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記憶裏一抹淡淡的影,隨便一點動靜,忽地就散了。


    淡影散後,心裏像缺了一處口。


    落落的,如破舊窗角,漏著伶仃涼風。


    迴過神的剎那,羅艽無意識地伸出手,撫上對方帷帽。


    砰!


    電光石火之間,女子一個肘擊,撞得羅艽眼冒金星。


    本能退去四五步,布鞋底都磨得冒了煙。看著女子掉落在地的帷笠,羅艽一陣迷茫,卻看麵前又是一個手刃劈來。


    羅艽硬生生又挨了一下。


    「對不住對不住!」她熟練滑跪,道歉也誠懇,「我不是故意要摘……對不住啦!」


    白衣女子充耳不聞,一個閃身,提著匕首又是一記狠招。


    羅艽手無寸鐵,一邊躲一邊喊叫:「對不住啦!別打啦!我知錯啦!別打啦!……」


    耳邊是簇簇疾風,自己的道歉在無盡緊逼的殺意中顯得愈發滑稽可笑。


    羅艽縮頭縮腦、東逃西竄,終於在最後關頭怒喊一聲:「別打了!!」


    女子被她吼了一道,整個人一愣。


    羅艽抬起頭,這才猛然發現,女子帷笠白紗之下,竟還戴了一抹眼紗!


    珠釵似珊瑚又似鹿角,墜許多綾羅珠花,其下懸著的一抹純白眼紗,蓋住了她大半麵容。


    可餘下的半張臉,又分明是少女模樣。


    羅艽真真切切地瞧見了對方蒼白的薄唇與毫無血色的雙頰;此刻她們挨得實在太近,甚至唿吸交錯,視野都隨此變得逼仄。


    而羅艽能感覺到,層層包裹下,那雙眼睛失神又落寞。


    沉迷美色絕非英雌,乘勝追擊才是硬道理——前一刻還抱頭鼠竄、久久失神的羅艽,此刻趁機一個閃身,反手迴擊,朝對方腕上一打,擊掉她手中匕首。


    女子迴神,冷哼一聲,將左手一抬——竟隔空索物,提起長生劍!


    下一刻,在羅艽絕未反應過來的時刻。


    長生劍的劍鋒,直指她瞳孔。


    一陣凜冽劍風,掠過羅艽臉頰,帶起火辣辣的疼痛。


    羅艽瞪著眼,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


    事實上,那劍鋒離羅艽並不算近。


    她卻有一種……這把劍隨時會穿過她雙眼,將她腦袋生生釘到後方岩石之中的預感。


    因為眼前人,殺氣實在太重。


    殺氣之盛,煞氣之深,竟讓羅艽產生一份錯覺,以為這人的殺氣,並非針對自己。


    這殺氣,分明有一種玉石皆焚、舉世陪葬的氣勢。


    她對世間萬物的死生,皆不在意。


    羅艽緩緩抬起手,聲音顫抖道:「對不,對不住……」


    卻看白衣女子倏爾將劍一提。


    她挽起一個劍花,將其擲於地,單手掐訣,禦著劍……


    走了。


    *


    羅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的錦官城。


    被白衣女子打得有點兒懵,她渾渾噩噩,兩手空空,腦子也不靈清。


    隻知道所過之處,好似……所有人都在談論三清山重歸於世的事情。


    街邊的小販也不例外。


    她們說,三清山被困在迷霧中將近一個甲子,比在座的許多人年紀都長。有很多人在錦官城住了半輩子,直至今日,才窺得其真容。


    又說,今日為三月廿八,和一個甲子以前三清山被迷霧籠罩的時刻,好似相差並不太多。「如今三清山重見天日,也不知該托誰的福。」


    羅艽聞言,托杯的手猛然一抖,險些摔去地上。


    好在補救及時,杯中茶水並未傾倒太多。


    她看著杯中的倒影,無聲笑了笑。


    按照以往性子,羅艽做了什麽壯舉,絕對是要到處嚷嚷百八十遍的。方才,居然也下意識要來邀功了。


    她想,這也太像打虎的武二郎了:利落下山,見到山下掛著的虎皮,又開始侃侃自己的所作所為。


    她以前為什麽總喜歡這麽做?是想證明自己並非無用,還是想得到誰的青睞?


    恍惚間,羅艽又聽到那個名字。


    「或許……就是葉青洲自己破的。」有人竊竊道。


    「我聽那村頭李嫂的娘舅的姨母的小童說,見到了一襲白衣白發,禦劍而去的身影。」


    羅艽剛接住的茶盞,在此刻又偏離了方向。


    原來那真的是……葉青洲?


    羅艽不由得開口詢問:「你是說,白衣白發的那個人……是葉青洲?」


    旁桌的婦人聞言,卻挑了挑眉,自來熟道:「你也被她揍過?」


    也?


    羅艽不禁問:「她經常打人嗎?」


    「是啊。」婦人道,「不由分說,嘩嘩兩道劍氣,劈得人找不著北。」


    羅艽心下苦笑:那個氣場,那個打法……葉青洲,你被叫成葉瘋子,還真不算太冤。


    婦人瞅了羅艽幾眼,又道:「看你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算比較幸運的了。」


    羅艽尷尬笑笑,也不知該如何答。


    正此時,一道叫罵的聲音順著一壺沸騰茶水,『呲啦』一下撞入茶水攤。


    被砸到的客人驚叫一聲,氣憤地抬起眼,剛要咒罵,卻在瞧見來人時沒了聲響。


    茶水攤裏的客人都驚異地抬起頭來。


    來者三人,各頂著一張又臭又醜的臉,麵上鼻青臉腫、傷痕累累——倒讓羅艽覺得有些許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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