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似乎是勾起的,又似乎是抿緊的。


    可是不管是哪一種神態,男人的語氣不再像以前溫潤悠然,悶悶的啞著。


    榆之然猜測,她好像戳到別人的傷心事了。


    “我可以蹲下來,也可以彎腰和你平視。”榆之然躲避著他看過來的目光,蹙著眉說,“但是推輪椅的時候不行。”


    她慢悠悠地說著,好像還思考了一會兒:“蹲著推你的輪椅,這不是很奇怪嗎?”


    榆之然在腦海中稍稍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最後總結出那可真是醜態百出的一幕。


    立馬搖著頭否決了:“不行不行,你還是忍忍吧。”


    “……”蒼明雪忽然一下笑了出來,這是他為數不多發自肺腑的真心笑容。


    將頭點到原位,語氣不詳地說:“可若是本王真的忍不了呢?”


    身後的人沉默了。


    四周都寂靜下來,連風都不再穿廊走葉了,在這片略微有些荒涼的天地間,隻有一坐一立的二人緘默著。


    蒼明雪猜著榆之然會說什麽,可他竟然猜不出來。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他晃神間眼睛上就被蒙上了手帕,白茫茫一片,眼前的事物變得模糊。


    “那就不要看。”榆之然係好手帕,順便湊在他耳邊說,“看不見,就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的眼神了。”


    “自欺欺人?”


    榆之然理直氣壯應了一聲,無所謂地說:“反正眼睛長在別人身上,欺不了別人騙騙自己還是可以的。”


    反正她是最討厭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了,拉扯來拉扯去想想就煩心的要死,她就這樣慫著挺好的。


    不過,該出手時還是得出手,鹹魚翻身了也還是有點威力的。


    蒼明雪不再說話了,他沒有告訴榆之然欺辱他的人早已下了黃泉碧落。


    眼睛長在別人身上,不想要的話替他們剜了就好,總歸不是自己的也不疼。


    嘁。


    不過這樣說的話,榆之然會做出怎麽樣的反應呢?


    有些好奇。


    “今日本王要去寒山寺點香祈福,王妃,一起去嗎?”


    “你要是詢問我的意見的話……”榆之然推著他下了一個緩坡,然後就要穿過池塘邊上的那條小路。


    她說:“我當然是願意的了。”


    蒼明雪如願聽到了想要的迴答,他就知道這個盾找的沒錯。


    可是……


    “王爺你是不是就想聽我這樣說?”


    “難道王妃不是這樣想的嗎?”某人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了,眼睜睜讓她帶著輪椅走上鵝卵石小道。


    榆之然一改剛才迴答時的雀躍,懶洋洋道:“不是。”


    “那這樣說的意義是?”


    “讓你開心一秒。”


    “……大可不必。”蒼明雪這都還不明白,榆之然是不想去的意思的話,白活那麽多年。


    小道上崎嶇不平的石頭讓輪子起起伏伏的抖著,這樣的試探在蒼明雪眼裏早已是小兒科的行為。


    他不動如山穩坐在輪椅上,隻不過眉眼間還是氤氳出一絲不快和晦暗。


    垂眸看著自己的鞋尖,低聲說:“王妃這是何意?若是試探就不用了,一盆熱水潑上來豈不是更快?”


    “好主意。”榆之然受到了啟發似的恍然大悟,還發出了擁有著‘原來如此’意味的聲音。


    蒼明雪幾乎按耐不住眼底翻滾的暗色,生出來的那點趣味緩緩殆盡:


    “那為何還要走這邊?”


    榆之然推著他終於走完了坎坷的小路,上緩坡到了吃飯的大廳,說:


    “這條路近。”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她可不願意再推著人繞一大圈,真的很餓。


    她一把人推到吃飯的地方就撒手不管了,自顧自走過去看著桌子上有幾道自己愛吃的菜。


    眼裏的喜歡都要溢出來了,全然沒有要伺候人的想法,一絲絲都沒有。


    “所以你剛才那些話也是逗本王的?”蒼明雪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幾句話說的太過輕易和明顯,反而很不可信。


    榆之然抽空迴頭望他一眼,一臉真誠地坐下來:“不是。”


    在蒼明雪耳朵裏,這句話同樣也不可信。


    或許是他太敏感了。


    可是榆之然真的是這樣想的,她想著說提前告訴蒼明雪一些自己即將要做的事。


    給人一個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現在看蒼明雪這麽坦然,應該是接受了?


    那她就淺淺走一走惡毒女配的劇情吧。


    不過這些都要等她先吃完飯再說。


    蒼明雪最後還是自己過去了,他的輪椅是專門找人製作的,即使是坐著也不會很低,加上王府裏的桌椅板凳都是經過改良的。


    完全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困擾。


    榆之然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會真的一點都不管蒼明雪自己吃得歡快。


    一頓飯吃得安靜,榆之然在星際也是個大小姐,食不言寢不語雖然不太能遵守,但是吃飯的動作還是很優雅的。


    可她一抬眼看見身旁的蒼明雪就挪不開眼了。


    男人執起湯勺慢慢喝著湯,脊背微彎猶如山間抽條的竹,彎的弧度不大,依舊挺拔。


    眼眸微垂,眼睫纖長,比榆著然見過的大多數明星都還要帥。


    這種帥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如玉如琢的氣質一般人沒有,也正正襯了蒼明雪這個名字。


    榆之然的視線太過灼熱,蒼明雪想借著喝湯的動作假裝沒看見也不行。


    這麽久了還在看,看的光明正大,底氣十足。


    “王妃為何這麽看著本王?”


    雖然他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可是不止一個人說過他得天獨厚的長相。


    常常有人用如玉公子來形容他,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人們看見他隻會露出遺憾惋惜的表情。


    仿佛上天不止帶走了這雙腿還帶走了他的所有,他的一切,他所有的努力。


    榆之然不僅看,還越湊越近,問:“雞湯?”


    “嗯?”


    “你不是說親自給我燉了雞湯?”榆之然倒是想嚐嚐這樣一個美男子燉的湯會有什麽不一樣。


    竟然讓他不惜坐著輪椅也要大露一手,想來一定是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


    榆之然更想嚐嚐看了。


    蒼明雪視線極慢極慢轉過去定在她身上,她亮晶晶的眼眸裏好像裝的不是他。


    而是一碗雞湯。


    他莫名有些意外和挫敗,難道他蒼明雪竟然還不如一碗雞湯?


    有些淡定但其實早已經破防了地平靜道:“原來王妃隻是想喝雞湯才這樣看著本王。”


    “也不是。”榆之然坐迴去搖頭,“你好看,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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