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間很多故事中,清廉公正的知府老爺都愛說“秋後問斬”這四個字,似乎這四個字是有什麽特殊的魔力,能震懾住那些十惡不赦的罪犯。可今日,範詩鳶是真真切切地把這四個字給落實了。


    秋日已臨近尾聲,也就意味著,王震海的姓名也被插號到了生死簿上。


    拐賣孩子,這可不是小事。潛龍鎮的秋風很大,輕而易舉地就將這樁醜事傳到了千家萬戶。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成了人人誇讚的英雄,王家所有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連打雜的下人也受了牽連。當然,也有有心人在打探到消息後不禁疑惑,聽說那王家王震海被衙役從院中架出來時,麵目全非,全身上下盡是血汙,淒慘的叫人不忍心看,這樣的“私刑”,合乎法也?不過在大是大非麵前,幾乎所有百姓都統一了陣線,認為那王員外是咎由自取,再打他數百大板都不足為過。


    隻有少部分人知道,當時是陳逸出手,才讓王震海吊了一口氣,不至於被活活打死,由此可見天下父母對其的厭惡。


    昔日大魚大肉的王員外,如今躺在牢獄之中,連翻身都顯得格外困難。


    令人唏噓。


    也是同時,官府張貼了新告示。


    徹查潛龍鎮每家每戶,為失蹤孩童的父母們找迴公道。


    有百姓雲集響應,有人風聲鶴唳。


    隻有一座府邸無動於衷,蔚然佇立在蕭瑟的秋風之中。


    隻因那座府邸掛的那個字叫“楊”。


    “主人,該用膳了。”


    楊府內,這個無名無姓的管家很自然地接過楊蟠手中的茶杯,將茶中血水倒掉,換成上好的“洛陽韻”,熟練地進行了刮沫,搖香等步驟,最後將那杯腥氣不再的茶水端給了楊蟠。


    “小叔,你覺得,那個姓範的新知府,如何?”


    楊蟠一飲而盡,緩緩起身走向膳廳,多年前在沙場上,他曾腰部中箭,落下了暗疾。故而如今行動稍有不便,急不來。


    “很有趣。他想借整個潛龍鎮,和我們鬧個魚死網破。”


    管家毫不猶豫,說出心中所想。


    “依我所見,這是最笨的一種方法。”


    楊蟠夾起一筷子扣肉,漫不經心地問道。


    “哦,為何?”


    “王震海不過是條微不足道的小魚,知道的有限,不足為懼。當今小鎮徹查孩童失蹤案,按家按戶搜尋,可官府遇上了我們的牌匾,也還是得低頭。大不了讓他們搜,反正到時候搜不出孩童,我們定讓他們知道什麽叫規矩。”


    管家答道,不經意地向某個方向瞥了一眼。


    “至於先前被搶走的那個小女孩,孩童之言,不得當真。秉承著萬無一失的想法,主人派了寧公子前去刺殺,可寧公子不爭氣,沒能得手。我想,如今是他將功贖過的時候了。”


    “嗬嗬......”


    楊蟠搖搖頭,這一個小動作讓侃侃而談的管家立即閉嘴。服侍了主人十幾年,他自然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話。


    “楚近說,三日之前,那個愣頭青還曾派出過一輛馬車。”


    這個消息來的太晚了,讓本胸有成竹的老人一時有些亂了分寸。


    “小叔,將我密室內那本書卷拿出來吧。”


    聽到此話,老人頓時色變。


    楊府密室,存放著楊蟠當年沙場軍營中所畫的所有草圖存稿,以及那件他多年都沒有再穿上的官服。


    那本書卷是楊府之內最大的秘密。


    “主人此舉,是交代後事?”


    老人聲音變得顫抖。


    今晚不久前還勝券在握的老人,突然覺得,自己猜不透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人人皆想成為山上人,山上人卻想著下山,你說,這不是很可笑嗎?”


    “當年那本書卷,也是宮裏那位給我的,不是嗎?”


    “我早就知道自己隻是一個提線木偶,所做之事皆是冥冥之中受人指使,可我依然去做了,因為我也想上山。”


    “山上風景,如何?”


    楊蟠平靜地抿了一口茶水,問道。


    “不盡人意。”


    府中第二位黃境,服侍了楊蟠十幾年的管家,長歎一口氣。


    “聲東擊西。那個新知府倒是玩的一手好策略。”


    還在屋內等待著夜深去刺殺知府的寧向天,忽然被捏住了脖子,氣息斷絕。


    月色飄搖。


    “陳兄,接下來的事,希望你們可以不要插手了。”


    同樣的小院,同樣的三人:陳逸、範詩鳶、小杏兒。


    “範兄還有後手?”


    “是那位地境大能?”


    陳逸一語道破。


    “是。”


    範詩鳶也不遮掩,大方承認。


    “但也不是。”


    在片刻後,範詩鳶還是說出了後半句。


    這一步棋實在太險了,在與這個醫術極高的年輕人相識僅僅幾天的情形之下,範詩鳶不敢輕易告知。可當他閉語看見那個年輕人的眼神後,不知怎的,油然升起了一股信任之意。


    那少年的眸子,靜若空明,好似世間一切醃臢,都不曾落入他眼中。


    “小杏兒,你去門口找姐姐玩。”


    明白了範詩鳶眼神中的另一層含義,陳逸很識趣地開口,讓小杏兒先行離開。


    小杏兒怎能不知道,接下來二人要聊的話,自己不宜知曉。她乖巧地站起身,就要離開。隻是快走到門前時,磨蹭著沒有再往前。終於,在二人的目光下,她不再猶豫,轉頭對著那兩個和藹的哥哥說道。


    “要注意安全。”


    “放心。”


    陳逸淡淡一笑,輕聲答道。


    範詩鳶點點頭,無意間嘴角也勾起了些許弧度。


    待小杏兒關上門後,空蕩蕩的院落隻剩下範詩鳶與陳逸,那個讀書人緩緩用指尖蘸著茶水在木桌上寫了兩個字。


    那日他寫了一個字,今日他寫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要比當日的“楊”大。


    “京城”。


    陳逸了然於心。


    “幾天路程?”


    “三天前啟程,大抵要一周後才能送至。”


    “證據確鑿?”


    “該有的都有了。”


    “宮裏那位真的會看嗎?”


    聊到這句時,範詩鳶頓了頓,接著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辛苦了。”


    陳逸接下來的這句是發自真心,自那日報官初見到現今,那位年約三十的知府已經鬢角已經長了些白發了。人生不過一場逆旅,真的有人在風雪中踽踽孤行。


    “陳兄,今日是否還有空閑時光?”


    “自然有。”


    陳逸也讀過書,他一樣很敬仰並憧憬著書中那些為百姓有所作為的讀書人,所以他不會拒絕範詩鳶的請求。


    “可否陪我一同去尋仵作?去看看服毒自殺那人的屍體?”


    陳逸頓時生了楞,也難怪,明月當空,一個朋友突然邀約你一同去看屍體,這要是放在哪位作者筆下,估計又是一篇鬼神文章的開篇之語。


    陳逸知道他口中的屍體是誰,那日在王府拿下王震海等人,那位上門“送貨”的“合歡閣”幹事在被送往官府途中服毒自殺,陳逸當時不在官府隊列,故而沒能救下那人。


    “陳兄醫術精湛,想來會有一些收獲。”


    範詩鳶是站在旁邊看著陳逸將遍體鱗傷的王員外救活的,故而也是直言不諱。


    “好。”


    陳逸儼然起身。


    守在門外的陳怡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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