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放了下來。


    溫熱的液體落在他臉上,滴落在糖罐子上,啪嗒啪嗒的響。


    小孩兒不懂娘親為什麽會哭的那麽難過,他也不想懂。


    江南的景是柔婉靜謐的,如詩如畫,平和安詳,可這靜謐卻被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玻璃罐碎裂的聲音伴隨著悲慟的哭泣聲響起,驚動了樹上的鳥兒,也驚動了途徑此處的兩位神仙。


    辰陽驚了一瞬,抬眼往下看:「誰家的小孩兒?」


    君黎川鳳眸低斂,駐足看向府邸朱紅色牌匾上鎏金的刻字:


    楚家。


    第2章 娘親,你別不要我


    南邊的魔物已經基本清理完畢,剩下的那些魔氣仙門百家自會處理,天地陰陽相生,自有定法,其他的也由不得天界操心。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兩人便在江南一帶欣賞美景,遊曆完正打算返迴天界,不曾想撞見這般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的離別場景。


    辰陽看向身旁的白衣男子,問:「要不我查查下麵發生了什麽事?」


    男人白衣勝雪,長發如墨,氣質矜貴清冷,眉目如畫,不經意投下一瞥,嗓音清淩似雪,不染凡塵。


    「不必。」


    「好的。」男人說不要就是要,說要就是不要,總之小天君說的話都得反著聽,至交好友辰陽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明白,抬手一揮調出楚家的所有檔案,迅速過濾完所有的信息。


    楚家是江南一帶的富商大賈,家主楚恆,有三個兒子,長子已成家立業,次子早夭,麽子即將滿五歲......就是正在哭的那位。


    此事還得從三個月前的某一天說起——


    那日府上來了位瞎眼老道士,指名道姓說楚家的麽子楚雲疏命格太硬,是孤煞之相,小小的楚家容不下他,願楚父早日把他送走,了卻凡塵。


    如若不然,楚家命數將盡。


    如此一個妖言惑眾之輩,隨口之言楚恆自然不信,當場就派要人把他轟出去,但那人竟是個會法術的,數十個家丁都奈何不得。


    那人三言兩語列舉出楚家近些年的變故:雲疏出生時楚夫人難產大出血,鬼門關踏了兩次才被救迴,因此落下病根;雲疏周歲那年楚家次子意外落水溺亡;自雲疏出生後楚家生意日益慘澹,遠不及當年......


    樁樁件件,都指向雲疏。


    那個道士說完就消失了,楚父表麵稱妖道妖言惑眾意圖謀害楚家少爺,且下令府中上下不得亂傳。


    疑心的種子卻就此埋下,生根發芽,一發不可收拾。


    前月又賠了個莊子後,憂心忡忡的楚恆終於決定托人去尋仙家,想要為雲疏找個好的歸宿。


    楚家容不下他,偌大的修仙界不可能壓不住他這所謂的煞星命格。


    靈劍宗的清雲仙尊樓清恰好在江南一帶遊曆,受掌門之託順道來楚家看看。楚恆怕走漏風聲,特摒退府中上下數百人親自接待。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辰陽念完大為震驚,良久無言。


    喃喃道:「人類可真......」什麽呢?他忽然有些詞窮。


    君黎川沒說話,隻是鳳眸微斂,眉眼一片冷淡,神明看人類如看渺小的沙礫,眼中看似浩瀚深邃,實則什麽都沒有。


    此時少年已經被抱到了台階上,極力掙紮著不想離開,糖罐子摔在地上,裏麵的果糖散落出來,混著碎玻璃一起,無人問津。


    楚夫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被楚恆摟在懷裏,她不敢去看自家兒子,隻能無力又憤恨地捶男人的肩。


    庭院內隻有孩子一聲比一聲更悲慟的哭喊,求他們不要拋棄他。


    「父親,阿疏不是災星,阿疏做錯了什麽可以改的,阿疏會很乖,您別不要我......」


    「娘親,娘親......求您別拋棄我,別不要阿疏......」


    「娘親你別不要我......父親......」


    「求求你們,阿疏很乖的......」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平日裏也沒少疼他,楚恆咬牙別開眼,雙目猩紅地看著樓清,傾身鄭重道:「雲疏就託付給您了,仙長。」


    樓清鬆開抱著孩子的手,將他暫時放下,抱劍迴禮道:「請楚先生放心,若他願拜我為師,我自當傾囊相授,護他周全。」


    「嗚嗚嗚我不願!我不願!」少年無力地喊,意識到父母是真的鐵了心想把自己送走,情急之下隻能向這位看上去很清正的仙人求助。


    ——明明看他的第一眼還滿是防備,如今卻不得不向他這樣一個素未謀麵的人求救。


    樓清感覺自己平靜如一潭死水般的心泛起了點點漣漪。


    「仙長,我不願走,求求您評評理,阿疏不是災星,您告訴父親阿疏不是災星......」他拽著樓清的衣角哭喊道,見後者神情有了一絲鬆動,又慌忙跪下,連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求求仙長,阿疏不願走,也不願修什麽仙,阿疏隻想陪著娘親。」


    「阿疏的命不硬的,阿疏很軟的,不信您摸摸看。」他說著又起身去拽男人的手,引著他想要他摸自己的臉,「仙長,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求您......」


    樓清垂眸,手心是濕軟滑膩的觸感,小孩兒的臉哭得帶了一層粉色,桃花眼裏浸滿了水,清澈剔透。


    這個孩子聰慧懂事得讓人心疼。


    樓清瞧著,難免心生惻隱。


    他遊曆途徑江南,其實並沒有收徒的打算,隻是突然收到了掌門師兄的傳言,說讓他去江南楚家看看,那裏有一個小孩兒頗有仙緣,其父母也有意託付,如若能成,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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