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疏身後就是深不見底的潭水,他絲毫沒有在意,大笑著任由自己往下墜。


    沈南初瞳孔驟縮,下意識靠近卻終究慢了一步,樓清先一步將人猛地拽進懷裏,緊緊抱住。


    沈南初的腳步一頓,下意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酸澀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令他痛苦不堪的,是少年滿身是傷卻依舊瘋狂的模樣,是少年歇斯底裏的質問,以及被他三言兩語輕易否定的、十數年相處的點點滴滴。


    暗門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沈南初卻根本無法將視線從少年身上離開,雲疏是肆意張揚的,愛笑愛說髒話,脾氣又嬌又躁,很難伺候。


    但這些都是被他們慣的,沈南初就愛看少年意氣風發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般麵色蒼白,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灰敗的死氣。


    不該是這樣的啊,沈南初想,他養了那麽多年的小阿疏啊......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事情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秦墨甫一踏入,便感受到這方密閉空間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圍,他第一時間尋找少年的身影。


    看到被男人緊緊摟在懷裏的、渾身浴血的瘦削身影時秦墨一瞬間僵在原地,身體仿佛被千斤重石所壓,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阿疏......」


    沈南初下意識轉頭,秦墨的身形不斷放大,卻越來越模糊,他抹了抹眼,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秦墨的聲音喚迴了雲疏有些模糊的意識,他費力地睜眼,秦墨正蹲在自己麵前,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裏的心疼幾乎快要滿溢出來。


    雲疏無聲地掀了掀唇角,師尊抱的很緊,明明應該是很溫暖的,但雲疏卻依舊渾身發冷。


    他輕輕闔上雙眸,嗓音放的很輕,意識也越來越昏沉。


    「你們憑什麽替我做決定?又憑什麽左右我的人生呢?」


    「是你們害了我啊......」


    第15章 如果恨意能讓你活下去


    少年的嗓音平淡,早已不複最初的聲嘶力竭,卻依舊字字如刀,刺得他五髒六腑血淋淋一片,錐心刺骨,痛不可言。


    樓清從不敢想像少年知道真相後的反應,所以才選擇了隱瞞,在看到他撕開陣法的薄弱處時竟也沒有選擇第一時間阻攔,那一刻樓清便知道,自己潛意識裏想要放少年走。


    縱違背心中道義,放棄堅守多年的底線,也想要讓雲疏離開。


    隻要他好。


    但少年卻選擇留下了,樓清百思不得其解,但直到剛才,他才猛然意識到雲疏留下的理由——


    他不願離開靈劍宗。


    更不願離開自己。


    在少年的眼裏,清雲峰早已是他的另一個家,而他們是他重要的親人。


    所以他不想讓自己失望,為此甘願受罰,無畏赴死。


    隻是沒想到麵臨的卻是一個又一個打擊,遭受了一波又一波的摧殘,身體傷痕累累,內心也千瘡百孔。


    樓清將人緊緊抱在懷裏,滾燙的淚滑落,狼狽不堪。


    他啞聲對兩位弟子吩咐道:「你們先出去。」


    師尊總是冷淡清正的,他從沒有如此失態過,還是在弟子麵前——師尊對阿疏的情感,已經明顯超過了師徒的範疇。秦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斂眸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沈南初遲疑片刻,想到師尊對鬱師叔的話,終究還是選擇相信師尊,他應了一聲,轉身的瞬間餘光瞥見的場景卻令他倏然睜大了眼,瞳孔驟然一深。


    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種情緒裏,情難自禁地附身在少年額頭落下一吻,然後垂眸凝望著少年緊閉的雙目,淚水盈滿眼眶,滴落在後者眼角眉梢處。


    ——極為珍視的態度。


    男人眼裏藏著與他往日形象極為不符的深情,熾熱的情感幾乎要把人灼傷,可少年早已失去了意識,絲毫未覺。


    沈南初想,也許正是因為少年不知,他才敢暫時將這份不該有的情愫顯露出來——盡管以如今的形勢為時已晚。


    但這本就是禁忌之戀,師尊愛上徒弟,簡直聞所未聞。


    沈南初站在水牢外仰頭望著天空,此時已是第二天清晨,第一縷晨曦穿過雲層照射進來,將光亮撒向人間,遠山沉在裊裊煙霧中,朦朧中帶著新生的美。


    萬物甦醒,充沛的靈氣瀰漫在天地間,逐漸撫平心裏的創傷。


    沈南初忽然道:「等小阿疏好了,我們再帶他去峰頂看看吧,我在那裏埋了一壇酒——上好的桃花釀,小阿疏定會喜歡。」


    秦墨側身看他,眼眶微微濕潤,他沉默良久,似有千言萬語想要提醒師弟,卻終究低垂著眉眼輕輕笑了一聲,啞聲應道:「好。」


    樓清將鬱宿給他的玉瓷瓶打開,輕輕握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張嘴,然後將瓶裏的藥悉數餵下。


    這是聚靈液,能將他人的本源之靈暫時儲存在身體裏,即便雲疏丹田損毀靈脈寸斷,三日之內身體也會藉助本源之靈自動修複如初。


    樓清眼中的雲疏本就是肆意張揚的天之驕子,他無法想像少年成為廢人之後的樣子,他會活不下去的。


    哪怕是為了讓雲疏在塵世中有能力自保,他也必須這麽做。樓清將雲疏扶坐起來,運轉靈力將自己近半數修為渡給他,靈力遊走在少年四肢百骸,然後被聚靈液盡數吸收。


    「不是假的,那些都不是假的。」樓清隻有在這時才敢將心裏的話說出口,聲音也沙啞到了極點,「我愛你,也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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