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峽山腳下,還沒有水庫的痕跡,僅有一條時常泛濫的濰河。


    劉禪一行人,穿過峽山,朝南行進了約五十裏,就到了鄭玄的故鄉——梓桐村。


    “殿下!快看那邊!”劉備手指遠方的一處楸木林,高聲喊道。


    劉禪聞聲轉頭,目光投向遠處,隻見一群身著布衣的士子正從那楸木林中走出,站立在道路兩旁,恭敬地等候著他。在那群士子前方,有一位儀表堂堂、精神矍鑠的白須老者。除了鄭玄,還能是誰呢?


    “拜見弘農王殿下!”待劉禪策馬行至跟前,鄭玄領著一眾士子齊聲拜道。


    劉禪急忙下馬,疾步上前扶起眾人,又向鄭玄深深作揖道:“鄭公不辭辛勞在此等候多時,折煞本王了。得長者如此厚愛,本王感激涕零!”


    鄭玄也還了一禮:“殿下平定整個北海郡,還百姓以太平,老夫隻是代替郡中父老鄉親感謝殿下的恩德!”


    “先生過譽了!”劉禪心中恍然,原來鄭玄之所以對他如此客氣,是因為他派兵肅清了北海郡的黃巾賊寇。


    “殿下實至名歸,不必謙讓!”鄭玄言道,“黃巾賊肆虐青州多年,百姓苦不堪言,若非殿下以雷霆之勢將其剿滅,何來今日太平之景!殿下當再受老夫一拜!”


    “鄭公使不得!”劉禪趕忙扶住,這樣拜來拜去,沒完沒了啊!“本王今日來拜訪鄭公,實乃有要事請教!”


    “哦?”那殿下請隨老夫到草廬一敘。


    劉禪與鄭玄一路談笑著,向梓桐村的鄭玄住處走去。


    鄭玄府邸,眾人依次坐定。


    劉禪畢竟是前任皇帝,身份尊貴,他最終推脫不得,隻好坐於主位,其左側是劉備,背後站著張飛,而鄭玄則坐在他的右側。


    “這位是河內郡趙商!”


    “清河郡崔琰!”


    “遼西郡公孫方!”


    “還有王基,東萊郡曲成縣人!”鄭玄依次介紹身旁的一眾弟子。


    “這兩位是老夫最得意的門生:國淵,字子尼,樂安郡益縣人。 郗慮,字鴻豫,山陽郡高平縣人!”


    “諸位都是青年才俊啊,幸會幸會!”劉禪拱手向一眾士子分別見禮。“孤本次前來,是想邀請鄭公出山,來擔任稷下學宮的祭酒。”


    “稷下學宮?不是早就沒落了嗎?”眾人聽後一陣竊竊私語,但唯有鄭玄一臉平靜。


    “沒錯,正是臨淄城中那座稷下學宮,孤準備借此地,重建稷下學宮,再興百家之學!”


    鄭玄聽後,眼神為之一亮,緩緩問道:“殿下為何想興辦百家之學?要知道我大漢,自武帝以來,都是以儒治國!”


    劉禪端起茶盞,潤了潤喉嚨,對鄭玄迴道:“因為儒家救不了如今的大漢!”他餘音未落,而四座皆驚。


    “這…!”眾人瞠目結舌,他們心中大多都認為弘農王此語乃是數典忘祖,大逆不道。不過礙於身份,他們不好罵出口。


    鄭玄示意眾人安靜,卻陷入一陣沉思,他在思考著劉禪的話語,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如今的天下太亂了,奸臣當道,民不聊生,這也是他為何九次拒絕朝廷的征辟,反而選擇在高密縣隱居授徒的原因所在。


    “弘農王說的沒錯!如今的儒學已經無法挽救病入膏肓的大漢。”眾人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正是郗慮,他理直氣壯地反問道:“諸位難道忘了弘農王此前的境遇?”郗慮說的自然是武夫董卓擅行廢立,昔日將少帝廢為弘農王之事。如今這事,早已傳遍了大漢的每個角落,也令天下人為之震驚。


    不過,皇帝的廢立似乎更多的是讓野心家們發現了一條新賽道,紛紛蠢蠢欲動。


    對於一名武夫來說,不需要外戚、權臣的尊貴身份,隻需要有足夠的武力,就能將大漢的皇帝以及朝廷中樞踩在腳下。這樣一來,門檻豈不是下降了許多?


