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


    羅艽心下才有詫異,便瞧那周寧王丟了帕子,起身越過薑畫。「都散了吧。這酒吃著也沒什麽意思。」


    再低聲與下人道:「把那漁家女看緊了。」


    「兩柱香後,本王親自審她。」


    *


    羅艽被幾位士卒往庭外帶去時,聽見身後疾跑的聲響。


    光聽聲音,羅艽便能猜到是赤著足的泱蕊。


    果不其然,她甫一迴身,瞧見的便是一雙被寒冬凍得通紅的腳。


    泱蕊發絲淩亂,麵龐仿似要結上霜,眼眶盛淚,又似是有氣無力,隻以口型示意,『幫幫我。求你……』


    羅艽對她揚了揚腕上鐐銬一般的犍雉,無奈抿唇一笑。「抱歉……幫不了你。」


    泱蕊失神地盯著羅艽手腕,似愣在原處。


    葉青洲大抵倒台,周空沒了靠山。泱蕊應當能想得明白,倘若上位者間沒有女子,便無人能感同她的身受。


    羅艽被士卒推推搡搡地帶走。


    她用眼角餘光看著泱蕊漸遠的身影,隻想問一句,如今還是鍾情書畫琴棋麽?……


    「……這就是失權的滋味。」


    一句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的聲音輕飄飄落在羅艽頭頂。像是迴答她的問題,又像隻是嘲諷。


    周懷元揮手屏退士卒,對著羅艽笑吟吟道,「多虧我那好堂侄當了幾天的周少帝,不然我真不曉得,女人爬到頭上去,居然是這樣難以忍受的滋味。」[後補]


    「好在現在,一切迴到原軌。」周懷元嘆了口氣,似是感慨,「我們這皇闕,可不是修道者的桃源。世人有世人的道理。」


    世人有個屁的道理!羅艽心斥,還不是男子的道理。男子上位,才把這些道理推向女性。


    但羅艽也忽然明白,有些話是說不清的。


    就像周空原先欲實行教化,效果卻不怎麽好。


    而此刻的羅艽,也隻是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解恨。


    比如,把眼前這個人先扒皮,後抽筋。


    周懷元幽幽感慨道:「這也是失權的下場啊。」


    羅艽隻心道,這不僅是失權的下場,也是變態者掌權的下場。


    從來不是因為女子如何如何,根本就是因為被你這個神經病爬到腦袋上了!


    見她神色顯然不服氣,周懷元於是輕飄飄笑:「難道不是?要不是周空和那風儀門的女人爬到孤的頭上,孤也不至於這樣難以忍受。」


    羅艽冷笑,「難道世間男子不論做錯什麽,都要怪罪到女人頭上?」


    周懷元:「難道不該如此?」


    「你!……」羅艽雖是氣極,卻也讓腦子稍微轉了個彎。


    「也對。」羅艽嘆口氣,點點頭,「女子終歸是有些錯處的;比如你的娘親。讓你降生於世,就是你娘親對這個世間最大的過錯。」


    黑暗裏,羅艽那雙眼睛亮著炯炯的光,像是要燃起一簇火來。


    周懷元盯了她半晌,卻道:「不愧是漁家女,性子真烈。」


    羅艽心中燃起的半片星火,竟被這句話澆了個底朝天。


    她隻心道,這才是失權的滋味。


    所有憤怒,都成了他眼中輕描淡寫的嬉罵。


    在父人眼裏,嗔斥是另類的諂媚,表露厭惡也不過欲擒故縱。


    ……這才是失權。


    沿著燈火大道,羅艽與男子一路走向皇城以北。


    她雖未過問去處,卻也隱約猜到是牢獄。


    直至獄門,周懷元對她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夜色裏,羅艽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接上席間那杯盞中的眼珠,眼下羅艽已有八成確信,所謂烏衣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在清都作亂卻無人敢管的烏衣鬼,在天道眼皮底下作亂卻全然不介意『道』之反噬的烏衣鬼,怎麽會隻是一個皇權局外人呢?


    而這『鬼』應當也不止周懷元一個。


    當是另有修道者與之同謀。周懷元借了那人的修道之力,那人又借周懷元躲過天道之噬。


    思及此,羅艽隻道:「你以為自己會幸免於難嗎?與虎謀皮,死路一條。」


    周懷元波瀾不驚的麵上終於有一些訝異。


    他垂了眼,似乎喃喃,「我就知道,能和葉青洲搭上關係的人,怎麽會簡單?」


    「周寧王,你不過是你所謂盟友用來擋天譴的一塊擋箭牌。」羅艽於是說道,「修道者作惡,除了反噬,亦有天譴。像你這種替修道之人擋天譴的,死相極慘,且不入輪迴。你若放了我……」


    周懷元:「嗬,談條件?」


    羅艽:「放了我。僅僅偷闖清都一片湖,能算什麽罪?」


    周懷元攤開手,「看來你對自己的處境……也不是看得很清楚嘛。」


    看著羅艽依舊硬氣,周懷元便也攤開手。「不記得你在鄒嶴山和莫小漁村犯的事了?」


    周懷元故作驚訝地說道,「鄒嶴山七條人命,莫小漁村五條。」


    「十二條人命——完全可算得上是屠殺。很難相信,這居然出自咱們正直清廉的大理寺少卿……嗯,的妹妹,之手。」


    他看向羅艽,佯作麵露難色。「按周綮律法,嘶……」


    又猛然一落掌。「這可是五馬分屍的大罪啊。」


    五馬分屍?


    羅艽看了眼身前獄卒,隻在心下冷笑:蠢貨,你真當這玩意兒困得住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裏伯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裏伯爵並收藏師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