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鹿郡廣宗縣東北的蜿蜒官道上,兩名風華正茂的少年士族子弟並轡而行,馬匹的四蹄濺起一小團塵埃,飄蕩在這寧靜的鄉野之間。


    其中一名少年身材挺拔,麵容俊朗,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他輕輕地挽住韁繩,減緩了馬匹的速度,側頭對身側的另一名少年說道:“姝弟,你自幼學習醫術,應該深受醫家仁愛之道的熏陶。為何這一路走來,對沿途那些飽受疾苦平民百姓視若無睹呢?”


    被稱作“姝弟”的少年,身材略矮,麵容清秀,他見四周無人,歎了一聲反諷迴答道:“我可不像彤兄你有一副菩薩心腸,也沒有一位皇帝哥哥。”


    “討打!!”高挑少年舉起韁繩便打,故作生氣狀,透露出一股女兒姿態。


    少年身形一扭,驅馬躲開了。原來這兩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從南陽郡一路北上的張彤、張姝兩姐妹。她們二人為了不引人注意,便喬裝成公子哥。這一路上也以兄弟相稱,免得露出破綻。身材稍高的是張彤,另一位少年便是張姝。


    見自己落後的半個身位,張彤兩腿稍稍一夾,胯下坐騎便與張姝的坐騎齊頭並行了。


    見張彤上前,也並沒有生氣,張姝扭頭,正色緩緩說道:“我剛才所說的,也並非玩笑!我即便醫術驚人,所能救的,也不過是寥寥數人,然而這天下待救之人、欲活之人何其多,我無能為力,救不了他們,更救不了這天下!”


    “但,有一人可以!”張姝轉而繼續說道。


    “誰啊?”張彤好奇問道。


    “你那皇帝哥哥!”張姝直言道。


    張彤一陣沉默,似乎在咀嚼著話中之話,似懂而又非懂。畢竟他自小在道觀中長大,沒有體會過民間疾苦,也沒有見過士族豪門。


    而張姝不一樣,她出身不顯,雖然也是世家子弟,但自小隨其父親張機(張仲景),在南陽郡為士族豪門診療,替平民百姓治病,深知這世道之艱辛。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見患病之人並沒有隨著其父的日夜操勞而減少,反而日益增多,那時候她才知道,是這大漢的天下病了,而她一介女流之輩,哪有能力治呢!


    自此以後,她不再跟隨其父學醫,反而鑽研起毒藥來。至少通過毒藥,她能讓那些為富不仁的豪門富戶收斂許多。


    “救命!大哥哥救命!”正當張彤、張姝兩人行至廣宗河岸一處蘆葦蕩,突然竄出來一名約莫八九歲的孩童。


    這一喊,把張彤嚇了一跳,下意識握住劍鞘橫於胸前,正欲拔劍。


    “小子,你中毒了?”張姝舉手製止了張彤,開口問道。


    她見眼前此人臉色發青,眼瞼下垂而其中瞳孔散大,動作顯得無力,而唿吸有些困難,這明顯是中毒的症狀。


    “求大人救我!”那孩童恭敬拜道。


    “可是被蛇咬了?”張姝翻身下馬後,問道。


    “是!”那孩童支支吾吾答道。


    原來那孩童姓樂名官,是安平郡觀津人,被仇人追殺逃到此處,其兄長樂進,為了引開仇敵,將他藏在此處蘆葦叢中,隻身逃往南邊去了。但意外就在一個時辰前發生了,樂官藏身的草叢中鑽出來一條毒蛇,把他咬傷了。眼看著唿吸越來越困難,要一命嗚唿時,他看到一側的官道上,走來兩位麵善之人,於是才敢出聲求救。


    張姝心中也有許多疑問,但救人要緊,轉身朝河邊那草叢中走去。


    “姝弟?你去哪?”張彤見此問道。


    “我去采摘些草藥,稍後便迴!”張姝擺擺手迴道,步伐卻絲毫沒有停留。阿父曾告訴過她,一般毒蛇出沒的地方大多都有解藥。


    張彤看著張姝匆忙的背影,雖然有些擔心,但也明白此刻救人是最重要的。她留在原地,繼續照看著那個孩童的情況。


    樂官此時躺在官道旁邊的草叢中,臉色青中泛白,唿吸越來越急促。他緊緊地盯著張彤,眼中充滿了恐懼,似乎又有一絲不甘心。


    張彤盡量保持冷靜,安慰他道:“別擔心,我弟弟去采草藥了,她一定能找到解藥的。”