    而對於一個世家豪門來說,王莽篡漢早就是教科書一般的存在,猶如燈塔一樣,照在他們的心坎裏,滋潤著他們心中的野心。像袁氏這樣的士族領袖,門生故吏滿天下,袁氏的人情似乎比天子的命令還管用。


    這也難怪漢靈帝劉宏在位時,要興黨錮,辦西園,舉鴻都門學。官吏的培養、任免,以及兵權,這三方麵正是大漢的弊病所在。雖然劉宏熬到親政,又扳倒了權臣,重新掌控了部分皇權,能力已經超過大部分帝王了。但他畢竟認知有限,能力有限。


    興黨錮,卻被士族聯合抵製;辦西園八校,想架空大將軍的兵權,卻又遇到黃巾之亂的爆發,不得不將兵權下放至州牧;興辦鴻都門學,想另辟蹊徑掌控官吏的任命權,卻沒有培養出真正的才能之士。劉宏這一連串的操作,最終沒能敵得過,盤踞大漢數百年的士族豪門。


    而整個過程中,儒家在其中又起到了什麽作用呢?


    是幫兇。這些士子、武夫誰不是打著儒學的旗號?


    這也是劉禪為何對儒家的道感到迷茫。如今的儒生,似乎早已經忘了氣節為何物!迷失在權利的爭鬥之間。


    即便此時侃侃而談的郗慮,也最終認清現實,隨波逐流。在劉禪前世記憶中的他,曾位列三公,構陷孔融,拘殺伏皇後,徹底淪為曹操麾下一名出色的劊子手。身為儒家子弟,鄭玄高徒的他,選擇屈服於現實,也並沒有錯。沒有他郗慮,還會有王慮,張慮。


    這也是為何莊子、墨子都批判儒家虛偽。因為仁義,本就不是人的天性。仁義這把雙刃劍,除了揮刀自宮以外,它終究是要斬人的。


    “那鴻豫覺得,如何才能拯救大漢呢?”鄭玄追問道。他對於弟子郗慮的一番言語,倒頗有些意外。


    “正如殿下所言,立百家之學,興青州之兵,重建我大漢!”郗慮朝眾人一禮,激動地說道。


    劉禪聽後心中一震,“這郗慮是個人才啊!”要知道他可從來沒有透露過,用青州之兵謀取天下的想法。


    “鴻豫一席話,令本王茅塞頓開!不愧是名師出高徒!”劉禪順勢稱讚道。接著他話鋒一轉:“本王重建稷下學宮,興百家之學,一方麵想為大漢培養人才。另一方麵,也想效仿先帝曾建立的鴻都門學,開創一股文藝複興的新風。


    “至於學宮的這些人當中,若有想做官的才能之士,便由孤來舉薦。而不想為官的,可以繼續潛心修學。”


    “殿下是想效仿先帝將這些鴻都門學子,安排到朝廷各中樞部門任職?”鄭玄反問道,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非也,重建後的稷下學宮,主要還是治學之地。若有想入仕者,需要先通過學宮的考核,才能被舉薦!”劉禪詳細解釋道。“至於如何考核,則由學宮祭酒和博士說了算,本王不會幹涉,更何況孤也是學宮的弟子,也無權幹涉!”


    見鄭玄似乎有些意動,劉禪再次拱手抱拳,誠懇說道:“孤懇請鄭公來擔任這第一任祭酒?”


    鄭玄看了看身旁的一眾弟子,又與劉禪四目相對。他突然發現眼前這位少年,沒有傳言中的那樣不堪,相反,他身上透露著一股老成持重。


    他更不好拒絕,因為弘農王適才說的,也正是他心中所想,甚至稷下學宮比起洛陽城中的太學,更加包容,也更加純粹。


    更何況鄭玄麾下這一眾弟子,大半都是衝著他儒學大師的名號來的。他們內心渴望,有朝一日能進入仕途,能在各郡縣混個一官半職。其中更有不少出身寒門的才智之士,若一直埋沒在鄉野之間,不能造福於民,那著實可惜。


    興百家之學,鄭玄是沒有意見的,這也本就是他所擅長的。至於學宮考核,鄭玄對這個辦法是非常讚同的,總好過那些政治作秀。


    桓、靈兩帝時,有一首童謠如此唱道:“舉茂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其中反映出漢朝的察舉製,已經徹底失靈了。這些被舉薦的官員,既無才學,更無德孝。大漢正是用了一群這樣的儒家子弟,才陷入今日的困境。


    “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鄭玄起身,略微整理了衣衫,俯身拜在劉禪麵前。見鄭玄答應了下來,他那一眾弟子也跟著喜笑顏開。


    “鄭公行此大禮,真令孤受寵若驚!”劉禪趕忙攙扶起他。


    待鄭玄坐定後,劉禪也以大禮參拜道:“鄭師在上,請受學宮弟子一拜!”


    “殿下,使不得!折煞老夫了!”鄭玄連忙去扶,卻沒能扶起。


    “鄭公乃曠世之才,本王甘願執弟子之禮!”就這樣,劉禪順勢又認了一位老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阿鬥穿越昭寧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樸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樸鴨並收藏阿鬥穿越昭寧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