為他們眼中的獵物了。


    以我看,他們恨不得將我們活活吞下去。”


    張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順著張良視線望去,“秦人確實如此。”


    張良又接著說道:“兄長,既然這世道不容我,那我們二人便去與爹娘相聚吧。


    說著,他拉起張銘的手臂,緩緩走向懸崖邊。


    探頭望去,腳下雲霧繚繞,漆黑如墨,仿若深淵一般。


    張銘此時明白了張良的意圖,他略帶驚訝地看了張良一眼,發現他的眼中滿是決絕之意。


    又迴頭瞥了眼正在不斷逼近的秦兵,冷哼一聲,“這些秦兵想要拿我等屍首來換功勞,那我們就偏偏不讓他們如願!”


    說罷,他們二人一臉淡定地站在懸崖邊上,靜靜地等待著秦兵的到來。


    不多時,秦兵來到山巔。


    他們手持火把,眼神中滿是興奮之色。


    在他們眼中,這兄弟二人作為韓國貴族之後,已不再是人,而是實實在在的軍功。


    “張氏兄弟,你們已無路可逃,現在束手就擒,還有一線生機。”


    為首的秦軍大聲喊道。


    張良聽到這話,卻是笑了。


    他指著說話的秦兵,不屑地說道:“你們這些秦狗,侵占我等家國,無恥至極。


    如今又想用我們兄弟二人的性命換取功勞。


    哼!


    我今日定要讓你們的算盤落空!”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遞給張銘,“兄長,此物交給你,就算到了黃泉路上,我們二人也可憑此相識。”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眼中滿是視死如歸的豪邁。


    張良的動作極為突然,帶著無懼生死的氣魄。


    張銘心中雖早有準備,但親眼看到這一幕,眼眶中依舊淚水滿溢。


    他凝視著手中的玉佩,良久之後,哈哈一笑,“弟可往,兄亦可往!”


    而後一躍而下,不帶半點留戀。


    其聲音,依舊在山穀迴響。


    秦兵目睹此景,麵麵相覷,心中震驚萬分。


    這份兄弟情,這份家國情,即便立場不同,也讓他們為之震撼。


    許久之後,才有一人走到懸崖邊上,望著深不見底、漆黑如墨的懸崖,發出一聲歎息。


    此時懸崖半山腰處,張良,張銘二人,此時卻是被一棵歪脖子樹,攔住了下落的身形。


    從死門關,活活撿迴來了一條命。


    不過,他們二人極為機智,即便腹部被樹杠得生疼,卻都默契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是豎起耳朵,靜靜聆聽頭頂的動靜。


    隨著上方的秦兵不斷離開,他們二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這份驚喜,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張銘看著眼前的張良,心中興奮不已,說道:“子房,沒想到我們二人竟然能這樣撿迴一條命。


    看來,當真天不亡我張氏一族啊!”


    張良眼中含淚,輕笑道:“大哥,我也沒想到這山腰處竟有這樣一棵樹。”


    張銘這時從懷中掏出方才張良給他的玉佩,笑著說道:“此物你收好。


    如今我們兄弟二人既然活了下來,那此物也就不需要了。”


    張良嘿嘿一笑,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這一刻,令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他們二人在樹上晃動,這棵不大的歪脖子樹竟然也劇烈晃動起來。


    張良看得清清楚楚,那紮在崖壁上的樹根此時已經開始微微撕裂。


    顯然,對於一顆歪脖子樹來說,尤其是紮根在崖壁上的歪脖子樹,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實在是太重了,幹瘦的枝幹難以承受。


    樹根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中格外明顯。


    張銘也發現了這一幕。


    他頓覺上天跟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


    明明已經死裏逃生,卻偏偏又陷入這種困境。


    他們二人此時也不敢再亂動。


    然而,就如同覆水難收一般,已經開始撕裂的樹根仿佛被打開了一道口子,整棵樹都開始微微晃動。


    即便二人靜止不動,樹根撕裂的聲音,依舊不斷響起。


    不言而喻,二人都知道,這樹已經無法同時支撐兩個人的身體了。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他們兄弟二人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隨著這棵樹一同墜入深淵。


    想到這裏,張銘又看了一眼手中剛剛從懷中拿出的玉佩,張銘目光陡然變得堅定了幾分。


    他將玉佩重新收入懷中,看了看眼前一臉猶豫之色的張良,露出釋然的笑容道:“子房,請允許大哥自私一次。


    這世間太苦。


    我不願再留。


    你便替我張家在這世間留下一些聲音吧。”


    說罷,他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良,想要將他的麵容印在腦海之中。


    而後沒有任何言語,鬆開了一直緊緊攥住樹幹的手。


    隨風一般,墜入了身下的無盡深淵之中。


    再也沒了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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