    不久後,張姝急匆匆地迴來了,手裏拿著一把白花蛇舌草。這種蛇草在南陽郡挺常見的,但在北邊的巨鹿郡就相對稀少了,張姝也是費了些時間才找到這麽一小把。


    她蹲下身子,從背後的行囊中取出一個小藥杵,迅速將草藥搗碎,再兌了些清水,和著藥杵端給了樂官飲用。張姝又將剩下的藥草殘渣,敷在樂官右腿的傷口上。接著,她又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些幹淨的布條,將傷口緊緊包紮好。


    樂官感受到傷口處傳來的涼意,唿吸漸漸變得平穩起來。他看著張姝,眼中充滿了感激:“謝謝貴人救命之恩!”


    張姝冷冷地搖搖頭道:“不用謝!你能活命全靠自己的造化,你要是沒有遇見我,再過一個時辰就命喪黃泉了!”


    樂官啞然,但又稍稍退後,整理了衣冠,毅然從懷中取出一件錦囊,拜道:“小子多謝兩位貴人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但以傳家之寶相贈!”


    “你的謝意我就心領了,至於你那傳家寶,還是收迴去吧!”張姝對什麽傳家寶並不感興趣,用腳趾想都能知道,他適才所說得仇人追殺,必是為此物而來,張姝她並不想多事。


    “這麽說,那些仇人是衝著你身上的此件寶物而來的?”張彤似乎才想通其中門道,直言不諱問道。


    張姝橫了張彤一眼,內心似乎在說:“女人!看破不說破啊!你這樣多管閑事,會害死我們倆的!”


    樂官就怕他們兩人不搭話,也不感興趣,連忙轉身把錦囊塞到了張彤手上,說道:“大哥真是聰慧過人,一語點中要害!”


    見張彤、張姝兩人並未阻止,樂官放下心來,繼續吹噓道。“不瞞兩位大哥,我觀津縣的樂氏一族,那可是戰國名將樂毅的後代。當年先祖傳下來兩件寶物,一件是刀槍不入的寶甲,如今穿在我大哥樂進身上,而另一件就是這份藏寶圖了。相傳得到此圖者,便能號令天下!昔日我祖(樂毅)統帥燕國等五國聯軍,攻打齊國,連下齊國七十餘城,何等威風!他老人家臨終之前,將畢生所學著於一書,也藏在此圖之中!”


    “這兵法在哪?”一聽到兵法二字,張彤眼神放光,心想她那皇帝哥哥定然需要。


    “一看這位大哥就見識不凡,有了我樂氏兵法,大哥建功立業指日可待!”樂官繼續吹捧道。


    “少吹牛了,我可從來沒聽過什麽樂氏兵法!”張姝一個爆栗子敲在樂官額頭上,又繼續說道:“接下來我們要去幽州,若是順路,就跟我們一起,至少可以保你一條小命!”張姝也沒料想到,這小鬼既機靈,口才也挺好,見甩不脫,隻好邀請他一起同行,至少也不枉自己適才費心費力救了他一命。


    “順路!順路!我也正好迴觀津看看!”樂官連忙答道,又機靈地牽過張姝坐騎的韁繩。


    “大哥可有筆墨?”行至數步,樂官想起一事,迴頭說道。


    “要筆墨作甚?”張彤疑惑問道,她沒想到眼前這小子,竟還識字。


    “給我大哥留個信唄!”


    “給!”張姝從她那百寶箱中,取出一支兔毫毛筆。


    樂官接過筆墨,從衣擺下撕下一角,寫下幾字,又用隨身的油布包好,放入草叢中間一個顯眼的位置。


    有了樂官的加入,這一路上倒是增添了許多樂趣。一行人來到附近集市,又買了一匹馬,這樣三人三騎,繼續朝著幽州進發。


    幽州廣陽郡安次縣東南。


    劉禪領著喬裝的商隊,在路上行進著,他此時就想著盡快把四千馬匹安全運迴平原縣,所以繞過州府薊縣,又在安次縣休整一陣後,就準備直接南下平原郡。


    甄玄和張承及甄氏一族的商隊,早在軍都城時,便與劉禪等人分別,徑直返迴中山郡去了。


    此時的劉禪,身著華麗的錦衣,頭戴紫金冠,腰挎長劍,宛如一位威武的將軍走在隊伍前方,想著那些隱藏在輜車中的兵器、甲胄,以及那聚集在車隊中間成群的馬匹,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可就在此時,他看到遠處出現了幾名哨探。看那裝束,顯然是自己人。仔細一看,為首的正是橋蕤,還帶了傷。先前劉禪讓他領著五十騎為先鋒,打探沿路的情況。


    “報!殿下!卑職請罪!”橋蕤翻身下馬拜道。


    劉禪看這情形,心中暗道不妙,但仍麵不改色問道:“可是遇到襲擊?”


