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人話音一落,便一道陰風襲來,點燃了她們麵前兩隻蠟燭。


    並非紅燭,而是兩隻樹墩兒粗的白色蠟燭;此刻幽幽閃光,好似磷火鬼燈。


    「新娘新郎請拜堂!新娘新郎請拜堂!新娘新郎請拜堂!……」


    紙紮人不厭其煩地重複。


    望向白燭下兩杯泛著幽光的交杯酒,羅艽真當一點兒也不敢挪身子。


    卻是葉青洲麵不改色,迤迤然邁步,先去了那燭燈前。


    「師姐。按它說的做。」


    葉青洲坦然道。


    幻術一事,葉青洲確實比她強許多。


    羅艽於是「嗯」了聲,抬步與青洲站去同一處。


    便是她二人都站去紅燭之前的那刻,也不知是否錯覺,那幽幽燭火好像燃得更旺了些。


    麵前葉青洲已經半舉著團扇,欲垂眼對拜。


    羅艽有樣學樣,俯首揖拜。


    那些紙紮人終於不再念叨「對拜」,改喊「一拜天地」。


    三拜畢,她二人直起身。紙紮人那陰冷的目光便追看她們身形,又道:「該是交杯酒了。」


    幽幽燭火一躍,照亮她們跟前兩個小小酒杯。


    紙紮人七嘴八舌地道:「此中,有一杯是清酒,有一杯摻了砒丨霜。你二人各挑一杯飲盡罷。」


    見著那幽幽飄來,撞向鼻尖的酒杯,羅艽心下顫顫:來了!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們呢!


    自個兒還沒想好是否要接過,卻瞧身邊葉青洲已伸手拈杯,唇沾杯口。


    電光石火間,羅艽想不得太多;她心下一頓,便是下意識抬手搶過青洲杯子,往自己口中一倒。


    少頃兩杯皆下肚。


    「師姐?」葉青洲空了手,錯愕地望來,像是不明白她此舉用意。


    能有什麽用意?羅艽隻是覺得不能讓葉青洲在此處出事兒。既然兩杯中一份是毒酒,那她把兩杯都喝下去,葉青洲那邊總不會有什麽岔子。


    可紙紮人顯然不依不饒。「這是交杯酒。二位雖是飲盡,可為何不交杯呢?」


    飲盡?


    羅艽敏銳覺察其詞句中異樣。


    想來這些紙紮人也沒什麽眼睛,沒什麽腦子,隻曉得這杯底空了,卻不曉得羅艽偷偷舞弊。


    失策……羅艽於是又心道,應該直接把這酒水撒了的。


    可隱約一撫頸前,吞咽一瞬,羅艽又分明覺著,先前那兩杯酒大概隻是普通清酒,與那所謂毒藥並無聯繫。


    抬眼,葉青洲眉眼彎彎,有些好笑地望著她。


    仿似嘲笑她聽得盡信,才如臨大敵。


    羅艽嘆口氣。倒不覺得尷尬,隻是心道,沒事兒就好。


    紙紮人仍在催促。


    葉青洲便提起那空酒杯,指尖撫上羅艽右腕。


    她眼神落去羅艽手邊空酒杯,忽揚起唇輕笑:「師姐,交杯啊?」


    那笑容一掃先前忡忡姿態,幾分明艷,幾分清絕。


    這才讓羅艽恍然,明白眼前人並非需要她處處維護的阿洲師妹——明明是幻境大魘葉長老!


    雖說這新娘村的造境者幻術造詣隱約在葉青洲之上,可依照葉青洲水平,就算真是堪不破幻境內核,也不會丟了在此中來去自如的本事。


    搞半天,隻有她在瞎擔心嘛!


    羅艽沒好氣舉起酒杯,又沒好氣與葉青洲交杯。


    「玩得很開心啊。」虛浮飲下清酒,羅艽靠近葉青洲,壓了聲音,與她耳語,「阿洲說是怕鬼,到頭來,隻我一個人擔心受怕。」


    「當然開心呀。」葉青洲淡淡笑了,「若非幻境,我又如何能與師姐喝一次交杯酒?」


    她笑意半真半假,半諷半謔,卻也讓羅艽品出幾分惆悵。


    仿似那琉璃眸子笑著笑著便要落淚了。


    羅艽瞥一眼她,被那神色激得心軟,立刻不計前嫌。


    「交杯酒有什麽難的?出了幻境,想喝幾杯喝幾杯。」


    葉青洲抬眼,眸色微顫:「此話當……」


    卻不等她話音落下,隻聽周圍轟然響動。


    那些紙紮人像是顫抖起來。


    「別嚇唬她們了!兩個妹妹是真心的!」


    「奪酒一事,至少說明這新郎妹妹心思是好的。」「什麽呀!奪鴆酒這種事情幾個人做的出來?新郎妹妹心思不要太好哦!……」


    「什麽妹妹妹妹……虧你們敢叫。」


    紙紮人中,風癸的聲音傳來,一如既往無奈。


    她們仍在嘰嘰喳喳。


    葉青洲靜靜聽著,不知哪處聽不爽了,忽起手刃,一擊砸向麵前紙人。


    於是耳畔風聲漸起,相貌古怪的紙紮人也成了白紙折鳥,連帶著四野庭院中的暗色燭光,唿啦啦地飛起,如風過境。


    被那清風拂麵,羅艽閉了眼,心下卻明了:這是幻心術破境時的模樣。


    可她也沒有想到,破境之後,她居然是站在這萬眾矚目的高台上。


    仿似戲文裏擊鼓傳花、比武招親……站著的那般位置。


    高台明燭,芙蓉帷帳,她與葉青洲穿著紅褂子,手上還有酒杯子。


    台下女子紮堆,皆喝彩似的鼓掌高喊。「二位妹妹百年好合啊~」


    羅艽傻眼了。


    與她相比,葉青洲實在不算太失態。她隻是緩緩傾杯,再一用力。


    小小酒杯便成了齏粉。


    葉青洲望向風癸與長庚,懨懨道:「看夠沒?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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