    “卑職等人在東南向二十裏,遭遇賊人偷襲、圍殺。除我等十人拚死突圍,其餘四十餘騎盡皆被俘!……請殿下責罰治罪!!”橋蕤一臉悲戚地說道。


    “賊人有多少人?”


    “數百騎!”劉禪一聽,心中愕然。能有數百騎的,哪裏是什麽賊人,分明是正規軍假扮的。


    “殿下,想必這數百人的騎兵部隊,必定是哪位將領麾下的軍隊!”盧植上前替劉禪分析道。


    “怕又是那公孫瓚!”劉禪早已想通了,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是駐紮在右北平的中郎將大人公孫瓚了。


    自石門之戰,公孫瓚大破烏桓叛軍首領丘力居和漢朝叛將張純,一戰成名之後,他麾下已經有四千騎卒和六千步卒,已經算得上一位實力強勁的諸侯了,此時的他,哪裏還會受幽州牧劉虞的節製呢。


    “老臣願隻身前往右北平,勸弟子公孫瓚來歸順殿下!”盧植也擔心劉禪懷疑他與公孫瓚的關係,也就順勢如此說道。


    “卑職與那公孫瓚有舊,願與盧師一同前往!!”身側的劉備,也上前自薦道。


    劉禪擺了擺手,拒絕了兩人意圖招攬公孫瓚的建議。其實他們三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招攬公孫瓚的希望非常渺茫。


    公孫瓚如今劫掠周邊郡縣,侵暴幽州,早已暴露出其內心的狼子野心。他如今隻差一個機會,一個天下大亂的機會,隻要這個機會降臨,他就會效仿董卓以武犯禁,鏟除幽州牧劉虞,掌控整個幽州,進而問鼎天下。


    ““敵人數倍!橋校尉尚能突圍而出,孤恕你無罪!”劉禪指著馬下跪著的橋蕤說道。


    “謝殿下!”橋蕤起身拜謝!


    “如今當務之急是迅速消滅這數百騎的賊兵,為順利通過幽州掃除障礙!”劉禪緩緩說道。


    “從橋校尉的情報看來,這些賊兵很熟悉此地地形,殿下不可大意!”盧植鄭重道。


    “盧師可有計策?”


    “想必這些賊人,定是看上了橋校尉那五十匹馬。殿下可以馬匹為誘餌!來個甕中捉鱉!”


    “此計甚妙!”


    “傳令,就地紮營!”


    夜幕降臨,然星光卻比往日更加明亮。圓月當空,四下一片寂靜。


    距離劉禪紮營之處十餘裏遠的某處平地,有一座規模看起來隻有四百人左右的小型營帳,裏麵的護衛,都是一副商隊模樣的裝扮。透過木頭欄柵依稀可以看到,裏麵有將近八百匹上好的戰馬。


    “隊率,這下我們可就發財了!這麽多批戰馬,那得值多少錢!”一名賊人打扮的哨探,看著對麵營地中的財貨,垂涎欲滴地說道。


    “噓!”另一名同樣裝束的哨探,拍了適才出聲的同伴一下,示意他小心,別驚動了對麵營地上方的哨崗。


    那一名哨探隻好噤聲。


    他身側的哨探隊率又仔細觀察了一陣,便示意他一同朝後方退去。


    就在橋蕤他們先鋒五十騎的遇襲之地,一名約莫十八歲的年輕男子,正領著三百名騎卒分散圍著幾堆篝火席地而坐,不遠處,是剛才俘虜的四十餘名“商隊護衛”。


    “田都尉!負責偵察的斥候迴來了!”一名親衛走到年輕男子跟前,低聲說道。


    “讓他們過來!”


    “稟報都尉!西北向十裏外,有一行商隊,正據河紮營,人數在四百人左右!其營寨中約有馬匹八百!”


    年輕男子霍地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八百匹馬?你確定沒有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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